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断
此时的蓬莱山上，正在举行一场异常简陋的婚礼。
参加婚礼的，只有夜麟和衣知雪两人。
夜麟当然不敢大操大办，这是他偷来的幸福，不能公诸人前。好在衣知雪也不讲究什么排场，有天地见证，再回洛水宫向上神敬过酒，那便足够了。
现在，衣知雪穿着算不上华丽的嫁衣，与夜麟一起跪在山顶上。
“今日请天地见证，我夜麟——”
“我衣知雪——”
“愿结为…”
衣知雪突然没了声音，夜麟转头看她，只见她抱着头，痛苦地闭上眼。
“阿雪！你怎么了！”夜麟赶紧扶住她，焦急地问。
“我好疼啊…”衣知雪抱着头，无穷无尽的碎片涌进她的脑海，叫她疼得生不如死。
身上气息暴动，她站起身，长啸一声，周围草木尽皆倒伏，衣知雪闭上眼，缓缓倒了下去，夜麟赶紧接住她。
遭了这般变故，夜麟虽然失望，也只能先将衣知雪安置在屋中，再去妖界请医官前来。
而他离开之后，木屋中出现了一个裹着黑色披风的人影，面容被兜帽遮得严严实实，只是从身形看来，是个女子。
她脚步轻轻地走到床边，一双眼幽幽地看向躺在床上的衣知雪。
“你都掉进了时空裂缝，怎么还有命回来呢？”她的声音仿佛毒蛇低语。“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啊，你死了多好，大家都高兴。”
“你怎么偏偏就回来了。”
她的手慢慢伸出，要放在衣知雪脖颈上。就在她泛着幽光的指尖要刺进衣知雪颈侧时，一双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来人一惊，想收回手后退，却被苏醒的衣知雪死死抓住。
“你醒了！”来人又惊又恐。
衣知雪睁开双眼，冷冷地看向她，擡手一掷，将她摔了出去。
她砸在墙上，头上的兜帽落下，露出一张脸，一张属于妖后漓渚的脸。
漓渚吐出一口血来：“衣知雪！”
自从七重天之后，夜麟就带着衣知雪不知所终，她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这一处，没想到君上竟然要娶这个女人！
正好夜麟离开，衣知雪又昏睡不醒，漓渚心中便起了杀意。只要衣知雪死了，自己就再也没有威胁。
衣知雪站起身，高高在上地看着她：“凭你也配直呼本君姓名。”
漓渚失声笑了起来。
“是啊，你多高贵啊，你是高高在上的洛水神女！”漓渚眼神刻毒，她为什么要回来？她早该死在神魔战场上了！
“你不是自诩清高吗？怎么现在却要抢别人的夫君！”漓渚骂道，“君上早已娶了我，我才是他的夫人，我是才是妖后，你怎么敢厚着脸皮同君上成婚！也不怕说出去被人笑话！”
“君上他已经娶了我，你为什么还恬不知耻地跟在他身边！洛水宫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衣知雪走到她面前，嘲讽地笑了笑：“不要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喜欢捡垃圾。”
“你——”
衣知雪上前捏住她的脸，仔仔细细地瞧着：“明明是个小美人儿，怎么偏偏要做那般叫人恶心的事？”
眼前这张脸，和推她进时空裂缝那张惊恐又混着得意的脸，重合在一起。
漓渚本能地觉得害怕，她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怕什么？”衣知雪不疾不徐地说，“当日你推我进了时空裂缝时的胆子呢？”
漓渚猛地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她有些心虚，当日婚宴，衣知雪突然出现，漓渚本来是心虚又害怕的，可是衣知雪却仿佛根本不认识她一样，对她的态度就像陌生人。
那时候，漓渚隐约猜到，衣知雪是忘了那件事。没想到，她现在竟然又想了起来。
衣知雪扯了扯唇角：“我的确是差点忘了，不过好在现在终于想起来了。若非你，我怎么会在时空裂缝困了数千年，本君真该好好谢谢你才是。”
“你想起来了...”漓渚脸色惨白，连连后退。
“托你的福，该想起来的，都记起来了。”衣知雪冷笑着擡起手，掐住了漓渚秀美的脖颈。
“你方才想做什么来着？杀我？”衣知雪微笑着收紧手，目光冷漠。
漓渚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剧烈挣扎着，却怎么也摆脱不了衣知雪的钳制，以至于面色青白。
