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 是晏何安的话，可不可以……
送走了从二十年后远道而来的朋友, 林慎转身回画廊。
经过《天堂》时，不自觉驻足。
透过那只充满悲悯与包容丶仿佛直通天堂的眼睛，杂多却又具有清晰指向性的内容开始在他脑中翻涌——
许意知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她知道当下许多人的未来, 包括自己在内。
她与宗渺渺丶林诺是无话不谈的好友。
她还特别叮嘱他，要相信那个算命的, 奶奶从庙里求的木手串一定不能离身，否则会成为植物人, 在医院里躺十年……还不醒。
十年……
林慎真被她说得心生惶恐，担忧起自己的健康和安危来。
而且, 许意知竟然是女明星秦夏和博年褚涵的女儿。
有关褚涵丶褚家的大部分信息, 还是半个月前在国外林慎亲口对她‘分享’的。
不过当时她应该只抱着凑热闹的心情打听，压根没将自己与八卦联系在一起。
这就是所谓的造化弄人？
林慎心里有很多疑问，持续质疑着整个世界，却不怀疑许意知。
来到三楼, 斜阳从窗外入侵，染红了房间里的一切。
茶几上, 有一处亮得格外突兀。
是许意知留下的那只茶色的玻璃杯。
它好像知道自己的重要性，明明被塑封得密不透风，削弱了原本的光泽, 摆放的位置也并不起眼，光照来，它不遗馀力的吸纳, 绽放出比夕阳更放肆的色彩。
想忽略都难。
杯子上有褚涵的dna。
许意知给林慎安排的任务是：动用他的人脉关系, 使用同一份样本, 搞出一真一假两份鉴定报告。
这操作很妙。
她可以把真的报告当成假的来用，也可以‘不小心’将假的那份暴露于期望的对象跟前……以一石，激千层浪。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褚涵并非她生理学上的父亲。
想到此，林慎发信息问她，不是的话，要怎么办？
实则也是想再一次向她确定。
二则，她走得太突然了，林慎还有很多疑问。
许意知人在车上，很快回道：【按十成算，我至少有七成把握。不是有不是的好，很多事情大佬自己都身不由己，我个人能力有限，打心底不想跟褚家有牵连。】
个人能力有限，所以立刻找了有豪门世家背景的林慎做外援。
这头脑，这认知，太清晰了……
许意知要他一句准话：【你会帮我的吧？】
这句是废话。
娱乐圈再精彩，能精彩过眼前现成的穿越人当场整活给你看？
林慎瘫在沙发里，看到她发来假惺惺的试探，忍不住笑了。
难道不是你笃定我会帮，才主动递来橄榄枝？
许同学出手，追求的就是一个趋近于百分百的准确性。
林慎也习惯她缜密的小心思了，懒得计较这些边边角角，入正题道：【有个人可以帮我们做鉴定报告，跟我私交不错，你也应该认识。唐展琛，诚德律所首席合夥人唐裕的独生子。】
许意知对他用词里那个‘我们’相当满意。
成为了‘我们’，意味着从今以后她不再是孤军作战。
对于林慎，不管二十年后还是现在，她亦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说到唐展琛……
许意知：【唐律是君和文化的法律顾问，太太是南城人，和你爸爸妈妈是高中同学。唐展琛酷爱单板滑雪，大学志愿报的都是体育大学，但唐律期望他子承父业，硬是托关系把他送去南综大法学院。】
从这个角度说来，他和林慎也算一对求而不得的难兄难弟了。
许意知还道：【唐律给他在南城买了套住房，跟晏总成了邻居。不过整个夏天他都在瑞士参加那种业馀的滑雪联赛，我还没跟他打过照面。】
林慎：【你觉得他可信么？】
许意知坐在舒适的劳斯莱斯后座，正犹豫要不要跟林少爷吐槽二十年后唐展琛明媚浮夸的个性，冷不防被他问得懵住：【你们不是发小么？】
这种问题你居然来问我？
林慎有自己的难点，以及痛点……
他和唐展琛的发小情义仅限于小学，一升初中，后者被家里安排念京市的国际学校，他们的关系也越来越疏远。
高考结束后，听老爸说他也被家里塞进南综大，两人才在前不久重新建立起频繁的联系，互通近况，交换‘被家里大人裹挟该如何灵活应对’的策略。
