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谈对错。”随师道:“若要论对错,那么这世间会多出许多无谓来——我只想听你说,有,或是没有。”
随宴的心砰砰地砸着她的胸膛,那薄薄的肉身快要禁锢不住它,她闭了下眼,道:“有的。小师,我心中有你。”
随师只道:“是么?”
她语气平淡,语调不见起伏,显然是没有相信。
随宴为难了片刻,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她抓紧了随师的手,又答了一遍,“小师,若你希望如此,我便如此。”
她缓缓靠了过去,眼睫颤着,轻轻地贴上了随师的唇,落下了自己主动的第一个吻。
随宴突然明白了随师那句“我没有办法了”是何意,她也没办法了,她们都将对方逼到了穷途末路上。
如果温存是她们最终的归宿,那么随宴愿意如此。
她自然是甘愿的。
随师抬手摁住她的后脑,自然地加深了,勾缠着她,引得随宴不住地情动起来。
意识越发混乱,也越发清醒,两人皆是心乱如麻。
这旖旎是真,可心隔万里也是真。
“嘶……”
随宴吃痛,嘴角被随师咬了一口,很快见了血,她皱着眉退开,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小师?”
可随师只是眼神痛苦地看着她,半晌后,忽然起了身,从一旁的那口木箱中拿出了一把木剑来。
那木剑看着有些年头了,手艺也粗糙,很像是某个人不耐烦间匆匆做出来的。
可它又被仔仔细细包裹了好几层,看得出收藏它的人是足够珍视的。
随师摸了摸那木剑,开口道:“这把剑,是青云哥给我的,在我八岁的生辰宴上。几个师叔说我天资聪慧,根骨适合习武,让他一定要送我个什么,青云哥灌了一壶酒,半醉半醒着,给我做了这个。”
“其实,从前在青云帮里,我也是开心过的。”随师转过了身来,望向随宴,“虽说不是正常孩子的欢乐,可也是放松的、惬意的,不用惧怕生死的。”
随师吸了口气,用手背擦了擦唇,将那把木剑递给了随宴,“你送我一把淞月,我也要还赠你什么才好,这把剑意义深刻,应当是抵得过你对徒弟的一番心意。”
随宴没接,只是看着她,“小师,你不必与我撇清……”
随师打断了她,“不,是我明白得太晚了,你不该成为我的全部,强留下你在身边,哪怕做尽了亲密的事,也不是我想要的。”
她脸上显出一股孩子般的茫然来,“随宴,我实在是……不知要如何做个人了。没人教过我,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时,我该如何。”
随宴,“我……”
她心都疼了起来。
可感情如何是能够强求来的。
随师要她的一心一意,随宴如今给不了。
主动献吻,不过是反倒一巴掌拍醒了随师而已。
“拿着。”随师把木剑放在了随宴怀里,快速眨了两下眼,道:“外头已然变了天地,秋云山死了,陆羽桥被压去了都京,你们随家也乱成一锅粥了。”
随宴听完,立马担忧地站起了身,“随家怎的了?”
“你不见了。”随师瞥了她一眼,“这件事,还不够?”
随宴这阵子两耳闻不了窗外事,纵然心里担忧,怕随师不顺,也没问起过。
她焦急了起来,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块儿,片刻之后才想起来随师还在看着,又赶紧放下了。
随师嗤笑一声,“随宴,你真是丝毫未变。”
“小师。”随宴叹了口气,正色道:“我希望你明白,我不是放不下随家,只是目前,我无法放下。”
随师点了点头,“我明白啊。”
“你不明白。”随宴简直跟她说不通了,半晌后走近了一些,直视着随师的双眼,“小师,跟我回去吧,待我处理好了家里的事,我们就走得远远的,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如何?”
随师的眸光一寸一寸凉了下去,“好啊。”
“当真?”随宴凑近看她,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小师……”
随师推开了她,“当真,真的当真。”
她抬了头,“随宴,你有随家,我也并非一无所有,我也要需要去做的事情。”
那把木剑在随宴起身的时候掉在了地上,随师看了它一眼,只觉得那木剑就是自己,被践踏,被遗忘,眼下不论如何,都随意了。
随师深吸了口气,“你想回去,便回去吧。随宴,我说我们两清了,是真的。”
她把话都说完了,接着便开始穿衣,随宴想伸手拦她,可那手要伸未伸,犹豫间,随师已经穿整完毕了。
星光高高挂着,闪烁着。
随师在夜色中拿上了匕首,微微回头看了随宴一眼,见她迟迟不来拦自己,自嘲地浮起一个笑,头也不回地走了。
随宴倚在门口,不敢相信,随师就这么放过自己了。
她走了,就这么离开了。
明明不久前她们还在拥吻,可此刻,随师就毫无眷恋地走了。
随宴按了按自己的心口,不知为何,这回涌起来的疼,和以往的都有些不同。
怅然若失,恍然如梦。
她……应当觉得轻松才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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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京天牢中,一束光自那扇小小的窗户中打进来,一个静静靠在墙边的人影僵了许久,终于缓缓地动了几下,挪到了那光照的位置。
光落在面颊上,像是勃勃的生机在人最敏感的皮肤上跳跃。
陆羽桥眯了眯眼,直视着那阳光,不觉得刺眼,只觉得满是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