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杀你 “你会死的。”
“若是不想杀呢?”祁樱微微昂首, 擡起尖翘的下颚,鬓边的碎发顺流而下,勾勒出一丝娇俏与柔美。
“不想?”
归漓眼波流转,似疏似离, 青蓝的底色渐渐染上淡淡的血色, 银白的发缕犹如盘蛇般动了起来, “也是, 美人犹怜,小樱儿, 定是会舍不得杀那最为亲近之人。”
叫得亲昵,语气却散漫又冷漠。
还有些, 不屑一顾。
祁樱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容,如同一片落了霜的花, 淡粉的襦裙净数是灰暗与泥沼, 解释道:“归漓大人,对我来说,杀最亲近之人不异于剜自己的骨肉, 我这个人从小就怕疼,不想如此折磨自己的。”
归漓嗤笑一声, 敛过眼来打量她,道:“那为何, 想杀自己的亲叔父?”
“这颗杀心如此之大,大到你不惜入我邪道, 小樱儿, 本座向来最为不喜说谎之人。”
强劲之力扼住脖颈,祁樱一整个人都被托举于半空,稀薄的气缕如同毒药一般淬人肺腑, 祁樱堪堪呕血,仅凭着气咽声同他说话 :
“因为,他是我最恨的人。”
“这一世,就算是死,也要杀了的人。”
祁樱的双手悬于半空,没有挣扎,明亮而澄澈的眸色终于浮起戾气,黑煞的邪气云翻覆涌,如同蛛丝血缕将她包裹,黑压压的天幕骤然兴起一阵惊紫雷鸣,厚重而窒息的雨幕声席卷苍州大地。
“哈哈哈哈哈!”
“好!甚好!大好!”
归漓笑容猖狂,狭长而幽深的眼尾印出一道浅浅的红,目光由轻蔑转向欣赏,怜爱似的瞧着面前的祁樱,道:
“小樱儿,你这邪根尚是这世间举世无双,本座尚是喜欢!”
祁樱的眼眸中早已酝出一层薄薄的雾,褐色的眸色之中却少了分外的清澈,她干呕了两声,擡眸答道:“多…多谢归漓大人擡爱。”
归漓敛眼颔首,又从衣袖中变出一颗血色的玉珠,道:“这是霜魇泪,小美人,瞧你这左耳正是少了只耳坠,可愿意用本座的这个?”
祁樱讶然片刻,双手捧上接过,笑颜如花,“多谢归漓大人!这个看着好好看呀!”
她像是如获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将霜魇泪捧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又在归漓的注视下将其戴至左耳,听见他道:
“此物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不过若是小樱儿想联系本座,尚可轻触几下此物,本座便可与你交谈。”
祁樱双眼眨眨,认认真真地点头,又道:“若是我遇到危险,可否也能触一下这个?”
她明明记得这个还可以遮掩邪气,不让旁人探测得到。
归漓轻嗤一声,如画双目好似渲染开的清涟,提醒道:“当然,若是你不嫌这样过早暴露身份,让你亲近之人对你失望透顶,或是引起五界正道之人追杀。”
祁樱若有所思地点头,一缕发丝却又被他撩起,这一次归漓的动作明显温柔许多,眼底却透察不出情绪,祁樱只当他是怜香惜玉,亦或是邪尊他故意这样套人亲近。总之,若是轻浮之人,定是会被他这样如此魅惑的姿色迷倒,为之俯首称臣。
毕竟,邪尊归漓虽是被万人唾弃,被封印在秦蜒山多年,可是论其姿容丶身段,却是无可厚非,只道是惜君只是梁上燕,无能与尔共相守。
祁樱虽对其无感,但是也承认,归漓长得是极其的俊美,邪惑之中却带着柔,就连方才扼喉的动作也只是循序渐进,不知是因她身为女子还是其他。
总之,她今日的目的达到了。
待他将手收回去,祁樱终于问出那句她心里隐约能揣测出的疑问:“归漓大人,如若是我凭半邪之身,杀我叔父的胜算有多少呢?”
三成?
五成?双死?重伤?
“你会死的。”
归漓似笑t非笑地看她,语气却平淡如水,没有了半点儿挑逗的滋味。
化神初阶战大乘更后的仙君,确然是不可思议丶遥不可及。
“可是我……”祁樱握紧拳,话未尽,又听见他道:
“你以为,他真就那么好杀?还是入邪后就无人能及?”
祁樱顿然。
其实她无所谓,只要能在仙魔混战前,将他杀死便好了。
她不想再看见仙魔厮杀的场面了。
更不想,与迟深分别。
归漓羽扇微动,徐徐道:
“半邪之人,最多只能再活两馀年,并且,邪气不稳,倘若你能在这两年间,你能亲手杀死两个对你来说是至亲至爱之人,便可有大乘之机。”
“大乘…之机。”
“不过,你也可以同本座做一个交换。”
祁樱蓦地回眸,“什……”
话落之际,天边却徒然响起一道惊天动地的雷鸣,紫光闪烁,猖狂地撕开黑彻而柔弱的天幕,忽明忽暗之感席卷大地,祁樱两眼浑浊,下一瞬,一柄金紫剑掠过眼睫,她未来得及退,就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眼球之中骤然凝固出血丝,耳后的剑气被强有力的空鸣所替代。
“祁樱!!!”
