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腰间摘下水壶,闷头灌了半壶下去,又牵着马走了一会儿,找到一处干净水源,让马儿喝水去了。
平原的草长得有半人高,随师找准一个地方,仰头倒了下去,舒舒服服地让日光晒着,脑中什么都不去想了。
什么真人庙,她其实根本就不想去,她也没有什么愿要许。
她想做的,只是给这无聊的人生,找些事作罢了。
随师在日头底下睁不开眼睛,她便抬了手遮住双眼,从指缝中去看那刺眼烈日。
这光可真烈啊。
随师心想着,待她找到了一匹能日行千里的好马,就给它取名烈日。
烈日灼灼,可她是能追上烈日的人。
休息够了,随师起了身,翻身上了马,又往来路去了。
天渐渐暗下去的时候,随师回到了木屋门口,看见了两个不速之客。
晚霞如一副泼墨画,随师逆着天地光景,坐在马背上看着门口的两人,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找事?”
陆羽桥和江新添对视一眼,还是江新添先开了口,“师姐,你来这儿都多久了,侯爷和你娘都急死了,追着我们来带你回去。”
“我说过了。”随师跳下马背,轻松地落了地,慢慢走近,站在两个男子面前,竟毫不输气势,“这几个月的时间,都是我自己的。我谁也不见。”
江新添吃了瘪,又转去求助陆羽桥,后者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开口道:“小师,三年之期眼看着就剩最后半个月,你早回去晚回去,也差不了多少的。”
江新添附和道:“对啊对啊。”
随师将马拴好了,目不斜视地越过两人,兀自进了屋里,甚至懒得跟他们说一句废话。
这几年来,随师的脾气是越发臭了。
但不论对谁来说,这样大脾气的随师,都只让他们觉得庆幸。
会发脾气,总好过一肚子心事折磨自己吧?
陆羽桥跟江新添窜进了屋子里,他们是第二回来这里,对陈设还算熟悉,见随师不招待他们,便自己泡了茶,又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
随师进了里屋,没多久便出来了,换了身粗布衣衫,在墙边拿了个篓子和镰刀,一声不吭地出门去了。
她这是要出去挖野菜了。
屋子里两个大男人默默地静坐着,等听不见随师的脚步声了,才双双叹了口气。
江新添,“陆哥,她这样算正常么?侯爷说,她若是不正常,就让咱别带她回去。”
陆羽桥喝了口茶,想了想,“不正常。”
江新添叹了口气,“行吧,那咱们喝完茶就走吧?”
陆羽桥摇了摇头,“不急,我还没吃过野菜呢。”
江新添:“哦。”
是他忘了,这位从前的富商子弟,之后的太子,眼下的北境军师,是个没过过苦日子的。
两人便一直等着,等到天黑透了,沉沉的夜色像是要将这片平原吞没,随师还是没回来。
陆羽桥说了句“坏了”,立马起身冲了出去。
江新添慢了一会儿,赶了好久才追上他,“你,你知道她去哪儿了?”
陆羽桥提着个灯笼,白了他一眼,“你自己看看周围,哪里像是能长野菜的?”
方才来的路上他注意到,随师住的木屋往西边走一里地倒是有条河,河边有个小山坳,看上去适宜种植,那野菜兴许便是长在那里。
江新添还没想明白到底在哪儿呢,陆羽桥已经先打着灯笼走远了。
两个人到了那河边,终于看见了坐在山坳上的人影,身旁还放着背篓。随师两手往后撑,放松地微微仰头坐着,看着漫天的星辰绕月。
江新添要过去,又被陆羽桥拉住了。
陆羽桥真诚地轻叹了口气,“江新添,你这脑子是长来看的吗?”
“什么?”江新添不解地扭过头,“你方才不是还担心她么?这会儿找着了,怎么又不过去了?”
陆羽桥懒得解释,摆了摆手。
“我们在这儿等着就是。”
随师看够了,也看累了,却还没有看倦。
都京、江南、北境,她几乎将这些地方的景都看了个遍,最后发现,星辰是北境的最亮,圆月是都京的最满。
至于江南……
她眨了眨眼,想着,江南没什么好看的。
为了避免思绪又飘远,随师拍拍屁股起了身,背起背篓,转身正要回去,便看见了不远处提着灯笼的两个人。
为着他们没有打扰自己赏月,随师语气和缓了一些,走近后道:“吃晚饭了么?”
陆羽桥摇了摇头,“没有。”
江新添的肚子很是配合地叫了一声,他也笑了笑,“师姐,确实饿了。”
随师往后指了指背篓,“山坳上有农园,我挖了些野菜,将就吃吧。”
农园里只有野菜?
江新添也不敢多问,给什么吃什么,老实地点头,和陆羽桥一道跟着回了木屋。
虽说是野菜,可却不是平日里行军打仗时在路边挖的野菜,这菜看上去不像别的地方有的,炒出来又青又脆,嚼起来还带着股清香。
随师给油也给的足,最后江新添将菜汁都给吃干净了,用白米饭拌着,生生将自己吃撑了。
陆羽桥好笑地看着他,“你真是饿坏了?”
江新添揉了揉肚子,“哎哟,撑着了,疼——”
随师白他一眼,“我当你又去做乞丐了,吃顿野菜都能撑着。”
江新添咂了咂嘴,认真道:“主要还是师姐厨艺好。”
说完了,趁着随师收拾桌子,他又小声对陆羽桥道:“小添哥哥吃得非常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