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娘娘。”怜娘谢恩,却没有起身,反而是又郑重地伏身拜了一拜,才直起身,道,“奴婢斗胆,有一事相求,还望娘娘垂怜。”
“何事?”
话到嘴边,怜娘却犹豫片刻,才敢说出来:“娘娘能否,放木良江一条活路?”
木良漪没说话,闻言只是将微垂着的眼皮抬起,视线直接落到怜娘身上。
这微小的动作却叫怜娘身体一僵,但她还是鼓足勇气,接着道:“以奴婢对木良江以及目前掌握到的木嵩的罪证来看,木嵩所做的许多事木良江都不知情,所以……能否求娘娘网开一面……奴婢愿以性命担保,木良江与木嵩虽是父子,却绝未与他狼狈为奸!”
怜娘说完,再次将头扣在地上。
“怜娘姐姐。”开口的是青儿,“你逾矩了。”
“木良江若是该活,不必你多此一举;他要是该死,你求也没用。”
闻言,怜娘泣声道:“奴婢知道,是奴婢忘了规矩,不该妄图干预娘娘的决策。可是……”
可是她思虑多日,还是在见到青儿时没忍住提了出来。
从前觉得自己历尽千帆,早已心如铁石。然而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她以为的坚硬实则不堪一击。
“别哭了。”木良漪终于开口道,“我只能告诉你,木乐时结局如何,端看他自己的选择。”
闻言,怜娘惊讶地直起身,她从木良漪的话中听到了生机。
“人非草木,我不会要求你断情绝爱。”木良漪道,“但是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要始终保持清醒,我不想对你失望。”
“奴婢明白!”怜娘睫上还挂着泪,闻言立即道,“奴婢生是娘娘的人,死是娘娘的鬼,没有任何人可以撼动我对娘娘的忠心。”
“起来吧。”
“木嵩在永安朝堂深耕十余年,党羽遍及朝堂与地方,绝非一朝一夕能够清除。所以此次行动,务必一击即中,绝不可给他翻身的机会。否则一旦陷入缠斗,我们也休想全身而退。”木良漪道,“而你跟木云是最关键的证人,案子一旦开审,必然有人要灭口。这个人,不一定会是木嵩。”
“奴婢晓得,一定时刻警惕,护好自己与木云。”
“不必害怕。”木良漪道,“虽然我不参与,但也不会叫你们单打独斗。时候到了,自会有人助你们成事。”
“奴婢自然是相信娘娘的。”
……
蓬莱阁。
和安公主睡熟之后,木良清交由奶娘带去照顾。她却不卸妆也不宽衣,独自走到书案后写字。然而半个多时辰过去了,纸上却只字未留,只有两片不慎从笔尖坠落的墨滴晕染出的圆痕。
“娘娘?”
“嬷嬷来了。”木良清将笔放下,问道,“夜深了,怎么没去休息?”
“娘娘这样,奴婢怎么睡得着。”王嬷嬷是木良清生母的陪嫁,也是她的奶娘,从她降生之日起便陪伴在她身边,几乎一日未曾离开过。
“嬷嬷别担心。”木良漪从书案后走出来,由王嬷嬷扶着到软榻上坐下,“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一时不困罢了。”
她拉着王嬷嬷一同坐下,握着她温暖而柔软的手掌,像幼时那样轻轻捏着她的手指。
王嬷嬷瞬间红了眼眶,哽咽道:“娘娘……”
她用另一只手抚上木良清越发瘦弱的肩背,柔声安抚道:“娘娘有什么话,就跟老奴说,别憋在心里。”
殿内一时静下来。
许久后,木良清终于开口,道:“嬷嬷,你说,我将来是不是要下九幽地狱受……”
“呸呸呸!”王嬷嬷未等木良清说完便激动地打断道,“娘娘说什么胡话!若真有地狱,也是那些该杀千刀的作恶的人下,那些奸杀掳掠无恶不作的黄头奴下!”
她这个样子,反倒叫木良清忍俊不禁,露出了近些时日里第一个笑容。
王嬷嬷见状却哽咽道:“娘娘莫怕,不管娘娘做什么,老奴都在身边陪着你。”
木良清却轻轻摇头,道:“我不怕。”
“我从前害怕很多东西,但是从北真活着回来之后,我便没再怕过。”她握着王嬷嬷的手,目光温和又坚定,“嬷嬷,你知道我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可恨我生成了女身,既不能上阵杀敌,也无权谏言朝堂,只能像一只金丝雀一般,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笼子里等死。”
“而重新见到小九,她给了我新的希望。是她让我看见,当我不把自己区别于男子看待,女子亦可有所为。”
“所以自从我决定跟小九结盟的那日起,我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即便有一日我会众叛亲离,万人唾骂,曝尸荒野,魂入地狱,不得安息,我都要继续做下去。”
所以她敢杀夫,弑君,还要亲手将生身父亲送进牢狱。
“娘娘别这么说。”王嬷嬷泣不成声,“老奴陪着你,去哪里老奴都陪着你。所有的罪责老奴来担,所有的惩罚老奴来受。”
作者有话说:
最近频繁出差,作息乱了,更新也被打乱,十分抱歉
第80章 鸣冤
涵江两岸的春风不像永安那么温柔,但比之永安更具生机。若将地处江南的永安城比作柔情似水的女郎,那么被涵江串联起来的襄、繁两城则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可惜的是少年长在沙场,朝气蓬勃的皮囊下是杀气沉沉的忧伤。
铁衣骑在马上,路过一丛苇草时俯身下腰,揪了两根在手上。瞅了瞅,选了根顺眼的叼在嘴里,然后拿着另一根驱马向前,碰了碰金甲的肩膀。
金甲用眼神给了他一个“无聊”的回复,但仍旧伸手接了,拿着它一起握住缰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