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还是随爷有气魄!”
那男人拍掌称好,好一阵溜须拍马,吹得随文礼越发舒坦起来。
他在心底想着,这一遭发达、挥霍,可算是解了他心口那多年郁积的怨气。
商量完了,明日他去各个铺子里取货,回头又按照一贯往例,由铺子里的几个伙计将东西运出去,再由那些中年男人们替换成劣质的物品,悄悄卖出去。
这期间得来的银子,随文礼拿大头,其余人就算拿个一分一毫,于自身来说,也已是不少。
安排妥当了,想着随海该要找自己,随文礼招招手,带着几个伙计们又回商行了。
他踩着暮色到了商行门口,意外地看见随海正在门外踱着步,像是就在等他。
“二姐。”随文礼走近,见随海看了过来,脚步又顿了一顿,“发生何事了?”
随海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背后几个伙计,只道:“你同我上楼。”
随文礼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他藏在袖中的手紧了紧,眼神几下变换,已然猜到了随海为何寻他,也几下便想出了解决的法子。
上楼的时候,随河正从上头下来,随文礼又是一顿,“……三姐。”
随河应了一声,脚步不停,“快上去吧,随海也不知道要同你说些什么,连我都不让听。”
随文礼抿了抿嘴,“嗯。”
随海竟然连随河都没有相告。
他心里更有主意了。
天已然暗了许多,桌上只燃着一支蜡烛,随海开了窗,半张脸被风掩住,半张脸又被烛光照亮,叫人琢磨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随文礼隔着几步站定,叫她,“二姐。”
此刻他心里仍抱着一丝侥幸,自己做得鬼神不觉,随海是如何发现的?倘若她就是没有发现呢?
随海眸子紧盯着账本,她脑子里乱了许久,到现今都没有理清楚。
虽说不算分家,可是自己也带着随河自立门户许久了,离了大姐身边,自己就算是一个当家的了。随文礼和随子堂同她们住在一起,那么其中一个犯了大错,自己自然是要承担责任的。
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惜阎罗说,随文礼在外欠了许多债,她已经找人偷偷去还了,不管是几座宅子,她眼下都出得起。
唯一难解的,是她该如何应对随文礼。
教训?打骂?讲理?
若是大姐和随子堂,打一顿骂一顿自然好了。
若是大姐和自己,自是讲一番理就好了。
随海深吸了口气,抬了头,“你过来。”
“怎的了?”随文礼老实走近,面上神色无辜,“二姐,是商行里出什么事了么?”
随海抿了抿唇,问道:“你做账房先生,也做了许久,可有什么感受?”
随文礼眨眨眼,“自是觉得辛苦,二姐管着这么多铺子,想必更累。”
“就这些?”随海问完,看随文礼一脸无动于衷,她只好又换了一句,“那交给你办的物资,都办得如何?商行忙,我始终未能同你一道去查看一番,你便自己说,这事办得如何?”
这是何意?
随文礼都糊涂了,随海到底是知不知道?
他想了一会儿,垂下了眼,“不瞒二姐,确实出了些问题……但是我能补救,希望二姐再信我一回。”
听到这句话,随海好歹放心了,她不打算再追问下去。
随文礼是个心思多话少的,她又何尝不是?既然这件事大姐交给她来办了,随海也不愿伤了自己同随文礼的情分,便言尽于此,点到即止。
随海挥了挥手,“罢了,去吧。”
随文礼肩膀一松,没再多说些什么,自然不过地转身下去了。
随海按了按自己的额头,轻轻叹了口气。
怪她一直在大姐的羽翼之下,做了只被护着太久的鸟,等到要自己飞的时候,才发现,这翅膀是如何挥都不对了。
但是,她又想着。
自己这么做,当是对的吧?
没人能告诉她答案。
就算是随宴来了,怕是也不能想出个两全其美来。
打仗、生意、活命……
头疼的事一茬接着一茬,等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夏过了,秋去了,冬都来了许久了。
又是年关将近时。
江南人都穿上了袄子,备好了防风雪的大氅,连褥子都换成了厚厚的,热热闹闹地为将至的新年做准备。
可这个年,于随家的人来说,同上一回的,有些不大一样。
随海被生意的事闹得生了病,拖着重病的身子跑去其他地方收账,一走就是半月,随河担心不已,追了过去,两个人有将近一个月没见着人影了。
惜阎罗和顾八荒说今年不爱在随家蹭年夜饭了,老早就卷了包袱,说要去顾八荒从前的老家看看,找找还有没有什么没死的亲戚。
哦,对了,顾八荒根本不知道自己老家在哪儿,惜阎罗随口说了个江南的小城,他便点头应了。
随宴收到了随师从前线寄来的信,说眼下入冬,仗不好打,她要溜回来过年。
事实却是,秋云山他们连过冬的棉服和粮食都不够了,平阳侯准备挑个时机一举灭了敌军,念着人手充足,这才允了随师的请求。
于是,在随师兴冲冲收拾包袱的时候,随宴也兴冲冲的,甚至想着要去庆余接人回来。
可她还没动身,秋水山悄悄找了她一回,随后带走了她那老师傅和医馆几个学徒,随宴便再生不起要离开瑞城的心思了。
她去丹枫堂,等着随清他们都封箱了,领着一帮子人去置办过年的年货,不像是要过年,倒像是在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