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心魔 这个世间,只留下他一个人救她就……
天刚刚亮, 灰雾蒙蒙,彻夜雨后的清晨带着些许的寒冷。
“今日也要去吗?”
小树妖半眯着眼,蜷缩着身子,闷闷道。
萧原蓦地一怔, 蹑手将医箱关上, 几乎只是发出细微至极的响声, 回首点头。
小树妖打了个哈欠, 声音有些大,突然想到祁樱仍在睡, 又立马捂住嘴,片刻, 它看到萧原稍稍皱着的眉头,又想起祁樱不是睡着而是昏迷, 将手擡起给他施了道术法后道:
“青龙, 那你早些回来啊。”
它有些略微惨兮道。
萧原低低“嗯”了一声,朝外走去。
屋外,同是驻守戚山村的一名弟子朝萧原走过来, 道:
“萧公子。”
萧原朝他微微屈身,从怀里取出一张自己做的面罩。
齐衡显然一怔, 擡手接过道:
“多谢,我昨日同村长一起寻了个地方将瘟疫之人全部聚了起来, 略微数了下有快上百人。”
“我已用灵匙上报宗门,他们说很快便会派人过来助援。”
萧原颔首, 回应道:“劳烦齐修士了。”
他的声音温温的, 像是冰泉里流出来的水声,清润又带着些疏离。
“这……哪里。”
齐衡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竟有些手足无措。
他只不过是做了最轻微的, 若是说辛苦劳烦,怎么能比得上一直在治病救人的医师呢。
两人很快便来到了一所荒废寺院,还未进门就已经听见各种哀怨咳嗽,就连周遭气薄都变得沈闷窒人。
戚山,烛九妖巢穴外。
迟深紧皱着眉,艰难地撑起身,面前的景象让他觉得陌生又模糊。
身上的伤口仍t然是疼得厉害,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却被一个东西挡住。
准确的来说,是蜒虚。
它变小了许多,几乎同一只山虎那般大,迟深听见它说,“少主,您终于醒了。”
蜒虚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柔软的毛发蹭到了迟深的脸,痒痒的,让他有些不舒服,“离我远些。”
只一句话,蜒虚又流露出委屈的神色,听话往后退后,又听见他道:
“我昏了多久,这里是戚山?”
迟深环顾四周,下意识用识海探测自身所处和追兵,视线内,却出现一丝细微红光。
他的眼睫一颤,旋即听到蜒虚道:“少主,是戚山,还是先前你带我来的烛九妖穴。”
“只不过,我们眼下在它外面的一个木屋。”
“您昏了一宿,可把我担心坏了。”
蜒虚的尾巴往后垂了垂。
昨日事发紧急,蜒虚几乎是到了戚山就赶紧找个地方想给迟深疗伤,偏偏刚到戚山就下起磅礴大雨,蜒虚对于戚山算不上熟悉,又因在黑山洞被封了数年,记忆早就模糊成浆片,唯一记得的便是不久前迟深带他去过的烛九妖洞,只身带他来时便见到了这间木屋。
“少主,眼下您终于醒了,不若蜒再给您输送些灵力吧?”
它昨日虽也输了不少,但是又担忧自己灵力过于炙灼,伤了迟深的灵根。
迟深摇头,瞥眼道:“不急,蜒虚,你先帮我去那边捡个东西回来。”
他确认,那就是祁樱的耳坠。
“就在那儿。”
他擡了擡下颚。
?!
蜒虚听得一楞,朝他的目光往后看,果然见到一个发红光的东西。
它很快用灵力将那个玩意儿了飞过来。
“少主,是这个吗?”
红玉耳坠落于迟深手中。
迟深稍稍勾唇,紧皱着的眉眼也跟着舒了舒,站起身道:“蜒虚,走吧,下山。”
??!
“不输灵力了吗?”
“路上输,蜒虚,你帮我探一下她眼下在何处,好吗。”
他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有些柔。
“嗷啊,是!!”蜒虚毛骨悚立,只过一瞬,脑畔里便映出祁樱的方位,再一瞬,是卧在床榻上,她的模样。
迟深坐回了宝座上。
蜒虚道:
“少主,那个祁樱她…”
躺在了床上,竟然还在睡。
下一瞬,蜒虚见到有人给她喂药。
蜒虚的瞳孔骤缩,面色巨变。
“祁樱她……病了吗?”
