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7章 神拜三,鬼拜四
红线?什么红线?
邵英平楞住, 总不能是月老的红线吧?
邵英平看了看身侧一袭红嫁衣还盖着盖头一动不动的张婉莺,没敢深问。
“嗯……那……”邵英平换了个话题,“你还记得, 自己当初跟华雨生书信往来的大概内容吗?能不能写几封你给他的回信?当然,如果不方便的话也就算了。”
张婉莺提笔写:可以。
然后又写:我很谢他。
顿了顿, 又写:嫁,是恩。
张婉莺嫁给华雨生是为了报恩?她很感谢华雨生。
“为什么?”邵英平问,“他帮过你?还是救过你?”
她写:钱。
“华雨生给过你钱, 是吗?”邵英平想, 华府家大业大, 华雨生做出这种事也不奇怪,而且华府素来就有周济穷人的习惯。
这么说来, 张婉莺因此报恩, 与华雨生两情相悦,那也说得通了。
聊了一会儿,邵英平已经完全没有睡意了, 他房里站着这么一个,他也不可能睡得着。
目前跟张婉莺的交流还是很有障碍,她识的字不多, 想来也没办法把事情跟他叙述清楚。
还是要找到她的舌头。
看张婉莺也没有离去的打算, 邵英平站了一会儿,主动说:“婉莺姑娘, 要不我教你习字吧, 这样以后你我交流也便宜些。”
他觉得自己提出的建议张婉莺恐怕不会答应, 没想到她点了点头。
邵英平心间一松,他问:“你这样,能看得方便吗?”
她一直没有把盖头取下来, 说实话,每次邵英平转头看见她这样也觉得有点瘆。
老天保佑,他这辈子若是成亲,可不要办什么中式婚礼了,他都快有阴影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张婉莺把盖头掀了起来,搭在了头上。
也许是今晚的月色很明亮,也许是邵英平桌子上的煤油灯散发出的光很暖,交错之下,张婉莺的脸看上去竟然没有以前那么可怕了。
邵英平不得不承认,从他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就觉得,张婉莺真的很美。
他要帮她,慢慢把真相挖出来。
他从架子上取了本三字经,打算从这上面慢慢教她一些常用字,里面有些字张婉莺认得,也有些不认得,他便读给她听,看着她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写。
一夜下来,他们认了十几个常用字,教她写了华府所有人的名字,以及华府的几个重要地点名称。
到了后半夜天快亮的时候,邵英平终于觉得困了。
“婉莺姑娘,你该回去了。”他道,“我有些累了,需要休息一会儿。如果不出意外,几个小时后我们还会在华府见面。”
张婉莺看着他,又做出那样的口型:谢谢。
这次邵英平看得更加清楚。
他看着张婉莺消失在了自己房间里,然后忍不住牵了牵嘴角,其实就算变成了鬼,她还是留着生前的影子。
张婉莺生前,应该是个很善良的人。
如此想来,春寿和陈妈也只是因果报应罢了。
睡着之后,邵英平做了个梦,他不知道为什么,又梦见自己成了张婉莺,穿着很普通的宽大长衫,挽起袖子,坐在河边浣衣,她张开嘴,轻哼着歌,声音甜美悠然。
一觉醒来,邵英平只觉得怅然。
他虽然知道那些只是自己的梦,可他就好像亲眼所见她生活在那里,可现在张婉莺已经死了。
华府接连死了两个人,警署肯定不会查一次就罢手,而且这次死的陈妈是华夫人身边的人,按照律例,警署是有权审问华夫人的。
之前他们两个一直避而不见,他们也没机会去中院看,说不定张婉莺的东西可以在那边找找。
等邵英平下了楼,发现梁秋山已经坐在楼下等他了,见他下来,梁秋山道:“英平,你今日真是好睡。”
邵英平摆了摆手,说:“别提了,昨晚一晚上都没睡好。”
“怎么?难道是在牵挂案子的事?”梁秋山讶异,他其实也只是叫邵英平一起陪同做个伴,没想到邵英平对这个案子这么关心。
“不提也罢。”邵英平说,“今日华夫人是你亲自审?他们那边能配合吗?”
“我想会的,陈妈一死,华府的风波就彻底闹大了,他们也想息事宁人。”
两人来到华府,梁秋山还带了警署的人过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终于顺利见到了华夫人。
陈妈已经死了两日,她看上去的确有些面容憔悴,邵英平一边听着梁秋山问她一t些发现尸体时的细节,一边仔细打量着华夫人的屋子。
从他进门起就发现,华夫人屋里似乎供着一尊佛像。
那尊佛像被红布遮起,若不掀开去看,便不知道供奉的是什么,邵英平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明明佛堂里已经有了一座观音,为什么屋里又放了一尊?
而且这边算是华夫人的卧房,一般来说,佛像此类的东西,也是不该供奉在卧房里的吧?
