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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起(五)

这一夜的慎平小院安静非常。

那场并不愉快的对话结束于明瑜坚定的拒绝和祁怀晏疏离的转身。

当她擡头说出那句‘不必‘时,祁怀晏也在相同的时间冷声拒绝。

而后她别过头和紫袍的他擦肩而过,一人走出院子时,另一人恰好迈入房间。

慎平覆杂的看着眼前的局面,本以为两扇门会同时“砰——”的一声阖上,可实际上什么声音也没有。

小屋内,云琅不知发了什么样的梦魇,白皙的额头微蹙,床边坐着的明瑜埋头默不作声鼓捣手里碾药的石杵,粗粝边缘摩擦的声音回荡在小屋内,好像也在埋头想什么。

纸窗外,慎平满脸担忧地看着明瑜的背影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小院外的街道上也安静非常。

黑胡子识趣地不再开口,一言不发地跟在祁怀晏身后,却不断咂摸着想要问些什么。

或许是他的表情太明显,前头的男人倏地开口:“有什么就说,这样难看死了。”

黑胡子吓了一跳,迟疑地擡头看着他,“老大,为什么?“

“什么?”

“老大你别嫌,我有啥话就直问了。”

祁怀晏轻哼,算是默许。

“将才你明明对那老先生的提议有默许了的意思,为何后来又要拒绝?还有,那个姑娘是不是以前的那个……”黑胡子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几乎彻底没声了。

祁怀晏停下来,“不是别人,她只是明瑜。”

这声音几乎坚定的直击黑胡子的耳根子,眉头微微蹙起,“既然不是曾经那人,你为什么好像对她又那么上心?前阵子从北疆回来以后就听底下那群碎嘴的说你救了个女人,莫非就是她?”

祁怀晏眼睛闭了闭,“叫他们以后别再念叨这种琐事,救个人有何大惊小怪的。”

黑胡子一听,急了:“救人不大惊小怪,可救人的人是老大你啊!这么些年你啥时候从刀下救过人?不杀就不错了,这还是个女子……”

“我想救谁就救了,还需要问谁的意见不成?”

这话对黑胡子并没有什么威震力,反而叫祁怀晏坐实了一种被戳中小心思的模样,黑胡子只得在祁怀晏看不到的地方无言地砸吧砸吧嘴。

至于祁怀晏为什么要在那时候冷着脸拒绝慎平的提议……

缘由和他坚持称呼少女为“明瑜”而不是别的什么名讳的缘由一样。

既然曾经的事都过去那么久了,连虞小枝都变成了明瑜,他自然也不必再牵扯回去。

这套说辞大都是都是表面上的……实际上在祁怀晏看到明瑜那幅抗拒的面容时,他好像一下子就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了。

一方面,她不愿靠近他,那么他就主动远离。

另一方面……经过今晚的一系列事情后,祁怀晏有必要思考现在手握密诏的自己是否能毫无顾及地和她走在一起。

玄寂司在凛北的分支坐落于凛北城州界往南。

那里离城里较远,自从几个月前祁怀晏把重心挪到凛北后,不断有江南的旧人舟车劳顿赶来,因而现下早已入夜依然有车马往凛北边界赶来。

灯火通明的极大门匾好似将要通天般,走过一段插了照明火把的小路得以窥见大殿内里。

夜里守夜的人见了风尘仆仆迈来的人时纷纷恭敬颔首。

“少主,今日从江南别殿来了十四驾,所携书信上说明日大抵还有四五辆。”

祁怀晏顿住脚,思索片刻道:“明日来了就罢了,再往后便叫他们暂时不必动身了。”

“有什么意外吗?”

“没有,过两日我亲自动身去一趟江南。”

殿内有一个人等侯祁怀晏多时。

那人一袭青衫,坐在主座旁颇远的椅垫上擡起一只脚靠着垫子,手里一卷竹简在翻动的时候自带清脆的响声。

听闻来人的脚步声则不慌不忙地把眼神从黑字里扯出一分,搁在紫衣的来人身上。

司喻轻笑道:“怎么,领了密诏整个人沈郁不少啊。”

“你现在倒是不拘着。”祁怀晏瞧着那个靠的端端正正的没好气地对他甩去一句。

那人顿时收回零星笑意,仔细打量着祁怀晏周身,“就你自己?”

他没作声,只慵懒的靠在主座的高椅上,左腿翘起来踩在椅子多馀的空位上,右手抚上眉心略显烦闷地舒缓了良久。

司喻见他没有回应的打算,也干脆阖上竹简。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大殿四周架着的琉璃灯盏持续散发令人心安的光芒。直到他把密诏狠狠摔在桌子上,打破静谧。

现下殿内就他们两人,连寻常在院子把守的小弟们都被遣走了,这样的氛围才敢于开口说这件事。

“偃岚域的话,你打算带谁去?”司喻读完那封密诏后开口问。

祁怀晏依旧闭目,右手指尖点着眉心,半晌后开口:“你必须去。其馀的……以前的老人现在在凛北的有谁?”

