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阑珊宴(十)

屋内的烛光半明半晦,烛光被空气中断断续续的微风闪的轻轻摇晃,屋内一片紧张的气氛。

虞小枝想制止的动作停在半途,便见虞挚手拿布包,展开来便看见一排银针。

“你来说说,这是何物?”

“绣针……”

他擡眼看着女儿的方向,眼里瞧不出情绪。

“是爹老了不认得织绣针了,竟不知这是何新种,连穿线的眼都没有了?”

虞小枝哑口无言,不知作何解释,因为……布包内侧有几个攒金小字。

“针灸。”他轻轻念出来。

站着的虞小枝觉得指尖有些发凉。

而虞挚的视线越过她看见桌上被烛火映着的纸张,他捏紧了手中的布包走上去,虞小枝慌忙拦住,抓在他衣袖上的手却被生硬的扳开。

凑近了一看,纸上俨然写着一些虽然他看不懂但仍然能知道大抵相关内容的字眼。

良久,屋内静的可怕,虞小枝好像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仍是有隐隐的期许,父亲会不会留有馀情?

对于她。

可等来的终于还是只有一句。

“我还是太过纵着你。”

竹条上回就断了,这次他用的是往常赶马用的粗鞭子。虞尚书一下一下抽在她手心,虞小枝就那样跪在自己桌案边的地上,下人们被震怒的虞尚书吓的纷纷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作声。

“原以为你懂得悔改,没想到是变本加厉!”他毫不留情地用着最大的力道抽在她手心,不多时便隐隐泛出血珠。

看她不卑不亢一样冷眼毫不作声,像是铁了心不说话,也不辩解的样子他更生气了。

“你是木头吗?”他不时带着风寒的咳嗽声,改为一下下抽着她的脊背。

上次挨罚的痕迹还未完全消散,这顿鞭子后想来定会伤的更重。

虞小枝闭上眼,她的头脑格外清明,哪怕被打的很痛却仍是在脑海想着,若是皮开肉绽配哪种药会好的快些,哪味药不会留疤,哪味药用着没那么疼。

想的多了,脑子里那个从一开始挨鞭子就冒出的那个念头越来越清醒——

他父亲,知道她身体不适……也要打的这么重吗?

等到他停下打骂后,也或许是嗓子都训哑了,终于停下手中的鞭子,像是看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留下一句她当时没听清的话后便离开了。

虞小枝感觉后背火辣辣的疼,她摇摇晃晃的走出西院,不顾梨酒带着哭腔的阻挠,越过众人道不明的神色,不知为何走到虞挚的书房。

他不在这里,房内的灯火早已经熄了,应是去她那要那个……暖手壶前熄灭的。

她手心破开的血肉被风吹得干涸,染上血的皮和结块的血迹粘连在一起,轻轻一扯就是生疼的。

但她感受不到,骤然推开了书房的门,里面空无一人,一片漆黑。

可她还是看见了,借着从门窗溢进来的月光看见的。也许她就是为了最后确认这一点而来。

那是一包,完好无损……完好无损的包子。

雪白之物上方早已没有了热气。

是没有被碰过的痕迹的,也没有被多看一眼的包子。

是她亲手做出来,加了她精心配置的草药的,连她自己也没顾上吃一口的包子。

虞小枝摇摇晃晃的靠近,右手轻轻往前伸了伸,心里或许还抱有最后那一点点期许,或许他吃了哪怕一个呢?

可是当她指尖触上纸包上的鼓包时,心才真真的沈了半截。

“一个都没有……”

与此同时,她才感觉到后背上刺骨的疼痛,那是皮开肉绽后毫不留情的痛感。

这一刻她才知道,

原来自己的父亲真的不像他所说的那样爱她啊……

夜幕逐渐将天际拉的更加黑暗,她只觉得身体十分沈重,抱着那个装有四个包子的纸袋在茫然的意识的驱使下一股脑跑上了晚墨山。

这时候夜里寂凉如水,只有枯枝被踏断的清脆声。

穿过一个断崖,又穿过层层密林,看见不远处的篝火和一座偌大的寨子时,顿时莫名心安。

而她在快到门口时终于撑不住阵阵发冷的身体,怀里紧紧抱着袋子的手一松,磕磕绊绊的踩到脚下的一块石头,整个人就那么摔倒在寨门和楼门之间的空地上。

这道声音在空山里格外明显,今日负责守夜的恰好是祁怀晏,他灵敏的听到外面的动静后,原先抱臂坐着微微阖上眼眸一下清醒。

不多时便看见了倒在空地上的一个身影。

他心下一惊,慌张地跑过去,便看见一个浑身上下斑驳着许多血迹的姑娘。

手里的纸袋滚落在身旁,纸袋上还沾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借着昏暗的火光,看清这张脸的一瞬间,瞳孔骤然睁大。

“小鱼儿……”

而摔倒在地上的人在感受到来人时,勉强撑起上半身,声线带着微微的颤抖,将那一包包子伸到他面前,轻轻说了一句:

“祁怀晏。你要不要……尝尝我做的包子?”

