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他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了头,“二姐,三姐……小师,小师会不会……会不会,死了?”
“我,我去看看……”随河也终于想了起来。
她松开随海,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哽咽着声音,挤出个笑,哄了她一句,“二姐,别哭了,这个家眼下还得靠你顾着呢。”
说完,随河快步去了老宅门口。
屋子里只剩一个不明事的家伙,随子堂看了看随海,又看了看随清,悄悄走近一些,揪住了随清的一截袖子,“四哥……发生了何事啊?”
随清怔了片刻,抬手摸了摸随子堂的头,“我也不知……等大姐醒来,她会告诉我们的。”
随子堂又问,“随师呢?还有,潭星呢?”
“随师……”随清顿了顿,猛地回头看了看屋内,这才发现少了个人,“潭星不见了?!”
随海也四处看了看,一颗心又提了起来,“是不是被带走了?”
正在这时,随河进了屋里来,急匆匆道:“方才大姐是关了老宅大门的,可是我刚刚去看,那门又开了……”
她注意到随清和随海的神色,脑子终于归了位,在屋里环视一周,明了了,“潭星跑出去了?”
“怕是如此了。”随海无力地抹去脸上泪痕,走到了床边,担忧地看着随宴,“当初是遥落带走潭星的,这一年也不知她是如何过的,但潭星必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随河怒道:“那这丫头就这么追了出去,是不是不要命了?!不行,随海,咱们得去赶快把她追回来……”
随清站起了身,一想到潭星要遭罪,他根本坐立难安,立马道:“我去!”
随河刚要点头,结果随子堂又猛地截断了他们的话,“二姐三姐,还有四哥,你们照顾大姐吧,我去追她!”
话音刚落,随子堂就冲出了屋子,到底是年纪小,跑得定然比这屋子里的任何一个都要快。
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随海自己还有风寒在身,心烦意乱之下还发起了热来。
随河把她扶去了随师那张床上,又进进出出折腾几趟,学着随宴从前给她们降温的笨法子,用打湿了的布巾替随海擦身,好让她身上的热降下去。
她也开始暗恨,当初大姐要去学医的时候,随海还劝她跟随宴同去,结果她为了和随海多待一会儿,愣是没听她的。
眼下才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技到用时方恨无。
随清照看着随宴,随河顾着随海,两个人一直都不怎么敢合眼。
随子堂出去追人,也不知追到哪儿去了,竟一整晚都没有回来。
到了天微亮的时候,随河和随清再也撑不下去,两个人各自趴在床头,立马睡熟了过去。
随宴是一时气急攻心,再加之犯了头疼症,这才失了意识。
然而休息了一夜,她却并未好受许多。
那梦中的梦魇不断掐着她的脖颈,一会儿变成幼时随诗的孩童模样,一会儿又变成当初伤痕累累的随师的模样。
这两个人,不,她们是一个人,却有着两道声音,一道是孩子的,一道是少女的,说着同样的一句话。
“随宴……你为何……不要我……”
随宴在梦中流尽了泪,频频地为自己开脱,为自己辩解,可她却发不出声音来,到最后声声泣血,每说一句话,口中便会呛出一口血来。
可就算如此,她还是要哭着道歉,哭着乞求谅解。
随诗与随师,只是冷冷地垂眸看着这般模样的随宴,丝毫没有动容,既没有幼时随诗的乖巧,也没有长大随师的细心温柔。
随宴怔怔抬了头看去,一团黑影之中,随诗和随师的脸变换来变换去,可往下看,她们的心口,却是空的。
那颗心,是被她活生生给掏出来的。
“小师!”
梦中的随宴,用尽所有的力气喊出了一声来,接着便瞬间脱离了那个梦境,再度回到了人间。
可人间何曾好过噩梦?
醒来,随宴第一眼便偏过了头去看随师的床,她惊喜地发现,床上竟然有人。
是了,是了,天刚亮,随师还没醒,还在贪睡呢。
随宴这么自欺欺人地想着,避开了随清,赤着脚下了床,一步步往随师的床走了过去。
这路上,她忽然觉得,怎么这路这么长,怎么要走这么久。
她怎么就这么蠢,没有看出来,当时随师脸上的失落?
随师分明是千里迢迢回来陪她过年的,分明是想和她睡在一张床的,她怎么那么傻,将这一切都忽略了呢……
突然,随宴猛地顿住了脚。
床上是随海,却不是随师。
她浑身再次像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似的,害怕地往后退了退,残酷的现实将她打醒了——
是她随宴亲手把随师推出去了,随师又怎么还会在这里呢。
“小师,小师……”
随宴的泪扑簌簌落个不停,她哭出了声音来,惊醒了屋里的其他几个人。随河、随清、随海全都围了过来,个个面露忧色地看着她。
可随宴只是,一个劲的,哭个不停。
好像她欠随师的,只能用眼泪来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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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子堂从来不知道,原来除了城门,还有一条路可以通往城外。
他答应来追潭星,一路上脑子还算灵光,知道在杂乱的脚印中分辨出一个小丫头的,没头苍蝇似的在城中走错了几遭,最后却让他找到了那条正确的路。
出了城,想追人就简单多了。
大雪覆盖住了原来的脚印,夜间又只有一行人出城,他循着那些脚印走,一路悄悄地小跑着,终于看见了一些火把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