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庙会
除夕庙会当天，安阳城街道上的人如意料中那般多，车马难以通行，游客多以步行替代马车。
以城中佑恩庙为中心，道路两边挤满了卖小玩意的商贩，小吃摊丶珠宝摊丶捏泥人的，还有火焰表演等，街贩叫卖声不断。
佑恩庙隐于市，正门香火缭绕，来往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正午时分，一队浩浩荡荡的队伍迈步进入了佑恩庙，有心者一看便知是秦王妃林苏韵出行。
趁着秦王妃和佑恩庙的住持说话，祝岚夕掀开帏帽的一角，看向自己左手边一堆排开的侍卫队，熙熙攘攘的人群纵然井然有序，偷偷摸摸找起人来还是有些困难。
祝岚夕佯装不经意间扫视一圈，那人恰巧看过来，在一堆威严肃穆的王府侍卫里，竟也毫无违和感，青墨色侍卫服穿在身上也显得他整个人莫名正经了些。
视线交汇停留片刻，因为不想引起别人的关注，祝岚夕便想收回视线，却见他忽然勾唇一笑，朝着她做了个眨眼的表情。
祝岚夕一楞，赶忙放下薄纱遮住自己因惊讶而失态的表情。
真是……越发放肆了。
在住持的带领下，几乎是畅通无阻的进殿完成了上香等流程，之后秦王妃借着休憩的名义，让其馀侍卫婢女留守殿外，便朝着早就安排好的禅房而去。
朝着禅房走去，一路上人烟也就愈发稀少，庙内钟声悠远，青砖红瓦从繁茂的树丛间钻出，院落寂静宛若远离烟火的净土。
远远地，便瞧见一个身着深色袄衣的嬷嬷站在圆形拱门下，面色焦急看样子已是等候许久，似是听到动静，她擡眼朝这边看过来。
兴许是瞧见了她等候的人，眼眶瞬间就发红了，面色欣喜就想上前来，脚下刚迈出去一步，却又像是顾忌着什么，生生地停了下来。
“奴婢见过秦王妃。”
林苏韵脸色未变，三言两语送走住持后，方才笑着接话：“不知许夫人可在里头？”
“回王妃的话，在的，夫人早早就到了。”
“嗯，进去说话吧。”林苏韵悄悄给身侧的贴身婢女曲婷使了个眼色，后者便识趣地带着不相干的其馀人等告退了。
谢知燕心中装着事，冒着严寒在院中走走停停，焦躁不安之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时不时看向院外以求安慰。
“夫人，你进屋等吧，风吹久了头会疼的……”说话的是自小跟在谢知燕身边的婢女鸢儿，她比谁都清楚谢知燕此刻的焦躁，却也比谁都清楚她的身子不经折腾。
“不碍事，我就在这儿等，等着见那个臭小子。”
“死没良心的，从小就这样，看我等会儿见了他不扒了他的皮。”谢知燕骂着骂着就红了眼眶，声线也带了些许哽咽。
她昨日就到了安阳城，却因为种种隔阂迟迟见不到自己的幺弟，相隔几年，相隔生死的会面，她怎么能不着急。
鸢儿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却也知道她哪里舍得，从前谢家还在的时候，就属自家主子与小公子最是亲热，自家主子就算再生气向来也只是动动嘴上功夫，断不会动手动小公子一根汗毛。
就在两人说着话的时候，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动静，有刘嬷嬷说话行礼的声音，另一道显然就是秦王妃的声音。
谢知燕和鸢儿面上一喜，急忙起身去院外迎接。
圆形拱门下，她们的眼里瞧不见旁的人，就连基本的行礼问安都抛掷脑后，视线直直锁定那道她们盼了许久的高大身影。
林苏韵并未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于她而言，谢知燕此刻有多高兴，她这次做的情分也就越深，谢知燕也就会记得越深刻。
而她更看重的，是谢知燕背后的利益，往后的许庭深亦或是谢景辞，更甚着许家就会对秦王更加忠心。
林苏韵脸上扬起笑意，朝着祝岚夕说道：“祝道长，你随我去屋内坐坐，这儿就留给他们说话吧。”
祝岚夕也并未犹豫，临走前看了眼那垂下头根本不敢和谢知燕对视的谢景辞一眼，还是有些许不放心，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跟着林苏韵进屋了。
还是把空间都留给他们姐弟吧。
“辞哥儿。”谢知燕朝前走了两步，可是决堤的泪水盈满眼眶，瞬间模糊了眼前的事物，让她差点没稳住身形。
“二姐，小心。”一双大手稳稳接住了她。
谢知燕擡头，却见他也不知何时红了眼睛，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谢知燕没绷住，一拳就打在他的胸膛上，泪痕满面道：“还知道我是你二姐啊？我看你心里就没我这个姐姐，兔崽子……”
