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宴脑子里还想着刚刚一晃而过的画面,她看见,随师颈上,有一道浅色的长疤,像是被剑所伤的。
原本随师只有额上一道小疤,可眼下上了回战场……这么漂亮的人儿,身上本不该有这些的。
随宴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心情,她想让随师像个孩子般依赖自己,可是又觉得她不该被自己囿住。
年货大概都置办完毕了,近来毕竟不太平,于是一整天里,随清霸占了前厅的大院子,领了几个孩子在雪地里给他们讲戏。
随宴抱着个小暖炉,老太婆似的陷在美人榻里,随师在一旁给她添炭火,丫头似的伺候着她。
看院子里几个孩子冻得直跳脚,她哈哈笑了几声,“清儿,把人带进来吧,别给冻坏了。”
随清反倒气得满头大汗,“我前几日才讲过的一折戏!转眼就都给我忘了!”
几个孩子不敢动弹了,个个立在一边,听着随清抱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唇边都藏着丝窃笑。
随宴在屋里道:“遥落又回去了,要是她也在,这些小家伙好歹有些怕处。”
随师将她盖着的绒毯往上拽了拽,“又去都京了?那边现在可乱的很,你们也不担心潭星怎样了?”
她只觉得奇怪,怎么这个遥落带走了一个人,毫无音信的,随宴和随清还如此心大?
“遥落性子就是这样。”随宴想了想,“从前她先认识了清儿,听说被些官老爷占了很多便宜,吃了很多苦,来了丹枫堂之后才有了个人模样。我们都好生照顾着她,自然也是信她的。”
她说完,又从毯子底下伸出一只暖和的手来,在随师脸上东掐一把西掐一把,“小师怎么疑神疑鬼的?”
随师躲开她的贼手,“我只是听说,秋云山往江南派了个女细作,我还以为是遥落姐姐呢。”
“女细作?”随宴故作沉思,“你这么一说,我反倒觉得——你挺像啊,小师。”
重伤晕倒在丹枫堂门口,死缠烂打要当徒弟,动不动就跑了,还上了战场……随师脸色一变,转头去看随宴,只见她笑得东倒西歪,差点没从美人榻上翻下去。
随师白她一眼,“懒得理你。”
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儿,随文礼和随子堂摸过来了。看见气呼呼的随清,随子堂拽着随文礼,两人猫着腰,躲过了随清的视线,赶紧跑到了随宴跟前。
随子堂惊出一身薄汗,“大姐,四哥怎的越来越像你了!”
随宴抬起就是一脚踹了过去,“有嘴就给我闭上。不是让你们俩呆房里别出来吗?又要去作甚?”
她问最后一句时,黝黑的眼珠转向了随文礼,分明是压着了一股火气。
随文礼不敢看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留随子堂一人应对。
随子堂到底心大,对家里发生了何事也是一无所知,正巧手痒,想出去见些从前的朋友,这才巴巴跑来求随宴的答应。
“我,我想出去买些小食……”随子堂眨巴了几下眼睛,“冬日有梅花糕,听说还有寒雪茶,大姐不想尝尝么?”
随宴险些又是一脚过去,这傻子玩意儿为何没有一点长进啊?
随师及时按住了随宴的腿,一直默不作声的人突然抬了头,双眼冷冷地看向了随子堂,只说了一句,“不准出去。”
“我……”随子堂脖子一缩,立马怂了。他瞄了瞄随师腰上挂着的那把短刀,感觉她眼下很有可能直接抽出刀来砍了自己,登时腿一软。
“那,那我不去了……大姐,我回房看书练字去了。”
随子堂灰溜溜地遁了,临走时还看了眼随文礼,用口型问道:“不走?”
“啧。”随文礼嫌弃地看了随师一眼,后者丝毫不惧,他黑着一张脸,也不跟随宴说一声,抬脚就越过随子堂回屋了。
他走得快,随子堂追了好一阵才拉住他,“五哥,你别气了,我们两个玩儿吧。”
“跟你玩儿什么?”随文礼不耐烦地甩开他,鄙夷道:“就你这胆子,你敢拿什么跟我赌?”
“我,”随子堂一噎,感觉自己的五哥变了,“我有银子啊,你要是想赌大的,我,我还有学宫师傅送我的孤本诗集呢……”
“行了。”随文礼压根不想搭理他,别开了脸,“你个小孩子家家,赌诗集也叫大的?”
随子堂不说话了,他看着随文礼满脸的阴沉,想了想,又战战兢兢问道:“五哥,你是不是……不喜欢随师啊?”
“你哪只眼睛见我喜欢她了?”随文礼烦得不行,“我要不是打不过她,早就……”
话没说完,他推开随子堂,独自去了随清的房里,“别来吵我,吃饭也别叫我。”
这个家里个个都想管着他,也只有随清算好,因为他根本管不住他。
随子堂在廊下站了一会儿,哀哀叹了口气,不过他心里还是惦记着随宴和随师,跑回自己房里拿了什么,又蹬蹬蹬回了前厅里。
他一进去,陡然看见随宴在扯随师的衣服,而随师红着脸避之不及,两个人纠缠在一处,简直……简直糟糕透了。
随子堂大喊了一声,“大姐!放开她!”
随宴:“……?”
随师趁这机会,赶紧离了那老流氓,护着自己的清白,拖着椅子挪开了一丈远。
“大姐,你怎能如此对一个手无寸……”随子堂又看见了那把刀,当时收回了话,“对一个弱女子?”
随宴扶着额叹气,“她刚从战场回来,我就想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什么伤,你个猪脑子在想些什么?”
猪脑子当然是想些……随子堂晃了晃脑袋,走到随师面前,亮出了怀里抱着的剑架,递了过去,“之,之前你送我的那块墨,我很喜欢,都已经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