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听我说什么?”
木良江未作答。
木嵩的面色却更冷,道:“为了一个贱籍乐女,你怀疑你的生身父亲?”
“孩儿不敢。”木良江向下叩首,拉着木嵩衣摆的那只手却没放。他伏在地上,无比诚恳地说道:“孩儿希望那状纸之上的内容都是一派胡言,宁愿是李云令只是听命行事,为了对付父亲所以不惜编造谎言。”
父子二人一人俯首在地,另一人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堂中就这样静了下来。
就这么过了片刻,木嵩首先动手扯回自己的衣摆,然后大步向外走去。
后方的木良江知道脚步声逐渐消失才缓缓直起身,他眸中含泪,复杂的眸色掩藏在泪光之下,直直地望向前方不断远去的父亲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大周朝堂因为怜娘的一纸诉状闹翻了天,本就针锋相对的主战派与主和派更是打红了眼,彼此都拼尽全力想要在此次事件中将对方彻底压倒,在朝堂上再无对抗之力。
木嵩作为案子的当事人,在案件呈送大理寺当天便递了请求休沐的折子,避嫌在家。
次日,海山青称突发头疾,也不再出现在朝堂上。
唯剩谢昱,被满朝化作斗鸡的大臣们吵得头昏脑涨却又避无可避。
他本就讨厌隔日便要早起上朝,如此一来,撂挑子不干的想法更强了。于是某日下朝回到宸元殿,当机立断地命小内侍传了太医过去。
当天晚上,宫中便传出消息——官家龙体有恙,罢朝七日,愈后复朝。
“你还有后手?”谢昱画到一半忽然没了心情,于是放下笔,躺到躺椅上开始闭目养神。片刻后,他又睁开眼睛,看向气定神闲地批折子木良漪,忍不住发问。
木良漪头也不抬,在提笔沾墨时接话道:“陛下怎么知道?”
“呵。”谢昱冷笑道,“只凭一个罪臣之女就妄想搬倒权倾朝野的木大相公,你能有这么天真?”
“不是还有海相和追随他的朝臣们吗?”木良漪一心二用,说话丝毫不影响她下笔。
“能跟木微之分庭抗礼那么多年,你当海银川是什么良善赤忱之辈?”谢昱道,“人家为了不生党争之嫌,早就称病了,折子你难道没看到?”
“看到了。”
“虽然朝堂上的主和派紧咬不放,但是作用却不大。”谢昱道,“案子递交大理寺已经近十日,到现在朝堂上争论的仍旧是该不该查。”
换言之,这案子还没正式立下来呢。
“陛下急什么。”木良漪道,“此案非同寻常,立案之日,便是结案之日。”
谢昱一想也是,下意识点头表示认同。
“唉不对,你还是没告诉朕你有什么后手。”他有些气恼地说,“每回跟你说话都会被你绕进去。”
“时候到了,陛下自然就知道了。”
“现在时候还不到?为什么?你在等什么?”
“等天下百姓都知晓此事,都开始讨论此事。”木良漪平静地说,“这场争论仅仅止于朝堂,怎么够呢?”
……
怜娘因杖刑身受重伤,那日被海山青命管家送回贾楼之后便一直闭门修养。不知是谁调了一队官兵守在楼外,不需任何生人进入,所以贾楼的生意也已经连停了小半月。
这日她刚刚能勉强下床走路,平日里负责迎宾的一名小二便急匆匆跑上楼,叩响了风月无边的门。
“怜娘子,外头有人寻你,他说他叫子临。”
“你说谁?”
“娘子您慢些。”小丫鬟连忙追到门口,看着扶着门的怜娘,满脸惊慌道,“伤口会裂开的。”
“他说他叫子临,没跟小的说姓什么。”小二道,“还说姑娘听了之后自然会知道他是谁。”
怜娘不顾身上的疼痛,迈过门槛便往外走:“他在哪里?”
“娘子你现在不能跑啊!”
小二跟小丫鬟想拦,却不敢贸然出手,只能劝阻道:“您要是想见他小的把人带上来就就是,您别去了。”
怜娘扶着栏杆停下来,早就痛的面无血色,冷汗直流。她激动地对小儿说:“你去,立即把他带上来。”
“是,小的这就去。”
小二飞快地跑下楼,一路穿过宽敞的天井,见到了仍等在门外的布衣书生:“怜娘子有请,公子请进。”
门外的官兵欲阻拦,小二解释道:“军爷,这位公子是怜娘子的朋友,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您放心。”
一名官兵上前将布衣书生全身上下搜了一遍,没见什么可能伤人的利器,这才将人放进去。
小二在前头带路,布衣书生则在行走的过程中无声打量着楼内景物。
怜娘已经回房,但风月无边的房门大敞着,小二见状便知直接将人带进去就行。
“公子,这边请。”
怜娘靠在软塌上张望着,直到布衣书生进入她的视野,她整个人便僵在了那里。
“兄……”她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对小二和侍候她的小丫鬟道,“你们都出去,莫让任何人靠近这里。”
“小二明白。”
“奴婢明白。”
房门关合,房内的光线像是被网捞了一遭,瞬间减少了大半。
“阿令。”
布衣书生开口,怜娘瞬间泪如雨下。
“兄长!”
她撑着榻沿起身。
布衣书生连忙上前:“身上有伤,莫要动了。”
怜娘却一把抱住他的手,哭道:“兄长,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布衣书生也不禁动容,红着眼去抚怜娘的肩,像从前哄她那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