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钱大人在不在?”
钱玄同坐在圈椅里,双腿翘在桌子上,正睡得熟。被敲门声吵醒,他心头火起,恶声道:“谁?”
“大人,宫里来人。”
“什么人?”钱玄同瞬间清醒过来,“带进来。”
“钱大人,奴婢喜云,奉干爹的命令给王爷送信。”喜云将一个用火漆封着的信封双手递给钱玄同,“干爹说这信十万火急,还请钱大人立马交给王爷。千万要快。”
……
谢显被贴身小厮从新纳的爱妾床上叫起来,借到信以后一瞬间三魂七魄惊掉一半:“去,快去叫阿良!”
“殿下,今日不是见面的日子,而且深更半夜咱们不好过去。”他们这里可没有青姑娘那样的好身手,能像鬼魅一般飘来飘去。
“不好去也要去!”谢显觉得闸刀已经架到了自己脖子上,“就算是去敲郡主府的大门,今夜本王也要见到阿良。”
“你立刻去牡丹棚,叫他们给阿良送信,让她过来见本王。”
“是,小的这就过去。”
小厮走后,谢显才想起自己只着中衣,一瞬间只觉浑身发寒。屋里虽供着炭盆,他却觉得比站在冰天雪地里还冷。
小妾执着狐皮大氅出来,被他一把夺下:“这个时候才送出来,你不如冻死本王。”
“滚开。”小妾爬过来为他穿靴,被他一脚踢开,“要你何用。”
小妾一句也不敢解释,也不敢哭,只跪在地上,等谢显在侍女的服侍下穿戴妥当离开这间屋子,才敢从地上起来。
谢显在从前见面的院子里等了将近两个时辰,直等到耐心耗尽,才听到外头传来动静。
小厮敲了两下门之后将门推开,引着木良漪进来。
“怎么才来!”
木良漪摘掉斗篷帽子,忽略掉谢显语气中的不耐与指责,直接道:“将信与我看。”
谢显坐在椅子上,指了指小几上的信。
木良漪并不往他近旁去,而是择了离门最近的一把椅子坐了,厚厚的墨狐皮斗篷仍裹在身上。
青儿替她将信纸拿过来。
片刻后,木良漪将信纸搁到桌上。
“让人引那些言官提立嗣,是为了向官家施压。”他的语气已经不像方才那么冲。
“这下好了,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但是含了怨怼,“此时宫里那个什么狗屁天师献上这样几句谶语,所有的矛头都将指向本王,官家肯定会觉得是本王与朝中官员私下结党,联合起来逼他立我为嗣。失了官家的信任事小,只怕现在,他已经在想着怎么除掉本王了。”
“言官提出立嗣乃是顺势而为。”木良漪道,“即便他们不提,只凭这一纸谶语,殿下觉得官家就会改变他的想法?”
谢显语塞。
木良漪一针见血,说的丝毫不错。跟这四句谶语相比,其他的都不值一提。只要有它,泰和帝就一定会把他拿掉。
“谁知道会突然有这么个东西冒出来。”谢显烦躁道,“那个天师是受了木微之的引荐才进的宫,说不定是他故意陷害本王。”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接着道:“官家一旦同意从宗室选太子人选,本王就会占了他外孙的位子。阿良,你说有没有可能真是他在背后动的手?”
木良漪冷掉的手到现在也没有回温,藏在斗篷下面慢慢搓着。
“有这个可能,但是不多。”她道,“一来,木贵妃上一胎没能保住,眼下没有皇子,他不可能为了一个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出生的孩子这么冒险。二来,谢世皇族子嗣艰难是众所周知的事,以木嵩的性格,他要下注只会考虑赢面大小而非血缘亲疏。比起不知道会不会有的外孙,他倒不如先向殿下投诚,确保两朝富贵。”
谢显找不出反驳的点:“那你说,这东西怎么会突然跑出来?到底是谁要害本王?”
木良漪略思考片刻,道:“端王不争,滇王远在南境,朝中其余诸亲王郡王也不太可能并且没有能力做出这样的事。”
“那还能有谁?难不成这东西当真是那道士算出来的?”
“为何不可能呢?”
谢显一怔,是啊,为什么不可能呢?这谶语说他要做皇帝,为什么不可能是真的预言呢?
“但它现在就是一把夺命的刀。”他只沉醉须臾,便醒悟过来,“它要本王的命!”
“官家本就不欲传位给宗室,而且他正值盛年,这个时候我去抢他的皇位,不是找死是什么?”
这东西就是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刀,不定什么时候就掉下来了。他要是没有准备,那就只有身首异处的下场。
“本王该怎么做?”他问木良漪。
木良漪与他对视:“殿下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何必来问我?”
“你……”
“用兵的事,我不懂。”木良漪道,“给不出殿下好的建议。”
“你胡说什么!”谢显倏地站起来,瞪向木良漪的目光凌厉又怯懦,“那……那是谋反。”
他不敢大声说出那两个字,是以声音压得极低:“你居然叫本王谋反!”
“我说了吗?”木良漪不卑不亢,道,“殿下好好想想,是我说的吗?”
谢显像是被击溃了,落回圈椅上。
“我不动手自保,就要被杀。”他喃喃道,“我不抵抗,就要束手待毙。”
“不行,本王还不想死,所以本王不能死。”
室内静了一会儿。
木良漪身旁没有炭盆,凭着自己的体温怎么暖也无法将手暖热。
她开始咳嗽。
“你……可是路上冷着了?”谢显的嗓音有些哑,“叫人将炭盆搬到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