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元千惠看到黑发少年沉默着点了点头。
她已经浑浊的眼睛忽然在这一刻爆发出了光亮,身上的暗紫色光芒彻底隐去,只剩下沉沉的灰色阴影完全笼罩。
吉田婶婶意识到秋元千惠是弥留之际了,红着眼摸了摸秋元爱的头道,“小爱,别哭了,快,快和奶奶说几句话吧……”
这是最后几句话了。
秋元爱的声音是破碎的,“奶奶,我错了……”
这条山路蜿蜒漫长,怎么开都开不到头,路上的小石头多的要命,颠簸得奶奶的眉头越来越皱,脸上的痛苦越来越深。
秋元爱一直把这个小山村,当成她的乌龟壳,安全又坚硬。只要她躲进这个山村,躲进奶奶的怀里,就不用面对那些讨厌她的人和她害怕的事。
她从未像这一刻,讨厌过这个山村。讨厌它的偏远,讨厌它的落后。
可是她怎么能怪这个村子呢,它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啊,自己也清楚的啊。
错的是她自己,应该怪罪的也是她自己。
秋元千惠努力地回握了她的手,尽管那力气十分微弱。她看向这个才15岁,陷在巨大自责里的、绝望又无措的少女,眼神仍然是爱怜的,慈祥的。
“小爱,这和你没有关系,无论在哪里,奶奶都有这么一天的。”
“小爱呀,如果有一天,呆的不开心了,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千万不要犹豫,去吧。”她轻轻地,喘着气,“奶奶会在天上看着你,保佑你。”
她眼睛里的光慢慢黯淡下去,声音也细弱到近乎呢喃,听不清楚。
“我的小爱啊,以后都会是好日子的。”
春日烂漫,你会在阳光下,身边有家人、朋友和爱人的陪伴。他们像奶奶一样,将你视作这世上最美好的珍宝。他们愿意陪你,一起去找四瓣的叶子和六瓣的花。
你不再孤单。你一直在爱里。
做一朵明媚的朝气的绚烂的鲜花。
及川从梦里醒来。
月色微凉,从窗外洒进屋内。他双眼酸涩地看着客房的天花板,然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因为吵架已经分房睡了。
脑子里明明已经反应过来了,但身体还是惯性下意识去捞身旁的人入怀。
他触到一个温软的身体。
及川猛地坐起来。
原本该睡在主卧的人,此刻正安然睡在他身旁。
秋元被他的动作惊醒,揉了揉迷蒙的眼睛,也坐起身,温柔地问道,“怎么了阿彻,做噩梦了吗?别怕……”
秋元被大力拥入怀中。
及川伏在她肩头,闻着妻子身上好闻的香味,感受着妻子顺滑的长发,忽然心痛难忍,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秋元吓了一大跳。
“对不起,爱酱……”
秋元安抚地拍男人的后背,“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才对。”
“对不起阿彻,我不该莫名其妙对你发脾气,不该忘记昨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秋元亲了亲及川的眼睛,“对不起阿彻,我向你道歉,我们别分房睡好不好?”
及川哭的愈发凶。
他哭的秋元束手无措,最终妥协,自言自语道,“本来想再过几个小时,拿到报告确定了再和你说的……”
秋元犹豫着又神情复杂地说,“阿彻,我不知道……这个事情……对你……来说,这么在意……”
她吸了口气,摸了摸男人的栗色短卷发,温柔地轻声道,“阿彻,你可能要做爸爸了。”
正在哭的男人愣在当场,连哭都忘了。
“因为记得不久前你才说,不想这么早要孩子,我内心也有些乱,想着如果明天报告出来是乌龙的话,就不用说出来让你烦恼了……”
“怎么会是烦恼?!”及川再一次将秋元拥入怀里,“我是很想跟你一起再过几年二人世界,孩子是会打乱一点点规划,但是,他永远不会是烦恼。”
“我也有一点怕,阿彻,”她在他怀里犹豫着,慢慢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好一个母亲……”
她甚至从没有和母亲生活过。她不知道一个母亲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及川哽咽,忽然想起那个小和山里总是孤单地坐在路边看向别人一家热闹的小女孩。
“别怕,爱酱。你不需要一个人去扮演这个角色,你还有我,我们一起。”
“我们都会期待他的出生,会陪着他长大,给他买很多很多的玩具,教他写作业,陪他看电视,带他去旅游。”
你所经历的那些缺憾,他都不会有。
“他拥有这世上最恩爱的父母,他会是这世界上拥有最多爱的孩子。”
春日烂漫。
公园里的樱花开得绚烂。
樱子和秋元在樱花树下铺好野餐垫,又将准备好的各类食物整齐摆好。两个年轻爸爸则领着四五岁的孩子在不远处玩。
秋元挑了块还温热着的曲奇饼干喂给樱子,弯着眼笑,“好不好吃?”
樱子点点头,大力肯定。
“是阿彻和阿溪一起做的哦。”
樱子咀嚼的动作顿住,看着秋元笑眯眯的样子,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好半天才勉强吃下去,别扭转头,“干嘛,又替你家老公孩子在我这赚感情分。”
樱子叹口气,“我本来也是很喜欢阿溪的。”
那孩子一头黑发,抿嘴不说话时面容也是像了七八分秋元的,叫人看了就怜爱喜欢。
可是。
远处爆发一声怒吼,“混蛋及川!”
短发冷硬竖着的国家队训练指导员抱着自家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可爱小闺女,黑着脸火冒三丈地大步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