华老爷就在外间坐着,佛像就放在外室与内室中间的那个过道上,面前还点着香,香的长度很新,应该是刚刚才供奉过的。
“伯母礼佛的心当真是虔诚。”邵英平先开了这个口,望向了华老爷,由于这些日子他常来华府叨扰,称呼间已不似最初那样生分了。
华老爷道:“那尊不一样,那是她的本命佛菩萨,放在屋里她才安心。”
“原来是这样,为何要这样遮起来?不能叫外人瞧见吗?”邵英平问。
他贸然伸手,绝对是无礼的,而且若华府当真有问题,说不定还会因此对他产生戒心。
“哦,这个。”华老爷起了身,“这尊佛知道的人并不多,而且这种本命佛,有的人得它相助,有的人被它相克,不宜放在大庭广众之下。”
“原来如此。”邵英平应答着,微微皱眉,佛像也会克人?他怎么没听说过。
里里外外都是人,他总不能在这个时候搜查,只能随意走动走动,将大致的房间布局记住,看来,他今晚得摸黑来这里一趟。
邵英平呼了口气,偷鸡摸狗的行径似乎渐渐变得熟练了。
梁秋山对华夫人的审问邵英平没有插嘴,他尽量在这些查问中将自己边缘化,只做一个普通的警署署长友人身份,有什么随意问上几句,看着对什么都不大上心的样子。
梁秋山有梁秋山的案子要查,他也有他的案子要查。
至于华夫人的说辞,横竖已经记在笔录中了,他回去再看也不迟。
“福延这几日还好吧?”邵英平又问,“少了他,雨生平时可还方便?”
华老爷摇了摇头:“不大中用,总是神神叨叨的,做不了什么利落活,我已经叫人调.教着,准备再给雨儿拨过去两个。”
“那便好。”
此时差不多梁秋山问完了话,邵英平没再说什么,和人一起离开了。
他想,福延一定多多少少知道些什么,既然寻常盘问他不肯开口,倒可以用些别的法子。
回到家中,邵英平补了一觉,等深夜子时一到,他便悄声离家,然后寻机会潜入华府。
这个点所有人应当都睡下了,邵英平目的明确来了中院,他刚要推门进去,就见眼前一个黑影很快闪过,从他面前过去了。
邵英平怔住,脸色也跟着变了变,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个人……好像是陈妈?
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等等,不对。
邵英平突然反应过来,那应当不是活的陈妈,陈妈的魂,也在这间宅子里。
果然,他刚踏入院中,那个影子突然又折了回来,邵英平尽量做到视若无睹,他不能让陈妈知道,他看得见她。
他目不斜视直接往屋那边走,可还是抵不住身边陈妈投来怨毒的目光,她脸色青黑泛紫,脖子上不断往外淌血,就这么一直盯着他看。
……
邵英平连呼吸都不敢急促起来,他尽力压着,然后点开了窗上糊的纸往里面看。
……陈妈会不会也能随意杀人?他今晚不会折在这里吧?
就在邵英平紧张得浑身都开始冒虚汗的时候,他馀光瞥见陈妈拍了拍门,她的胳膊穿透了门板,可她自己像是毫无察觉,她的嘴里噙着自己的舌头,含含糊糊地喊:“夫人,有人来了。夫人,有人来了。”
声音机械又苍老。
邵英平忍不住滚了下喉咙。
也许是陈妈的敲门起了作用,突然起了阵阴风,把门吹响了,邵英平大惊,连忙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然后很快,屋里亮起一盏灯,随着灯亮起,陈妈也消失不见了。
“……我怎么好像听见外面有人在叫我?”
里面传来华夫人的声音。
“说什么胡话。”华老爷道,“睡吧。”
华夫人应当是下了床,邵英平听见拖着鞋走在地上沙沙的声音,他凝神屏气,看见她往外面望了一会儿,并没有开门。
然后她转过身,放下了手里的灯,慢慢来到了那尊盖着红布的佛像面前。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华夫人嘴里念叨着,她亲手掀起了红布,点燃了香。
邵英平聚精会神地看着,他看着里面那尊佛像,竟然不是金身,而是黑色的,乌亮乌亮,而且长得很奇怪,像一只□□,又想是个肥胖的童子,咧开了嘴大笑着,面相看着不像是什么善神。
邵英平正觉诡异,想要再细细端详时,他就发现华夫人跪下磕头,一丶二丶三,她拜了第四下,匍匐在地。
邵英平怔住,而与此同时,那尊黑佛的眼珠子动了动,翻转着眼神突然朝邵英平盯了过来。
“!!!”邵英平惊诧后退,背后却撞上一人。
他还来不及回头,就听见身边苍老而机械的声音:“你果然,看得见我吧?”
扑鼻而来一股腐臭之气,邵英平再次滚了下喉咙,理智似乎要在此刻崩塌溃散了。
陈妈在他身后。
邵英平已经顾不上会不会被华夫人发现了,他转身就跑,一只手却被陈妈的鬼魂死死抓住。
许是因为激动,她的眼睛里不断流出黑水,脖子上的断裂伤口开开合合,发出咳咳的声音。
该死……
邵英平拼命挣扎着,可眼前的鬼魂力气却奇大无比,一点点将他拉近,然后伸手来掐他的脖子。
完了。
邵英平心想着,早知道他应该带个什么法器之类的过来,这华府阴气居然如此深重,可在遇见张婉莺之前,他根本不信这些的!
一只青白色的手,突然掐住了陈妈的脖子,尖锐的指甲刺入陈妈断裂的伤口,血不住往外冒,陈妈也发出粗哑的嘶吼声。
邵英平楞了楞,看向身后。
是张婉莺,她肃冷着脸,正看着陈妈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