难怪,少主会如此急切丶迫不可待,拼了命往这儿赶。
几乎是失去了一瞬间的意识,蜒虚没有料想到,自己腹诽在心里的话便这样道出了口。
上面的迟深被它这一记灵力灼到,呕出一口鲜血,回答道:“嗯,蜒虚,她病了,所以我们要快一些去救她。”
比所有人都快,比所有人都快上一步,让他快一些见到她,快一些把她救出来。
这个世间,只留下他一个人救她就足够了。
…
“姐姐,别害怕,樱儿不会伤你的,我们是同一个人。”
她反覆强调。
祁樱的喉腔忽然甘甜朗润,她终于能说出话,可是她什么都不想说。
小祁樱朝她伸出手,“姐姐,陪我去个地方吧。”
祁樱不想去拉,却发现她根本控制不住她的身体,亦或是眼前这个人像是给自己施了咒术,总之,她牵住了她的手。
两手交汇,祁樱发现她的手冷得像块寒冰。
小祁樱朝她微微一笑,很快,两人莫名来到戒律司的地牢。
祁樱不知道为何要带她来这里,这个梦实在太长,她知道,她这是被算计了。
准确的来说,是陷害。
牵着她的手,祁樱的神经也跟着冷静下来,
如果猜是谁的话,她想了想,或许是那狐媚香,是那只小狐狸和馀咏歌,死了也不肯放过她。
小瞧了,她应该听师尊的话,也应该再一次提醒自己不能轻敌。
又或许,她修了妖道,生出了心魔。
心魔。
祁樱垂眸,视线落在了面前人的身上。
眼下,她也不知道自己待在这里有多久了,小祁樱也不嫌烦,似乎也杀不掉她,继长阶殿以后,她便带她来了这里。
祁樱暗自在心里腹诽,没有修为和灵力真是犹若缚鸡,毫无还手之力。
若是狐媚香,需在她身上找到香源;若是心魔,那只能一步步看其到底想干什么。
总之——
好烦,到底要怎样才能出去?
地牢的衙梯飞速往下沈。
“姐姐,你还是不愿意同我说话吗?”
身旁小祁樱忽然转过身,刚好,落于地下的牢门“砰”的一声被打开。
祁樱稍稍擡眼,她却害怕似的往自己身上靠,倏然间,视线之内,是一只满身血痕的犬背,金紫电光犹若千万道银蛇将其缠绕,只一瞬,它原本就颤巍着的身躯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倒了下去。
“你们这群禽兽,竟敢伤我的阿启!去死!”
“啪嗒”,“砰”,“滋”,剑气与黑煞邪气碰撞,竟只要她随手一挥,所有人都倒地吐血。
小祁樱快步跑上前,眼眶之中流出盈盈泪水,抱着阿启道:
“阿启,阿启,对不起,我来晚了,阿启。”
阿启再也站不起了,眼睛紧紧闭着,就连气息都变得近乎虚无。
祁樱眼眸微动,缓缓上前,擡起手去抚了抚它的眼。
很奇怪的触感,软软的,祁樱形容不上来,只觉得若是一般的梦境的话,不会有这样真切又怪异的感觉。
小祁樱眼眶红成一片,怨道:“姐姐,你不会医术吗?不能救救它吗?”
她给它施了灵力,这样只能护住它的脉搏。
祁樱将手收了回来,瞥眼否认:“我不会。”
一切都是她十二岁的记忆。
小祁樱疑惑,眉头弯沈,褐色的瞳孔也跟着变得黑暗,“为什么,长大后的我不学吗?”
祁樱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一丝嫌疑,“为何要学,宗门里有的是医修,我为何白费功夫去记覆杂难背的医诀。”
小祁樱恍然,“那我们…”
“医修被你杀死了。”
“全部的人都被你杀死了。”
祁樱不等她回答,打断道。
“你为何要救它?你不该把它也一起杀了吗?”