谢景辞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珠，声线嘶哑：“抱歉，我错了姐姐。”
刘嬷嬷和鸢儿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默默退到一边。
谢景辞有些为难的避开了她的目光，神情悲伤，亦有些不知所措。
谢知燕却被他这话说的一楞，恍若当头一棒敲醒了她，从前作威作福的小霸王，竟有一日会在她面前低头认错……
只能叹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
“错什么错……终究是姐姐护不住你。”谢知燕说着说着，泪水又要止不住。
“二姐，我们去那边坐着聊吧，我同你说说这些年我遇到的趣事。”谢景辞扶着她的胳膊，朝旁边的石凳上走去。
谢知燕吸了吸鼻子，轻轻点了点头：“好，姐姐听着。”
院外的交谈声时轻时重，飘进耳朵里无端惹起祝岚夕的淡淡愁绪，同时也为姐弟俩重逢喜不自胜。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总归是好的。
“祝道长，与谢公子是一对儿？”林苏韵坐于一旁，没由来的问了一句。
祝岚夕转眸看去，对上她打量的目光，并不打算隐瞒，淡淡一笑：“是。”
目光坦荡，似不觉未婚先许承诺是件不光彩的事，相较于她的洒脱，她直言他人私事的行为更为不妥。
林苏韵哑然，嘴边关于俞白的事卡在喉咙眼儿，终究问不出来了。
罢了，多说无益。
良久后，林苏韵方道：“你莫要误会，我只是觉得你们二人甚是般配。”
祝岚夕明艳的面上笑意清浅，一双眼睛眯成月牙儿：“多谢王妃，我也觉得般配。”
说着，她没忍住往窗外那道朦胧的身影看去。
怎么能不般配呢，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回的人。
等鸢儿进屋来叫她们时，祝岚夕正在替林苏韵占卜算运势，一双妙手手指生花，妙语成珠夸得林苏韵笑得差点合不拢嘴。
主要是她算的极准，只言片语仿佛就能算透你的前世今生，言辞间话语温柔，叫人信服。
“祝道长，真是算的一手好卦，改日再找你算算清儿和贤儿的。”
至于楚明樽，他向来是不信这些的，无需舞到他面前说道这些。
“一些小把戏而已，王妃言重。”
祝岚夕馀光看向隔了几步远的谢景辞，却先落入了一双不知道何时就已注视着自己的美眸。
心里一咯噔，再去看谢景辞，顿时明了他应当是和二姐坦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许夫人。”祝岚夕朝其点头。
“嗯。”谢知燕点头，面上带笑。
林苏韵从榻上起身，目光在几人之间流转片刻，笑道：“除夕庙会热闹非凡，耽误了这许久，也当回府了。”
“是。”几人应声。
林苏韵率先向外走去，祝岚夕错步跟上，却被人硬生生喊停。
“祝姑娘，和我走一段路吧。”谢知燕亲亲热热地上来拉住她的手，就连谢景辞都被她挤到了一边。
祝岚夕并没有躲开她的亲近，却也不习惯陌生人这般突然的靠近，面色微微霞红，看了眼走出去的林苏韵的背影，只得点头答应：“好。”
几人齐齐朝外而去，谢景辞则落在最后。
庙中窄道，枯枝被风吹的沙沙作响，祝岚夕耳边徐徐传来身侧人的托付之言。
谢知燕的嗓音温温柔柔的，言语间全是对谢景辞的埋汰，说他脾气差性子直，却又说他有担当敢做敢言，先贬后扬。
骂的狠了怕祝岚夕嫌弃自家胞弟似的，又话锋一转，找补夸了回来。
“总之，他也算是个好儿郎，若有做得不对的，你写信给我，我来整治他。”
话毕，谢知燕狠狠瞪了眼后头的谢景辞，像是他已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夫人多虑，他很好，应当也不会做出什么不对的事儿来。”祝岚夕回握住谢知燕的手，温声细语替他说话。
谢景辞听见她维护自己，伸手摸了摸鼻尖，腰杆儿暗自挺直了些。
馀光瞥见他动作，祝岚夕捂嘴轻笑，遂转头看向他，补充道：“对吗？阿辞？”
谢景辞哑然失笑，连连点头。
见状，谢知燕勾了勾唇，就该是这样柔而钢的女子，才能压制住这小霸王。
几人间的气氛比想象中还要和谐的多，没有想象中陌生尴尬，倒像是认识了许久的老熟人，只是再怎么好，也到了别离的时候。
前头的道路尽头突然疾步走来一人，看其穿衣样式，正是王府侍卫，只是他此刻神情紧张沈重，让人不由心中一凛。
林苏韵皱眉，顿生不妙之感，上前几步：“何事如此慌张？”
侍卫抱拳跪倒在地，声线微颤：“陛下……怕是不行了。”
“什么？”林苏韵神情悲怆，身形一晃，往后退了半步。
祝岚夕眼疾手快，一把接住朝下摔落的林苏韵。
“回……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