抠门！
热咖啡泼的不是脸，是身上。
一时间隔着夏天单薄的短袖烫到了衣服，让明微直接跳了起来，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两百斤的胖子，跳得不是很成功，毕竟重心引力有点大，但疼是真的疼啊。
她正接受记忆，也看下对面泼她的人。
不对，不是她，是他。
胖子兄弟眼镜片很厚，但还是能看清眼前人的嘴脸。
尖嘴猴腮瘦高个，蓝色衬衫配红领带，松垮腰带黑皮鞋，手里捏着咖啡杯，在所有人都转头看来的时候，他对着胖子，也就是明微轻描淡写一句，“抱歉啊，不小心滑了下，疼吗？”
明微还没说话，这人又来了一句，“谁让你几天都搞不定这些代码的？看到那虎皮尖椒了吗，人家是植物，晒个光合作用还能释放氧气，这有些人要是没用，一天上个厕所都废纸。”
“陈苏河，你要是实在干不了，少去厕所多憋气，少吃点饭不会死。”
他骂完了，“大家加班把网站修出来，这一天天的，别让我看到你们玩手机。”
边上有个刚入职的女生被刚刚的画面给吓到了，此时闻言战战兢兢说：“可是现在中午12点了，下班了，要去吃饭了。”
猴子精转头，上下打量着他，后说：“没不让你吃饭，这不是下午一点上班吗，谁正常人吃饭吃一个小时啊，二十分钟撑死了，加班还是得把握时间，下午12点20开始加，晚上不就能早点回去了，赶在晚上12点前回去，地铁还有。”
顿了下，他说：“实在不行大家克服一下，在公司里打打地铺也能过，老板还专门设了小房间，这不是为了大家服务吗，大家早点把网站修好，这春节就要来了，消费高峰期，搞不定都是大家的损失，搞定了，都是大家的功劳，来，上点心，动起来动起来....”
明微眼看着这人举着个空咖啡杯，跟企鹅一样扑腾着手掌，好像自我意识这样能让所有人起飞似的。
她已经接收完了记忆。
陈苏河，上班族it社畜，182，201斤，35岁，农村家庭出身，211学校it专业毕业生，已婚有一子，目前在本市锦河网购公司上班，做的是网站设计跟后台维护，工资一万二，为人老实诚恳，不够圆滑，经常被排挤压迫，但十分顾家负责任，任劳任怨，人品好，正统的老好人，但好人就得吃瘪，加上上有老下有小，房贷车贷，经济支出压力非常大，经常一万二不够花，不过最让他精神疲惫的是怎么也干不完的工作跟频繁性加班熬夜，让他这些年体重暴涨，胖到了200斤，身体负荷过大，不舒服且疲惫。
谁能坚持加班十二点长达两个月？驴都不带这么使唤的，尤其是最疲惫的it行业。
如果从这些文字描述看，他并不普通，至少在明微看来，可能很多人觉得这就是一个普通人，平庸且疲惫，庸庸碌碌如每个挣扎在生活中的人一样，但明微知道光是在这样的高压下，这人还孝顺父母疼爱妻儿，把内耗留给自己，从不折磨他人的，已是很少的了。
人品最低处往往看其在最坏的环境里，而不是在好的环境中。
那为什么说他是loser呢？
当前看来，他是辛苦且憋闷，但已算是很踏实上进的人了，系统为什么断定他是loser？
首先扶川是认可系统判断的，他不会有高高在上的视角，否则也不会借她的手去帮助阮秀清，那么...当前这个看来虽然很辛苦，但还算努力，也有努力的方向....
那就一个可能了。
这个人大概率很快要在工作或者家庭上一败涂地，成为世俗眼里的loser。
基于这个揣测跟初来乍到，她选择....
“张经理。”
张煎回头，忽然看到短袖石头的死胖子手臂一挥。
他那边的咖啡扑面而来，朝着脸来的。
还自带声音，啪一声，那水花四溅的。
金币有几个飘了。
老粉还是比较给力的，第一波小爽点，打这死猴子的脸！
他都懵了，其他人也都懵逼，都不咋回事就见平日里任劳任怨的胖哥哥豁然站起，那大体格，那威武雄壮（肥胖）的身躯冲到猴子精经理前面，一把拽住他脖子上的领带。
“我草拟大爷！老子刚有的灵感，快把bug修好了，你来一杯咖啡把它泼没了，还得让我们加班，这罪你来背？”
“个小赤佬，身无二两肉，牙签当棒槌，老子感冒了，发烧，写不了，你来，你来坐这位置。”
他一把把人拽来，硬生生摁在椅子上，再摁着他的脸贴着电脑。
“你看得懂？特么看不懂就满嘴逼逼叨，活这么好干你让hr面试干嘛？楼下卖瓜大妈一天150你要不要请？”
“要么你出去拉人，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让老板开一万工资找个二十几岁的小哥哥来，能在三天把这玩意修好，我脑子摘下给当你马桶！”
“你要特么找不到还来求我，你个瘪三以后见到我就喊爸爸！”
“艹！”
她呸了一声，转身要走，但那张煎能嚣张阴损这么多年，压得这些员工喘不过气来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他来不及擦拭脸上冷掉的咖啡，豁然站起怒喝，“好你个陈苏河！你装什么大尾巴狼，你要是真能修覆bug，需要磨蹭这么多天跟老乌龟似的？”
“草泥马，你今天不给老子跪下求饶，你现在就特么就拿着你的破绿萝滚出公司，滚蛋！”
他一把抓起陈苏河平日里认真养着的绿萝，但这么好养的植物在这破地方也蔫了吧唧的，被这人一把连盆带植物摔在地上。
砰！
土壤跟绿萝都惨淡在地面，边上坐着的实习小姑娘跟往日的老同事几个都变了脸，站起来，有人想去拉陈苏河，让他冷静点。
毕竟这种委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家都上有老下有小的，现在工作这么难找，实在不能跟公司对着干，你看那些潇洒怼人辞职的，要不是有家底，不然后面都很凄惨。
他们对陈苏河的背景知根知底，就算平日里占他便宜，多少也有点惺惺相惜的感情，实在不愿意他走这条路....