在林慎的印象中，小时候的唐展琛是个为了多吃几口零食，修炼出满级花言巧语的丶灵活的小胖子。
上次见面是今年过年期间。
当时林慎还在外面，唐展琛随父母来家里做客，不小心栽进飘着落叶的泳池，老妈便拿自己的衣服给他换上。
等林慎回到家，就见唐展琛蹲在前院里一本正经的哄林诺，说：“我真是你哥！我们家的泳池有魔法，掉进去声音模样会改变，只要多吃糖就能恢覆原样，你不信的话，奶糖再给我吃一块。”
注意，是‘再’。
再给他吃一块！
林慎晚回几分钟，林诺兜里的糖都要被他骗光了……
数年不见，小胖子进化成撒谎不打草稿的潮男，长得唇红齿白，生得人畜无害，江湖早有唐公子的传闻，八面玲珑丶长袖善舞的玩家。
论人脉和渠道，他比林慎略胜一筹。
林慎自己的狐朋狗友就不少，林丶唐两家的关系到位，日常的跟他相处是没问题的。
但要让他帮忙做鉴定报告，相当于拉他入夥，自然要慎重。
林慎换了个问法：【我成为植物人后，他有没有来探望过我？频率按年还是按季度算？】
答案出乎意料。
许意知：【来过。】
许意知：【每周来一次，周五不来周六来，太忙的话还会找时间补上。】
许意知：【能力在线，嘴上不靠谱，但人是好人。】
林慎毛骨悚然，关注点已然不在‘这个人是否值得信任’的问题上：【到底是你随口胡诌还是他暗恋我？每周都来探望，太变态了……】
许意知笑得东倒西歪：【植物人有一个常人并不具备的丶非常明显的优点。】
林慎：【？】
许意知：【嘴严。】
许意知：【你应该知道的，唐展琛是个话痨，在唐律的敲打下，他成为国内最擅长打离婚官司的律师之一，代理的离婚官司花样百出，不让他说，他会憋死的。】
林慎明白了：【所以他每周定期来跟我倾诉一次，把植物人的我当垃圾桶。】
许意知：【也不能说是垃圾桶吧……】
小唐律着实是个花枝招展的人，穿昂贵的私人订制西装，拿行业塔尖最丰厚的报酬，打酷炫的离婚官司……然后在夜深人静时，带着鲜花和糖果前来探望。
卸下伪装，摘掉面具，脱下他在人前在意得不得了的西装外套，把自己所有的秘密毫无保留的讲给兄弟听。
你能说他不真诚吗？
那可是最真实的唐展琛了。
林慎重新定义二十年后的自己：【只具备单方面倾听功能的情绪硬盘。】
许意知很难不认同。
对话到此，林慎不仅对久未蒙面的发小有了新的认识，还悟了：【所以你跟那家夥一样。】
许意知可不认：【我是志愿者，有帮你收拾房间开窗通风，定期为你更换床头的花束，放你最喜欢的披头士给你听的好吧！】
那发觉职务上的便利，劳作结束后，疗养院也没说不能以‘病友’身份交流几句啊！
许意知心累的解释完，还反过来对他微词：【我都对你坦白了，你就不能像37版的林慎那样成熟稳重一些。】
林慎翻看前面的对话，自己是有些……胡搅蛮缠？
林慎：“……”
我，对许意知，胡搅蛮缠？
怎么可能。
就事论事而已。
今天过得太混乱，世界太疯狂，他反常还不是她害的？
林慎：“……”
自觉收了神通，让许意知等消息，转头去联系那个骗糖吃的。
……
a台。
休息室只有三个人：蒋优优丶晏何安，以及秦夏。
台里的化妆师帮秦夏简单的补完妆就离开了，封闭的空间将电视人忙碌的声音隔绝在外。
此处持续静默。
今天影后行程密，天还没亮就飞到京市，早上是电影主题的高校演讲，中午品牌方爸爸的旗舰店站台，之后受邀亮相艺术园主题展览开幕式……
紧赶慢赶，赶上三点的航班飞回来，直奔a台。
这边的录制主要是为《我舞》第七期收尾，四位导师和节目组开总结小会，然后屏幕上过一遍淘汰的学员，大家有商有量的点评几句，后期把精彩的剪到正片里，再留一部分当花絮彩蛋。
最快八点开始，晚的话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还有一位更忙的在路上。
于是，收工时间暂且成谜。
蒋优优坐在团形的藤椅里，心不在焉的玩着手机里的俄罗斯方块，脑袋里预演今晚的录制过程。
导师和节目组同框开会，一起点评淘汰学员，仿佛没什么看点，但里面的门道可大了！