有人急切呼喊,那声音离自己极其的近,却是一道女声,而后,面前的剑尖徒然停了下来,耳后流出一股热流,血气顺着鼻腔而来,祁樱试着喘息,整个肺腑似乎活了过来,她听见一旁的祁蕴斥声道:
“趁人不备用以剑术伤人,你们徽伏宗就是如此待客的吗?”
祁蕴似乎气极了,整个雪白的脖颈都泛出薄薄的绯红,眉梢之间的愠怒更是徒生出几分她不该有的戾气。
祁樱微微瞥眼,才发觉方才耳后的血不是她的,而是祁蕴手心流出的血。
为了保护她,祁蕴将自己的手伸出来挡住了锐人的剑气。
识海中,宁玥哼笑两声,阴阳怪气道:“祁樱,你这是被归漓大人取魂了?”
“叫你故意将我撇在这!”
祁樱不理她,默默从衣袖中取出一张干净的手帕,在暗光中与祁蕴的指尖相触。
“什么!本少爷明明光明正大与她比剑!哪里趁人不备了?”
贺玄安气极,剑眉竖成一个川字,目光之间的怨气好似能够将整个徽山支撑起来。
他明明差一点就要打到她了!
“我五妹就只有一柄桃木剑,而你用的是金紫剑,这难道不是趁人不备?”
此话一出,硬是将咄咄逼人的贺玄安呛住,两只眼睛的怨气似乎也因此少了几许,可是又不甘心地瞪着祁蕴身后的祁樱,猛吸了一口道:
“祁樱,你方才明明就自己说的用木剑同我比,眼下怎么不敢说话了?”
“我虽这样说,难道你就这样做吗?”祁樱轻嗤一声,从祁蕴身后走出来,一脸鄙夷地瞧着他,接着道,“贺小公子,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欠我一尊镶金轮椅?”
“那日你擅闯黑山洞,可是我与我师兄将你救出来的,没想到你这个人这样恩将仇报。”
“难道说,你们徽伏宗的人都同你……”
话未尽,贺玄安显然是羞红了脸,急忙打断道:“才不是!祁樱,你……!”
“说我可以,别牵扯到我的宗门!我徽伏宗可是……”
“师兄,师兄你别再说了…”不远处,有人实在看不下去上前劝道。
祁樱小心翼翼牵起祁蕴那只受伤的手,细心地吹了吹,揪心问道:“四姐姐,疼不疼?对不起,樱儿又在外面闯祸了。”
祁蕴的指尖微颤,手心之处还留着她的手帕,很奇妙的,她的那张手帕冰凉又舒适,还带着淡淡的香气,覆上去更是格外的柔软。
“没……”
是她没有看好她。
祁蕴嫣然一笑,笑容就像雪融后的甘泉,甜蜜而滋润,温声道:“四姐姐还是很喜欢我的对不对?”
心底处,有一空灵之声响起:“杀了她便可增两阶修为,胜率增五万分之一。”
祁樱蓦地一楞,面上神色却是无常,她确认,这不是宁玥的声音。
估摸是,戴上那耳坠的缘故。
邪尊可真是邪啊。
祁蕴闻声,不自然地收回手,没有否认也没有回答。
贺玄安被人拉走,眼下的雁停台只剩下她们俩,树影重重,烛光微渺,沁凉温和的湖波随着微风轻轻飘荡,此为淮山灵气最盛之地。
灵气越盛,祁樱心底的邪惑越强。
只不过眼下之反噬就只如同后颈有千百只蚁虫在爬。
“四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待了没一会儿,祁樱便问道。
“明日。”祁蕴冷不泠回答。
原本,祁樱还以为结完印就能走,可是徽伏宗和北旻宗的掌门却一致认为要等明日再一同前去查看一番,以保万全之际。
可是再怎么万全,那也只是邪尊的一缕邪魂而已。
如今邪尊现世,想必斐云山那边已经乱成一团,不过北旻宗掌门竟然还领着一些人来苍州,想必定是为了掩人耳目丶消匿实情。
不过这样也确实合乎情理,但是她更在乎的是什么时候能将她放回去。
毕竟迟深和萧原他们在等着她呢。
以迟深那样的性子,准是会绊住本就步履维艰的萧原的。
而且,最为重要的便是先控制住疫疠,而这天下之中,唯有萧原才能炼出制疫之药。
“四姐姐,你一定要守着我吗?”
祁樱的声色有些难过,仰着下颚瞧着她,泛光的双眸流露出黯然的神色。
若不是祁蕴守着她,她早就跑回戚山了。
该死的祁之夷。
“这是……我师尊的命令。”祁蕴似乎被她这样落寞的神色所吓到,心底滋生出酸涩和略微的苦楚,不知所然,却分外的让她感到难过。
难道,祁樱不想同她呆在一块儿吗?
其实她前几日去戚山,也是为了去见见她的。
就算是,没有祁之夷的…命令。
祁樱闻言,黯淡的眸光似乎悄无声息地消逝殆尽,灰蒙蒙的,就像是阴天的傍晚,她似乎也能想到这个结果,只是有些不甘心地垂下头,语气恹恹道:
“四姐姐,那你能将那封你拦截的信还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