“苏河，要不....”
结果他们看到平日里胖熊一样的陈苏河冲回去了，一把再次拽开后猴子精，差点把这瘦排骨甩到墙上眼冒精心，后者狼狈扶住墙，正要愤怒，却见那死胖子劈里啪啦对着后台代码一阵输出，动作太坏，画面一闪一闪的，都看不清他修改了哪里，最后一个回车键运行。
网站页面恢覆了。
“卧槽，真好了？”
“好像是好了，可以正常购买付款跟查看产品页面了。”
“牛逼啊陈胖胖！”
大家都很高兴，张煎先是错愕，后是眼底一闪，冷笑道：“虽然你修覆了网站，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会跟老板说你打我，不服管教，得扣全勤，等着...”
他还没说完，死胖子对着电脑又劈里啪啦一阵输出，啪一下，再运行。
特么的，网站又乱码了。
此时，屏幕刷了一小波金币雨。
要的就是一个爽。
整治贱人，从我做起！
“哎呀，不好意思，好像不对，刚刚是短暂间歇性运行，我想让它永久修覆的，没想到这个bug这么顽固，跟一些贱人似的，有毒啊，毒素又蔓延开来了，特么的，又bug了。”
“干不了，根本干不了。”
“老子水平有限，老板不要我也是对的，我认错，我辞职吧。”
“就是可惜春节消费高峰期了，老板对我如兄弟，我恨不得结草回报，什么草都行，可惜自己没能力啊。”
“张经理你千万别生气，监控就在那里，绝对不是因为你惹了老子，老子才不干的。”
“纯粹是老子辣鸡。”
“兄弟们，没了我这个烂it社狗，张经理很快就能找到合适的同事，你们辛苦了。”
胖哥哥一把拽下脖子上的工牌，甩到后者脸上，然后蹲下身把绿萝随手捞起，就这么走了。
其他人看了这么大一出戏，面面相觑中内心暗爽，卧槽，公司死抠，为了省钱就招两个程序员，因为其中一个是老板亲戚，整日溜猫逗狗吃闲饭，，99%工作都落在陈胖胖身上，后者也是能忍，图公司离家近，能早点回家照顾妻儿，没想到现在越来越过分....
但抠门的好处是省钱，坏处是——但一个能干的人真不干了，你在过年期间去哪找一个能干的程序员？
而且他们网站本来就不小，运行繁琐，那bug如果那么好解，水平不低的陈胖胖也不会头疼这么久。
可陈胖胖是破罐子破摔跑了，他们怎么办啊？
这煎焦猴子精不会真让他们加班吧。
网站都坏的，加啥？
啥也干不了，当发呆打发时间呗。
这些人一声不吭，当什么也没看到，就这么习惯性摸水，不过张煎一肚子气，正想找他们撒气，那小女生又说了，“经理，要么咱们先去吃饭吧，你也得跟老板汇报下啊，不是得找新员工么？”
倒不是她坏心眼让这个白白胖胖的大哥走人，而是这个节骨眼要找个水平不错的程序员入职难如登天，而且你是先遇到难题才找人来解的，人家是图着正经上班来的，这价格可就不一样了，一看情况肯定不愿意来。
何况大过年的，谁愿意栽这麻烦坑里，你舍不得给前面那哥们一万二，还能给老子一万三？
二十多岁的小年轻就算奔着钱来...能轻松解决那问题还好，解决不了的...当天就跑路了。
这些人最后还是去吃饭的，原因很简单——总不能不让吃啊。
但这狗东西还是规定二十分钟吃完回来加班。
日了，这老狗！
一群眼皮带青饥肠辘辘的加班狗怨气森森，满肚气走去吃饭，而张煎还不敢让老板知道，他很清楚以老板的脾气，自私自利，就算自己跟了他很多年，溜须拍马得罪人，后者也是典型的吸血鬼本质，是不会体谅自己的，搞不好还得让自己给那陈胖子低头....