就导师方面而言，不能表现出对某个学员的偏爱，要提防节目组背刺，还得应对婉婷老师的阴阳怪气，不能不说话，更不能说太多，多说多错，万一不小心被断章取义发到网上，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总而言之，是个心累还考验演技的环节。
不过说到飙演技，蒋优优对影后无比的——
擡起头，秦夏坐在转椅里，背对妆台，双手抱臂，
明亮的灯光下，是被化妆师下了狠手修饰得精致又明艳的脸。
这张被众多大导演青睐的电影脸，不费力的驾驭住了‘春婉婷半永久式’的富贵妆容。
旁人一眼望去，恍惚间仿佛看到《蛇蝎》女主返场，来杀她好命重生的前夫。
那对眉被描得锋利丶自带几分攻击的眉轻微蹙着，眸中凝出一片可以说是不善的敌光，直盯着对面半坐半靠在几只用作装饰的大箱子前的晏何安。
不知盯了多久。
这……
什么情况？
蒋优优终于察觉不对劲。
她们到电视台的时候，晏总已经等在这里了。
中途她去卫生间，回来时，隔着门，隐约听到两人对话。
晏总说什么至少吵不起来，口吻还算平和？
夏姐就附和了一句什么控场，什么年度最佳？像在嘲讽。
蒋优优没听清楚，只当艺人跟经纪人聊谁家的八卦呢，叩了叩门走进去，里面二位相安无事。
回到此时，屁的相安无事……
蒋优优正琢磨到这里，晏何安发完信息，拿着手机的手稍稍下垂，擡首迎住女明星向自己投来的目光。
她眸子里的情绪，想要表达的意思，他照单全收。
秦夏眉心挤出的小褶子随之更深。
晏何安换了副息事宁人的嘴脸，无奈的朝她摊了摊手，表示的意思大致有：不然呢？已经这样了，你还想我怎么办？
任他一言不发，蒋优优却觉得这波较量，晏总属实高杆。
她一早就察觉夏姐跟晏总有火花。
只那种‘火花’不一定非得与爱情相关，至少现在还没有。
是仅限于男人和女人之间漫长拉锯的较量，比拼的是耐心，磨的更是自身心性。
到底在闹哪样啊？
蒋优优只做了一小会儿的人间清醒，又看不懂了。
两分钟后，女明星到底没按捺住，打破沈默，吩咐自己犯迷糊的小助理：“优优，去餐厅——”
蒋优优从藤椅上弹起来：“姐你饿了是吗？我去餐厅给你弄点儿吃的嗷！清淡的蔬果，粗粮都可以哈？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这串话说完，人也麻溜的离开休息室，轻手轻脚的带上门。
秦夏和晏何安，再一次对上视线。
前者敌意不见减轻，反而加重。
后者好脾气的笑着，大有‘我是你经纪人有什么不能给你兜着’的无奈和纵容。
秦夏就这么向他释放了三十秒的敌意，最终，脑海里浮现出一道比自己更加固执的身影，结合先前他打那通电话的时间，她脑袋一垂，露出颓态。
晏何安开始没头没尾的夸奖她：“内娱各方面都top的女明星女艺人，晚饭时间饿了就让助理去电视台的餐厅随便捞点，过得也太朴素了。”
“不然呢，老板你给我重新安排一下？”秦夏脚尖用力一点，驱动转椅转了180°，从化妆镜里又看到他似笑非笑的可恶嘴脸。
晏何安从善如流：“嗯，我看行。”
他早就想全方位升级君和一姐的配置了。
现在不少准二线的标配都是三名助理，她身边就一个老人。
饶是蒋优优能以一当三，被好事的记者逮着大做文章，编排君和小气，总归会带来不好的影响。
所以，秦夏可以不要助理，给优优姐招两个脑袋灵光听吩咐丶腿脚麻利的，以备不时之需。
妆造团队和时尚代言长期绑定，早早与国际接轨，从盛典到站台从未出错，倒是叫晏何安省心，但专业的营养师团队必须配备，根据不同阶段为她量身订制饮食。
“你觉得如何？”电影节上呆那几天，他跟好莱坞经纪人交流意见，学到不少。
秦夏踮着脚转回来面朝他，“不是啊大哥，你到底帮哪边？”
“那肯定帮你。”晏何安在母女战争上有清晰准确的战队，“小知思想再成熟，工作做得再漂亮，本质上还是个孩子。”
而他是大人，有义务对许意知进行正确的引导，让她变得乐观开朗丶积极向上，成为更好的人。
秦夏只有沮丧：“我还是她妈呢，你看她理我吗？”
晏何安忍着笑意：“冰冻非一日之寒，你是她的症结所在，但又不全是。这个界限得自己守好，要是被她完全带入了，往后会越来越难。”
“理是这个理。”秦夏拿起水杯，咬住吸管一通狂饮，给自己做思想建设。
