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用汤匙搅拌着,见丹药全部化在了水中,便让开来。只留一碗药放在桌上。
喜云意识到木良清要他做什么:“娘……娘娘……”
“陛下该喝药了,你去替本宫端过来。”
木良清这是要堵住他所有的退路。
“怎么,不肯么?”
“奴婢不敢!”喜云心知自己这次没有别的选择,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利用痛意唤醒自己略有些麻痹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向那碗药。
碗中的药汁泛着淡淡的红色,就像人血混在了水里。
它在金碗中摇晃着,被喜云送至木良清面前。
“贵妃娘娘。”
木良清将碗接过,道:“帮陛下把嘴张开。”
喜云白着脸,用颤抖的手捏住泰和帝的下巴,把他的嘴掰开。
木良清没有半分犹豫,用汤匙舀出药汁,喂进泰和帝口中。
然后刚喂进去,药汁就顺着泰和帝的嘴角留了出来。
他从喉咙里不断发出呜咽声,双目充血,怒视木良清。
木良清又喂了一勺进去,不用她吩咐,喜云就主动托着泰和帝的下巴帮他把药汁咽了下去。
“呜……呜呜呜……”
……
一碗药终于喂完,喜云脱力般坐在了地上。
“娘娘?”
“嬷嬷,我想静一静。”
“奴婢晓得。”
王嬷嬷拉起喜云,一同出了垂拱殿。
偌大的宫殿内便只剩下木良清与泰和帝两人。
殿门关闭的同时,两行清泪自木良清眼中流下,浸湿了她精致的妆容。
“嘉宁九年,梁京城破,最疼爱的长姐自焚于内宫,待我如亲父的伯父以剑刎颈,血洒梁河之畔。”她坐在床沿,看着泰和帝,“我亲眼看着北真士兵把伯父的尸体从长街上拖走,地上留下好长好长的血迹。一夕之间国破家亡,那个时候,我真想死啊,可是他们没有给我机会。”
“北真人捆住我的手脚,像运送牲口一样,把我运到了他们的国都。大破梁京的庆功宴上,我跟在一群京都贵女中,被他们扒光衣裳,赤着身子站在火堆旁跳舞。”
“好多人不堪受辱,或跳进熊熊燃烧的烈火,或故意激怒北真士兵,只为死于他们的刀剑之下。我抓花了一名士兵的脸,看着他拔出弯刀,我期待着他用刀刺穿我的身体。”她哭花了脸,“可是我又没有死成。那把刀即将刺入我的身体的时候,被人拦下了。”
“我从阶下囚重新变回官家女,当初将我掳走的那批人又把我送了回来。离开北真之后,没有人再提起在那里发生过的事,好像所有人都失忆了。可是陛下,你懂得午夜梦回时重新回到那些白天和黑夜,赤身裸体地站在那里供人取笑和玩弄的恶心跟恐惧吗?”
“老天爷留了我一条命,我就要好好用它。我要看着大周将士踏平北真国都,把他们加注在我们身上的屈辱百倍奉还!”
泰和帝的皮肤开始变红。
“大周需要一位与敌人血战到底的伟丈夫,而不是一个偏安一隅苟且偷生的窝囊废。陛下,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有鲜血开始从泰和帝的嘴角溢出来。
接着是鼻孔、眼角、耳朵,他体内的血液好像沸腾起来了,把皮肤烫的通红,仿佛下一刻,鲜血就要从毛孔里钻出来。
泰和帝的眼珠凸了出来,嘴唇黑紫,还有满脸的鲜血,比之传闻中的恶鬼更加狰狞恐怖。
木良清却丝毫不躲闪,注视着他,直到彻底看不见生的气息。
“陛下,好走。”
……
海山青于睡梦中被家仆叫醒。
“相爷,出大事,快醒醒!”
“何事如此惊慌?”
“宫内来人,说陛下……陛下驾崩了!”
“什么!”
……
“七公子快醒醒!”
木良江受了家法之后已在家修养多日,今夜是第一次尝试仰卧而眠。
“何事?”他扶着床沿慢慢起身。
“宫中来人报丧,陛下驾崩了。主君命小的来报公子,与他一同入宫。”
……
“怜娘子,街上忽然出现了大批的禁军,小的回来时已经开始戒严了。”怜娘房中,贾楼的小二向她汇报着外面的情况。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怜娘道,“告诉下面的人,安抚好楼中客人,不要生了乱子。”
“小的明白。”
小二合上房门,怜娘却起身走到临街的窗前,推开了窗户。冬夜的寒风顿时将她包裹,强势地驱走了房中的暖意。
怜娘身穿单衣,就这样站在凛冽的寒意中,听着下方街道之上传来的马匹跑过、兵甲碰撞的声音。她的双眸之中含着隐隐的激动,低声道:“姑娘,我助你马到功成。”
第70章 遗言
大殿之上站满了身着素服的百官,往日队列已不成型,他们以中间过道为分界线分站两边,两边又各自三两集成群,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贵妃娘娘到!”殿外有内侍高声唱喝道。
随即殿内便迅速安静下来,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朱红殿门,看着淡妆素服的木贵妃在宫娥的搀扶下步入大殿,缓缓向他们走来。
内侍省都知,泰和帝的贴身随侍喜云跟在她身后。
“拜见贵妃娘娘。”
“诸位大人免礼。”贵妃娘娘眼圈发红,满脸憔悴,大约入殿之前刚刚大哭过一场。
“据闻陛下弥留之际,是贵妃娘娘与李都知侍奉身侧。”海山青本就黑瘦,帝王驾崩的消息显然也给他带去不小的打击,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数岁,“太医说陛下是突然暴毙,敢问娘娘,为何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