祁怀晏看着眼前的女孩,满眼心疼的望着她,而她接下来说的那句话,令他整个人像是被惊雷劈中,心破碎成好几瓣。

她说:“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能做包子给你的人了……”

这一次,她的脸颊上无声的滑下了两行泪。

世界这么大,我只剩一个你。

房间内灯影幢幢,祁怀晏的影子倒映在床边的帷幔上,他满眼担忧的看着床上的少女,眼珠里挂着零星的红血丝。

躺在床上的少女双目紧闭,她的眉头微拧,脸红的发烫。

那时候她说完那一句不清不楚的话后,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老大,你丶你去睡会吧,她这风寒一时还丶还醒不过来。”连竹不知道何时走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深色的药水。

祁怀晏仍然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你这丶这么看着她丶她也醒不过来,”连竹结巴道,“其丶其实,老大,我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丶该不该说。”

他见祁怀晏依然没有答话,就自顾自地开始道:“你和这丫头到丶到底什么关丶关系啊?明明每次都不干你丶你的事,还非得次次这么……”他话音渐散,斟酌着该如何问出口。

他们这帮人里除过司喻外,都不知晓他在组建寒山以前的经历。

连竹走后,他们这仍然有人频频到访。

房门的阴影处,司喻独特的声线打破沈默,令祁怀晏深邃的眼微微颤动了一瞬。

“她是什么身份,她爹是朝廷那边的人。你呢?你忘了他们怎么费心剿灭我们的吗。上回的偷袭还不能说明问题?”司喻冷白的脸泛着说不出的漠然,似是对祁怀晏的举动颇有不满。

那人沈默了良久,直到嗓子都沙哑了,才回应道:“我知道。”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上次我就和你说了,她根本……”

他眉眼黯淡了几分,缓缓吐出:“她病了。”

“和她靠太近,会承受什么你自己知道。”

对于朝廷而言,他们这样的小帮众太过强大就是一种隐隐的威胁,他们断不能容忍这样的存在。

可虞小枝,虞小枝她偏偏又是朝中重臣的女儿。

祁怀晏面上毫无波澜,像是听到哪怕自己会灰飞烟灭的噩耗也毫不在意一样。

见他这样,司喻眯了眯眼,说:“祁怀晏,你对她的好,会害死她的。”

他交错在一起的双拳狠狠捏紧,指尖用力的发白,看向少女的眼神却十分柔和。

霖州城乱了。

这场闹剧从城里染上风寒而剧烈咳嗽的人长日高热开始,到越来越多人浑身泛红高热闭门不出,再到第一个人死去,仅仅只用了不足一周的时间。

谁都没有想到总是存在于历史和话本里的全城瘟疫有一天真的会爆发在自己身边。

从城里的街道走过,你会发现街道上总是空无一人的。

医馆里看不见一个医倌,甚至再环视一圈,他们里有的受了高额礼金上门出诊,有的本身就染上瘟疫闭门不出,更甚者不幸染上瘟疫而死。

一时间人心惶惶,哭喊,哀嚎。

每一天都有人去世。

这场瘟疫来的奇怪,没有一丝征兆的,就这么出现在了霖州。

据说城外的悍匪之中也有不幸染病的,但万幸的是这场疫病并没有从霖州扩散出去。朝堂给的密文只有简简单单的“封城”二字。

虞府上下乱成了一团,虞植被城中众多纷杂的事和停滞的秩序闹得焦头烂额,尚书大人被一下骤然增多的公文和来信扰的抽不出身,从早到晚把呆在书房,可朝中的事像永远处理不完一样。

而他们眼下还有个最最棘手的事。

——虞小枝染上风疾,虽并未确诊疫病,却已经昏倒一天了。

那天她跑出去后彻底惹怒了虞挚,可当夜里,虞小枝却被一个紫衣服的男人从西院墙沿抱了回来。

没有多说一句,只叫梨酒好好照顾她便走了。

没想到过了两日,她非但没醒来还愈发严重了。

尚书心痛之馀立马着手处理事故,虞植也来悄悄看过她很多次,可无论请了多少医倌她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西院的人都被调走了,或者说他们也惧极了,可别真是染上疫病了。

满院只剩一个梨酒死活不愿走,扒在她窗户边也非要留下来照顾她。

“小姐……你快醒过来啊,怎么连你也……”她伏在窗户外,悄然看着静静躺在床铺上的虞小枝。

她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羽睫微颤,不知脑中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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