晏何安起身走到蒋优优刚才坐的位置，把小巧可爱的藤椅拉到她对面，屈身坐下。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立马没了上位者的气势。
面对秦夏，亦不需要。
“她比刚来那会儿好多了，生活也逐步建立起来，除了经纪人的工作，月末开学，又多一件让她努力的事。这次跟秦东歪打正着的相认，对她对你都是一件好事。”
这话，秦夏认同一部分，庆幸一部分，还担忧一部分。
强打精神的点了点头，千愁万绪涌上心间，迅速的蔫儿了。
晏何安笑着给她加油打气：“人快来了，想好怎么跟她相处了么？”
“早就想好了，从做朋友开始，让她认识23岁的秦夏……什么的。”秦夏说一半，愁苦的甩锅赖他，“我今天赶了一整天通告，待会儿还要跟三个人精外加节目组斗智斗勇。你在这节骨眼把她叫来，趁我虚空好给我致命一击？”
晏何安彻底笑倒：“别怂啊，拿出你走红毯的自信，打个照面，破个冰。有我在呢，何况这是电视台，她可是近期整个圈子里最炙手可热的经纪人了，不得注意形象管理？”
秦夏见他眉开眼笑的歪在藤椅里，穿着大几万的运动套装，整个人随时要滚到地上，他却是不在意的，乐就完事了，像个有才华偏要摆烂的二流子。
不是宋秋实周屿钧盛砚凌笑褚涵，大概率是眼前人。
——以上信息来自她二十年后的亲闺女。
秦夏先问自己，是晏何安的话，可不可以？
似乎是能接受的。
给电影节拍纪念海报时，被淹没在道具堆下，扰乱她心跳的并非他们暧昧交缠的鼻息，而是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
短暂的错觉还是实打实的心动，秦夏分得清楚。
可晏何安一早就委婉的跟她划清界限，她不是非他不可，对恋爱整件事更是有就谈，没有亦无所谓。
所以回国后，秦夏收拾了从未让外人洞察的私心，把晏何安端正的摆到工作夥伴的位置上。
现在情况又不同了。
第二个问题：我会不会为了许意知去跟一个男人展开恋情？
秦夏内心竟然升腾起一种‘那不是更好’的愉悦之感。
前提得是：他是晏何安。
别看他平时笑嘻嘻的不着调，那张随时可以原地出道的脸，她每仔细的看一次，都要感叹kl在爱豆审美上是一绝。
当然也迎合了她的审美。
性格毫无疑问的好，处事作风谦和有礼丶圆滑不世故丶进退有度，还有原则，和他相处随时被照顾心情，能感受到真诚。
这样的人简直是理想的恋爱对象好吗！
秦夏再一次丶默默肯定了眼前，瘫在藤椅上的男人……
随之而来的是第三以及更多的问题。
如果真的是晏何安，为什么他们不直接公开恋情？
就算考虑到她的发展丶代言合同的限制，粉丝的心情，客户的考量……分开后也没必要对许意知做隐瞒吧？
讲不通的地方太多了。
而且许意知对晏何安说过，这里发生的事情与她所了解的并非完全一致。
证明还有变数。
秦夏得到的信息越多，越迈不开脚。
到底是不是啊……
逐渐焦躁。
晏何安状似埋首回工作短信，中途就发现女明星那双想法很多的眼睛在自己身上打转。
看得他不自在。
直觉告诉他，直白的回视过去，她也会陷入不自在。
那不是他期望的发展。
只好佯作无知无觉，慢慢悠悠回完了所有信息，放下手机，擡首移眸时‘不小心’发生接触。
“还有什么问题？”他问，稀松平常的调调。
秦夏不轻不重的惊动了一下下，仓促摇头，收回了直怼他脸上的视线。
居然给自己看紧张了。
妈耶，怎么得了。
她懊恼叹息。
……
七点多。
许意知推开休息室的门，里面只剩下晏何安坐在那团小巧可爱的藤椅上……疑似发呆？
“你在干嘛！女明星那边已经开始录了吗？我好饿啊你吃了么？不如我们去福鑫楼吧，好久没去了。”
她背着包包左右环视，精神劲儿十足的在不大的房间里绕场。
经过妆台，手欠的翻开封皮未署名的剧本，随便翻的页面上全是女明星做的标注，她懒得仔细看，兴趣缺缺的又给合上了。
拽姐和小柿子还在等第一轮面试的通知，女主角都快把剧本研究透了。
这不公的世界哟！
巡场一周后，许意知站定在年轻的男人跟前，然后，敏锐的察觉他情绪平缓中，透着一丝丝暗淡忧伤？
“哥你怎么了？女明星给你脸色看了？”她蹲在他面前关心，“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