“就算这张卡是你的,我也不能让你现在买下来,必须有成年人一起。”
“如果你不让我现在买我就毁了它!”罗密欧察觉惊骇钻入他的心脏,驱使它加速跳动,“扑通、扑通”,很响。
“必须有大人陪同。”艾丽听后气愤地踹了一脚椅子,从早晨就开始堆积的负面情绪爆发了。
“我现在就要签字买下它!”
“小姑娘,别生气了,”罗密欧用起了对他女儿的口气说话,“我保证会为你留下它的,你想想——”
艾丽冲出门,老板叹了口气,怀疑刚才玫瑰园里的一幕是错觉,略带疲惫地在椅子上坐下,他已经反射性地在面对这个年纪发脾气的小姑娘时生出说教的冲动了吗?岁月不饶人,他用青春换来了幸福的家庭也不错。又是“扑通”一声,罗密欧跌坐在地上,椅子腿断了。
艾丽气鼓鼓地冲回公寓楼,没坐电梯,一鼓作气爬上了十七楼,体力明显下降了不止一倍,撑着墙壁喘了许久,对着玻璃窗整理好装束,一拳砸响对面的门。
乔鲁诺·乔巴纳开的门,此刻他在艾丽眼里像是故意地看了看周围,没人,准备关门。
“喂。”艾丽发声。
“嗯?”他低下头,“你是?”
“艾丽。”
“你怎么变得这么小了?遭到,攻击了?”他惊讶的表情转而变得严肃,迈进思考的沉稳状态中。
“先别管这个,陪我去一个地方,现在应该没人会攻击你了。”
“等等,现在不是我出门的时间。”艾丽一个眼神扫射过来,乔鲁诺笑了出来。“我让米斯达陪你去。”
米斯达没有拒绝,虽然他很不情愿,乔鲁诺作为“老板”,他的命令不能不服从,况且这件事情也使他感到有趣。
“真想不到,真想不到。”他说,想不到昨天那个女人变得这么小了。发现目的地是房屋中介处时米斯达心里“哎呀”了一声,她想买房?还是到这里?
罗密欧见了米斯达显然有些惊讶,但并不明显。
“这样可以了吧。”艾丽抱臂。
“......好。”罗密欧取来文件,解释了一些注意事项,同时还对整修房子给了些建议,期间他瞟了站在一旁的米斯达好几眼,欲言又止。
房子到手了,艾丽心情总算好了一些,米斯达没跟着她出来,艾丽也没在意,把钥匙揣进口袋,哼着歌儿就走回公寓楼,她好像要重新过一次未存在过的童年。
5
搬到新屋一个月后的夜晚,艾丽忽然惊醒,在这样有着宁静月光的日子,她能清楚听到枪声的此起彼伏。在这算是半个郊区的地方也能听得到,这说明了两点,说明离她所住的地方不远并且对方无意隐藏战斗的事实。在九十年代的那不勒斯,黑手党的交锋很是常见,普通人只会在电视和报纸上见到,发现自己的邻居在家中或在楼下死亡也有可能,但根本不能与西西里岛比较。
比起纷争不断的岁月,维持和平显然更加困难。
她无意参与其中,可想到住在乔鲁诺——那奇怪的年轻人——他对一切都是胸有成竹,自信满满的样子,是否会因为卷入战斗而丧生——不,不会。艾丽心想,首先他是老板,老板总是位于幕后的,像泽田纲吉那样站在前线而非位于指挥位置的少之又少,即使老板想要直面敌人,也会被部下劝阻,“您是有身份的人,”二把手或者参谋通常这样说,“您不需要亲自动手,我们能够解决。”
一个组织的覆灭是领头人的疏忽或者怠慢造成的,因此身为老板,不能轻敌,不能睡觉。
艾丽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透明罐子,打开小鸭形状的暖灯,对着灯光看了看,取出两粒握在手中,走到还没开过火的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就着把药咽下,一时之间好像吞了冰,胃却同时燃烧起来,一阵奇妙的快感令她呼吸顺畅了许多。她没回卧室,拿了件薄外套走到沙发上,躺了下去。又一次闭眼倾听,慢慢地,她听不见外面的动静了动静,连风声都没有。
微微睁眼看见客厅的摆设,满意地扬起嘴角,为了把这房屋打造成她记忆中的样子花费了不少力气。她喜欢现在的一切:淡粉色玫瑰的墙面,静止在头顶上的脆弱精致的水晶灯,手织的尼泊尔花色地毯下是冰冷的大理石面,柜子来自东北边的国家,红杉木做的,漆了更深的红色,上面摆放着手工绘制的小画和历史悠久的花瓶,柜子上方挂了一面巨大的圆形镜子,边框上有两只扑闪翅膀的飞禽,不知是大雕还是什么隼类,艾丽分不清。房间和房间外的地方是不同的世界,过去怎样另说,但现在的那不勒斯不喜欢奢华和精致,人们的日常除了平和外还有更多的形容词,更有人生活在惶惶不可终日的担忧中,只是像她,像乔鲁诺,像米斯达,已经做好了随时面对死亡的准备。就算现在闭上眼睛后无法睁开也无所谓,艾丽心想,意识逐渐模糊,但愿人们死亡时能保持内心的平和。
依靠药物进入睡眠是下下策,其实她不该这样做,然而枪声激起她的的职业病,不过这药片的确有用,没有梦,没有疲乏地醒来,不怎么清爽,足够再次使用。然后她听到瓷器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猛地坐起,眼睛注视门口的方向,手伸到沙发下,
“咦?”心脏砰砰直跳,她怎么在床上。梦游?
当她看到乔鲁诺·乔巴纳端着一杯勾花失败的卡布奇诺,桌上还有没夹好火腿片的快手三明治,站在属于她的厨房里时,怒火噌地蹿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