小祁樱霎时失神。
片刻,她忽然失笑,道:“没有哦,姐姐,你说错啦,还有一个人,我还没有杀哦!”
“姐姐,我那么喜欢阿启,为何要杀它呢?”
祁樱倏然抓住她的手,小祁樱擡起眼,一双漂亮的眼眸里只倒映出她一个人,只有她一个人。
面前的景色,就像是照着一枚小小的明镜,祁樱觉得,这个“人”实在过于难缠。
“姐姐,你抓疼我了。”
祁樱没有放手。
小祁樱哭得更凶,怒道:“姐姐为什么这么凶,樱儿对你这样好,都舍不得杀你,姐姐怎么要对樱儿怎么凶呢。”
祁樱的指甲嵌进她的肉里,留下一排深深的红印,她丝毫不畏惧,怜惜,甚至嚣张狂妄地对她道:
“玩够了没有,你这个令我恶心的肮脏物,窥探我的记忆,用着我的模样的和身体,对你这个又丑又蠢怨灵是不是爽极了?”
小祁樱瞪眼,像是听见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眨了眨道:“姐姐,你这是…在骂你自己吗?”
“你忘了吗?我就是你呀!”
“你怎么会觉得樱儿在玩呢?”
“樱儿知道,你想成为天下第一,你想为了爹娘覆仇,你甚至想过堕邪…”
“闭嘴!!!”
祁樱将她的那只手举高,彼此的距离几近瞳孔,她道:“你永远都不可能是我!”
祁樱破罐子破摔,猛地用手掐进她的脖颈。
“呃啊啊!”小祁樱尖叫一声。
面前的视野猛然一黑,浑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片刻,她感觉到面前的黑洞在支离破碎,
记得不错的话,这是道心破碎的画面,心魔被她吓跑了,估计一会就会有新的。
祁樱忽然觉得有些累了。
她想坐下,出奇意料的,忽然感觉身体很轻,很暖,像是被人抱了起来,揽在了怀中,周遭开始散发熟悉的香气,祁樱想睁开眼,却怎样都无法睁开,就连出声都难以做到。
忽然好想一个人。
好想。
这样真的很像他。
迟深在抱着她。
戚山村。
午时三刻,萧原背起医箱往屋舍赶。
齐衡知道他要回去照看祁樱,又想着他们家中那只最小的孩子看上去才约莫七八岁,或许还不会做饭,便在他将要踏t出寺门时拦道:
“萧公子,我多做了几份午饭,你要不带回去吃罢?”
他们的屋舍其实离得很近,他也挺喜爱前不久搬过来的祁樱,听闻她一直昏迷,他心底也有些担心来着。
虽然说他们并不同宗,甚至并不同派,他只是斐云山最籍籍无名的启旻宗出来的符修。
还是被罚二十年的符修。
萧原显然被他的热心所动容,接过后又忙不叠屈身感谢,“多…多谢齐修士,那…你也要多注意些身体。”
他将三盒食盒抱在怀里,珍重道。
齐衡连忙摇头,“没……萧公子,你快回去吧。”
“嗯…好,多谢你。”
他再次郑重道谢。
正午当空,家家屋门紧闭,连同着空气都少了几分沈闷。
萧原一直抱着三盒食盒走到一棵柳木前,再绕过几间屋舍,便要到他所住的房舍。
微风拂过,柳枝微动,萧原往其反方向的田亩奔去,怀中食盒很快落于狭窄的田埂旁,他顾不上食盒,迅速将人扶起,又摁住他的人中,出声呼唤道:
“老先生,老先生?”
快醒一醒啊。
萧原轻拍了拍他的面庞,摁下的力道更重了些。
额前一颗豆大汗水悄然滑落下去,滴在了晕厥之人的面庞上。
馀怀永眼珠子动了动,倏然睁开眼,见到一双翡绿眼眸。
“谢谢,谢谢你。”
他咳出声,又赶忙道谢。
萧原摇头,从一旁的医箱中拿出最后一颗安凝丹,递过去道:“老先生,村中瘟疫严重,您还是不要出门为好。”
他犹豫片刻,道:
“您家在何处,我送您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