“住手——”就在漓渚快要死在衣知雪手上时，一道法诀打过来，衣知雪松开手，向后一退。
面色焦虑的夜麟站在她面前，将漓渚护在身后。
“阿雪，你这是做什么？！”夜麟急急问道。
衣知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这是在质问本君？”
“本君要杀人，何时轮得到你来指点。”
“你想起来了…”夜麟怔怔地看着她。
衣知雪冷笑一声：“怎么，你觉得很失望？妖君！夜麟！这些时日趁我神魂不全，骗我骗得很高兴吧！”
夜麟脸上多了几分悲戚：“对不起…我只是…我以为我们还能回到从前…”
“这话，你自己信吗。”衣知雪嗤笑。
夜麟眼神黯然：“阿雪，是我背弃了对你的誓言，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可是，你有什么不满尽管冲我来，漓渚，她没有错。”
“没有错？”衣知雪是真的想笑，她看着夜麟，当日他们于蓬莱初遇，那只小黑蛇一口吞了她想献给上神的灵物。
她捏着他的七寸，盘算着立时将他剥了能不能把灵物救回来。那只小黑蛇瑟瑟发抖地用尾巴尖勾着她的掌心，两只黑豆一样的小眼睛里满是讨好。
便是一念之差，她一时心软留了他的性命，谁知道，他竟赖上自己，自己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
衣知雪虽然冷漠，却也抵不住他日日卖乖讨好，纵然觉得他长得实在不尽如人意，还是默认了将他带在身边。也正因为衣知雪，那只小黑蛇才能灵药有洗筋伐髓的机会。
当日对她海誓山盟的小黑蛇，已经成了如今所谓的妖君，倒没有给她丢脸。这种时候，衣知雪还能走神想到。
不过他现在说的这些话，真让人想一个大耳刮子抽上去。衣知雪平生最恨三心二意的人，没想到自己第一个喜欢的人，正是这样的货色。
一边念着自己，一边又要护着那漓渚，他以为自己是情圣啊？
夜麟眼也不错地盯着她：“阿雪，漓渚于我有恩，当年在天界灵兽园，她对我多有恩惠，后来更因为我误食灵药受罚，我不能...”
“如果我偏要拿她如何，你要怎样？你要同我动手？”衣知雪笑容玩味。
“阿雪...”
“别做出一副深情的模样，我受不起。”衣知雪对他这般姿态实在敬谢不敏。
她手腕翻转，定山河出现在手中：“来打一场，若是你赢了，之前种种便一笔勾销。”
还是上神说得对，叽叽歪歪那么多做什么，没有什么事是打一场解决不了的，实在不行，就往死里打。
“我不会对你动手。”夜麟却不在意，见着衣知雪熟悉的动作姿态，眼眶发热，他上前一步，似乎想擡起手摸摸她的脸。
衣知雪赶紧用定山河抵住他的手，光是想到他碰到自己，衣知雪都觉得浑身鸡皮疙瘩。
“我爱你啊…”夜麟深情告白。
衣知雪再也听不下去，恶心人也不是这么个法子，她手中出现一把长剑：“既然如此，我帮帮你好了。”
说罢，长剑直直穿透夜麟的心口。
夜麟不可置信地看着衣知雪，她真的没有留情，这把长剑正好刺在了他的妖丹上，便是侥幸不死，也会重伤。
“现在，你应该不爱我了吧。”衣知雪收回长剑。“当日我为你洗筋伐髓，你方能有如今修为，我毁你一颗妖丹，你我之间便一笔勾销了。”
“阿雪...”夜麟的目光还是流连在衣知雪脸上。
“你我之间，从今往后，所有恩怨，皆为云烟。”衣知雪将手背在身后。“你不欠我了。”
“君上！”漓渚尖叫一声，上前抱住夜麟：“衣知雪！你这个天煞孤星，你害死了你娘斯何还不够，现在还要来害君上么？！”
“你可真是…聒噪。”对付漓渚，衣知雪只需打出一道法诀，漓渚一身修为便化为乌有。
“我废你一身修为，算是了结当年之事。人间的话本常常写写苦命鸳鸯，我看你们也有这架势。”衣知雪笑了一声，慢慢走了出去。
漓渚看着她的背影，又恨又怨，偏偏又没有办法报覆。
“阿雪...”夜麟呆呆地唤了一声。
衣知雪脸上带着些轻微的笑意，她爱夜麟吗？自然是爱的，只是她爱的，是当年那只蓬莱山上那只小黑蛇，不是这个所谓的妖君。
若不是喜欢，她怎么会费尽心思收集灵物帮他伐筋洗髓，怎么会带他回洛水宫见上神？可有些事，是回不了头的。他既然已经娶了别人，就不该对她纠缠不休。
何况现在，她已经不喜欢那条小黑蛇了。
衣知雪一挥手，身上嫁衣变回平常爱穿的白衣。
下了蓬莱山，衣知雪忽然开口道：“跟了这么久，也该出来现身了。”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出现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