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明白。
时值年关,多的是采买年货的人,西市人声喧哗,尤为热闹。
家丁搬来脚凳,温凛月由着蓝画蓝衣扶着下了马车。
她伸手轻抚裙摆,稍稍站定。
就在此时,不远处一家胭脂铺门前恰好停下一辆奢华马车,四角系着银铃粉带,随风飘扬出温柔的弧度。
两个婢女立在车外,伸手恭候着。一只皓白玉手掀动车帘,露出一截藕粉色衣角,佳人面容逐渐浮现眼前——是嘉宁公主季语嫣。
算了算温凛月已足足有半年未曾见过季语嫣了。
最后一面是在六月初六一早。她陪公主在御书房上课。阮太傅的之乎者也听得两个少女昏昏欲睡,直打盹儿。
一堂课过半,勤政殿的小太监在高公公的默许下,偷偷跑来御书房给温凛月报信儿,说尚书大人出事了。
她惊慌失措,着急出宫。临走时季语嫣紧紧握着她的手,安抚她:“别慌阿月,我定会为你想法子的。”
当时谁都没想到父亲的事儿这么严重,会上升到满门抄斩的程度。
季语嫣言而有信,说到做到。跪于御前一天一夜,为温凛月求情,免去了她的死罪。
她入了掖幽庭以后,季语嫣便被陛下禁了足。
恍惚间,季语嫣已下了马车。在几名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进了那家胭脂铺。
嘉宁公主历来喜好胭脂水粉,这家铺子是她过去时常光顾的。一有新款,公主便要立刻搜罗走。时不时还送给温凛月一大堆。可惜她不爱这些脂粉,都堆在妆奁盒里积灰。
如今温家被抄,这些个瓶瓶罐罐倒是一样都没了。
裴长青负手立在一旁,目光落在远处,“阿月姐姐,你不去见见公主吗?”
一阵寒风袭来,温凛月忙不迭扶正头上的帷帽。帷帽下的声音又细又轻,“不了。”
陛下为了稳固他的江山,因为猜忌,因为一己私欲,灭了温家满门。纵然季语嫣是无辜的,甚至为了救她不惜跪于御前一天一夜。
可人非圣贤,温家全府一百多条人命。温凛月最多只能做到不恨季语嫣,不可能心无芥蒂,坦然地面对她。
所以不见是最好的。
——
季书闲晨起就进宫了。将北境军营的一些军务跟新任镇北将军进行交接。
皇帝早就想罢他的职了,连接替他的人选也都早早就定好了。就等着收掉他的兵权,对方年后好上任。
新任镇北将军石涧,清河郡王长子,比季书闲年长五岁。此人行伍出身,骁勇善战,此前一直在南境任节度使,也立过几个功勋。由他担任镇北将军,倒也服众。
军务诸多繁杂,两人一直交接到傍晚。
天黑了季书闲方回府。
彼时,府中早已大变样。
马车停在大门前,季书闲跳下车,抬头便看见了檐下的两盏大红灯笼。
明亮火光照亮了王府门前的这一方天地,同时也照亮了季书闲晚归的路。
远远瞧着这点火光,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了些许暖意。心中熨帖,脸上也不由浮出了些许笑意。
檐下不止换了新灯笼,就连门口的两只石狮都经下人擦过好几遍,干净精神了许多。
“王爷回来了!”梁叔听闻马车动静,赶忙迎了出来。
“阿月布置的?”季书闲脱下沾满寒气的氅衣,递给梁叔。
梁叔接过,搭在手腕上,笑着说:“王妃和长青他们一大早就开始倒腾了。”
踏进府里,一片簇新,福字、窗花、春联全给安排上了。
“倒是布置得有模有样的。”男人的唇角勾起笑意,拐过门厅,自发地往繁芜院走。
梁叔欣慰道:“依老奴说,这府里还是得有个主母执掌中馈,我们这些个糙老爷们懂什么!王妃来了就是不一样了。”
季书闲莞尔而笑,心想:半大的孩子竟也成了主母。
可嘴上还是嘱咐梁叔:“等本王和阿月成亲以后,管家权都慢慢交给她,让她历练历练。”
虽说迫于无奈才娶了阿月,但总归还是裕王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这王府交于她打点也合情合理。
梁叔:“等开年以后老奴就将府里的账本交给王妃,管家先从管账开始。”
“她还小,凡事你多提点着她。”
“王爷放心,老奴心里有数的。”
“张嬷嬷到了么?”
“午饭过后就到了。按您吩咐没露面,给王妃一个惊喜。”
跨过常青藤密布的长廊,季书闲进了繁芜院,温凛月和裴长青等人正在往屋里搬花盆。君子兰,柿子树,小棵的罗汉松,好几样树种。
小姑娘抱着一只巨大的六角琉璃花盆进屋,差不多有她半个人高,抱得特吃力。
季书闲跨过门槛,赶紧从身后托了一把,低声开口:“重活叫下人干,你伤还没好,动什么手!”
听到他的声音,温凛月展颜一笑,“这两棵金桔树宝贝得很,我可不敢让下人搬,碰坏了怎么办。”
季书闲不以为意地笑起来,“两棵树而已,能有多宝贝?”
“店家说这是岭南的品种,结的果子又大又甜,当然宝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