不就一个敲代码的，还能找不到人了。
就找人来帮忙一下，完事就让那死胖子滚蛋！
“能解决这个问题的，价格他出不起，除非他有人脉能找到大厂那边的人帮忙，但显然他没有，不然早就贡献出来讨老板欢心了。”
“他出得起价格，能请来的人，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占着我那位置也是挨一样的骂跟羞辱，加一样的班，赚更少的窝囊费。”
“个傻逼，因为抠门只养一个能干的程序员，平时也就算了，紧要关头还得罪人，也是这陈胖胖脾气好，让人好拿捏，正常有点城府的经理就算要修理人也不会这个玩法，真的是作死！”
明微是这么判断的，她笃定那猴子精得低头，不过这1000积分还挺好用啊。
赵邯郸还能隔着系统给她替身操作呢。
妈欸，太值得了！
系统：“不然呢，1000积分也是1000金币呢，咱也得珍惜你的劳动价值，可不能跟这些狗皮资本吸血鬼似的抠抠搜搜。”
哎呀，还是咱们系统大哥大气！
明微：“那想你的夜...”
系统：“你闭嘴！”
明微调戏着系统，一边去便利店买了个几块钱的饭团就着矿泉水吃起来。
食堂东西多，但她需要沈淀一下思绪。
打脸一时爽，一直打脸一直爽，但也得步步为营。
接下来怎么办呢？
突然手机响起，不等她眼下饭团，标记老婆的电话接通，那边劈头盖脸传来一句。
“你说的这个月转给我一万，钱呢？都两天了，钱还没给我，家里花销不用钱啊？”
“陈苏河，我真是瞎了眼嫁给你，我以前随便挑个男的都比你有用！”
“我的包都多久没换了？”
那边怒骂报怨甚至厌憎，偶尔还传来麻将馆的喧闹声...明微回忆了下陈胖胖的婚姻生活，仿佛见到一个热衷买包花销麻将馆跟小姐妹聚会....的老婆。
她想了下，说：“15天，半个月前你刚买了个八千二的包。说接下来再也不买了，要攒钱给孩子上小学。”
那边忽然掐住嗓子，接着爆出尖锐的声音。
“你还是男人？没挣多少钱就知道让老婆省钱省钱，你是觉得娶媳妇，媳妇是一分钱没花就给你生孩子带孩子洗衣做饭...”
貌似大部分是陈胖子做，但这段时间陈胖子老加班，这人就不愿意的，而现在孩子都不知道是谁带，估计又扔给陈胖子妈妈了。
明微：“我知道，辛苦你了，你不容易，毕竟生孩子很难，所以我同意你的所有诉求，你先说说你的要求，我看自己能有多少能满足，实在满足不了的咱们协商，只要不犯法不违背道德，你想要的我都给。”
她还算诚恳，语气也很温柔，那边却一时说不出什么来，只冷笑着：“没钱，要你有什么用？你能现在就给我转一万？”
明白了，这是麻将输钱了，而且输不少。
明微从陈苏河的记忆里得知他早年是在一线大城市大厂上班的，年轻时候肯拼能干，工资高，月入好几万，加上年底奖金还是很丰厚的，早年勤勤恳恳省吃俭用用七八年攒下了百多万资金，后来因为木讷老实一直没找女朋友，就被家里亲戚劝回老家...买房子相亲结婚，用的都是以前的钱，后来手头还有一些存款...但现在存款快没了。
怎么说呢，明微觉得他找错了对象。
不合适。
彼此诉求不匹配。
就好像现在，这个老婆花着几十万的家底，花着每个月一万的固定上交工资，还是不够。
结婚五年，存款六十万快见底了，还不如当初就房子全款，陈胖胖当时是怎么被说服的呢？
对方要求高，每个月要零花钱，孩子要钱，不能都投在房子里，得给老婆家用...
他给了。
那存款在她手里，有进无出，有时候他房贷都付不出，就得熬夜在网上接私活补房贷。
还好孩子还算健康长大....但有时候真的是,...力不从心。
陈胖胖的苦闷也有这个原因。
但明微不想给这个钱，她已经很确定了 ，这姑娘陈胖胖hold不住，经济水平太不匹配。
当初相亲的时候，这姑娘也没明说这些经济需求啊，一流水清纯节俭朴素，一结婚就....
“一万，等我工资下来，哪里需要花销，我一样一样平了，多的再给你去还今天麻将馆的欠款。”
“你要是实在缺钱，非让我给不可，那我就去买个黑丝袜去抢劫，但我被抓了，一旦警察叔叔查出是因为你逼着我拿钱，那你也得出名，日后不好混。”
“你....”
啪，电话直接挂了。
明微不置可否，只是翻了一个白眼。
我还是觉得结婚得门当户对，还得说明彼此的经济诉求，婚前不表露，婚后十有八九出事，就有什么能力过什么样的生活吧，大多数人还是普普通通的小日子，虽然以这个案例老婆的花销对于城里很多家庭来说支出不算高，但小地方的小家庭撑不住，这世上大部分人只赚几千的工资，好多人还远不如陈胖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