说来荒谬,最近凛北琐事多的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导致他很久没安稳地在玄寂司殿里待过了,近期的事几乎都是过了司喻之手。

那人想了想,“除了那俩小的,剩下的都在了。”语毕他冷哼,“当年那场火以后留下来的统共也没几个了。”

当年的那个夜晚现在想来还是不堪入目,只有亲身经历过,又从生死关上走过一遭的人才能真正意义上对之产生共鸣。

祁怀晏一顿,擡起头直直望向他,星眸依旧冰冷,眼神较来时却清明不少。

“那就三个吧。”

青丝如瀑的司喻诧异地对上他的视线:“就三个?你是说……”

“你丶我,再带一个连竹。”

“会不会太少了点?”

“密诏上写的事,人多致招摇,招摇不易成事。更何况凛北需要一定武力,留下的人还有别的事要办。”祁怀晏扬了扬胳臂起身,长舒了一口气就要往外走。

司喻皱眉,一下起身,“你话说一半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治治?”

“那我就说的再清楚点,”祁怀晏微微侧身,叫司喻能看清他的一个侧颜,“玄寂司设在凛北不是白开的,这里有谁需要重兵保护?皇帝那封密诏前边字里行间问的是谁?你我走后凛北最孤立无援又刚被背叛的是谁?”

青衫的儒雅男子腰间别着的一把折扇传出清脆的冷器碰撞声,他静静听着祁怀晏的长篇大论,字句间无非只有那一个人——燕云琅。

他怎么忘了那位太子殿下……

那个小殿下可谓是命苦,大小就要承受这些,甚至连父皇母后的面都没见上几次。

司喻虽然有时候说话强硬,但在面对这种亲情问题上总莫名的有一种共鸣感,说是背着人偷偷心软也不为过。

因而每每论到这一点时他都会怅然几分。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回过神后,他不忘问道。

祁怀晏背影即将消失在大殿门边时幽幽传来一句话:“过几日吧。明天还有别的事要去做。”

说完后就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偌大的明堂之上只有青衣的司喻一人站在中心,心里没来由的有些不好的预感,手不自觉触到腰间那把成为兵器的扇子。

祁怀晏口中说的“别的事情”指的其实是上回在北疆军营那件事的最后处理。

即便玄寂司的他们知道军营偷袭事件主使并非乐渡城,但除了他们以外的别人并不知道内情,甚至这件事最终竟以敌寇偷袭,将军看守不当,把乐渡城和杨缨都罚了几个月俸禄。

区区几个月俸禄怎能挽回那数百条人命?

他回凛北后打听到的消息仅限于此,杨缨对乐渡城没办法。而乐渡城自己蒙在鼓里,被当棋子还全然不知,甚至变本加厉竟开始挑战上头的权势。

说到乐渡城这人,祁怀晏有时候觉得挺好笑。

笑他被当棋子还沾沾自喜,狐假虎威的模样。

那边原先的设想应该是这样的:让乐渡城命下兵伪装成敌寇去偷袭杨缨把守的谷关,放火的真正目的也是为了烧毁行军图,以此嫁祸杨缨一个失职丢图的大罪。而事成之后,杨缨会被降职,被贬回西疆或是褫夺簪缨银甲,而乐渡城自然而然能借机在北疆一家独大。

这一步险棋绝非乐渡城这等妄自菲薄欺软怕硬之辈能想出来的。

因此真正的幕后主使是祁怀晏和皇帝他们对立的那边。

——朝廷的另一股势力。

杨缨不用说,自是忠诚效命于帝王。

那帮人的目的自然不是毁了杨缨这个小将军,他们的目的是置换掉帝王在北疆的势力。

北疆往北有无数虎视眈眈的边疆势力,多年来同壁国明里暗里有交手也有交往。

就算不是乐渡城,只要是换成他们自己人把守,垄断北疆的军权,无论今后是何局面都会掌握极大的主动权。

这才是北疆偷袭事件的真相。

而朝廷的这另一波势力,就是和祁怀晏等人对抗多年的存在。

此番皇帝请他去寻令牌,简单来说为的也是增强己方势力罢了。

这是一个权力丶地位丶兵力均需要不断累积的天下。

只有在局面明显显示出压倒性优势的时候,才是真正能收割的开始。

因此,双方为了这一天依然不断暗潮涌动着。

祁怀晏自然不能放任乐渡城继续在北疆肆意作为。

无论是否被指使,攻打己方军营也足矣叫他死一万回了,更别说带来那么大的伤亡。

清风茶楼是个好地方,那里的隔间在凛北向来以封闭性优越着称。祁怀晏性子里有种奇异的雅致。

他在谈论些令人闻风丧胆的话题时,身旁伴着一盏温热的茶,倒也有种奇怪的美感,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他内心那一点小小的窃喜。

“沈均,你是聪明人。”他捏着白瓷茶杯悠闲地望着琥珀色茶水里的涟漪,鼻息间竟依稀闻见些许芍药的香气,眉眼不自觉柔和几分。

“所以……明晚记得把他绑来。”

桌对面着铁甲,身上有几道新鲜伤疤的中年士兵颤颤巍巍地看着那个挂着莫名微笑的男人,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祁少主,我丶我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军师,怎么敢动乐将军……”

那暗色衣袍的男人抿了一口茶水,茶香把他眉头也舒展开来,不紧不慢地说:“你当然可以,你最擅长的不就是背刺上官吗。”

那人还要反驳,祁怀晏放下茶杯,眼底满是不容抗拒的狠意:“玄寂司想杀的人,还从来没有失手过的。”

祁怀晏……好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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