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版 简体版
43看书 > 其他 > 别枝引 > 雾月浓(六)

雾月浓(六)

明瑜眉尖轻挑,直直望向叶怀宁的香囊。她素手接过他那枚圆鼓鼓的小布袋,脚步顿在那丛花不远处,反覆对比着。

“这花只开在这里吗?”明瑜偏过头,指腹在香囊那枚花瓣上摩挲。愈发觉得那枚花瓣靡丽灵动,才想起叶怀宁说这香囊上的花瓣是她娘见到过洛州最美的花,没成想这样快便见到了。

叶怀宁在香囊和花丛来回比对,沈思片刻恍然大悟般:“这花的确只开在公主府后院,记得前些年加固这楼台时,王巡抚特意命花匠在这后院载上些独特花草,以彰显洛州中央最佳景观的独特风景。花有不妥之处吗?”

连竹火急火燎地跑过去,顺手摘下一朵,还险些被后院公主的层层侍卫出刀拦住。

明瑜没有立马作答,拈着花枝心绪神游,最后定定地看了一眼这恢弘的两层小楼。公主下榻,周遭守卫倒真是不少。而后便头也不回地跟上叶怀宁的脚步,远方的山影也变得更为浓重。

她心不在焉地迈着步子,嗅了嗅这花朵的花香,却惊诧半晌。花瓣虽妍丽得很,可花香倒是清爽可人,于是她擡眸问道:“叶怀宁,你爹最擅长哪方面的医术?”

他想也不想,极了然于心,“头疾和咳疾。”

“那你香囊里的药渣,应也是从诊治这两方面的药物中摘除的吧?”

他点点头,依然不明晰她话里的意味。

明瑜自然有所思考,虽她不愿去在意公主的顽疾,但心里的好奇遏制不住。尤其在她见了洛州这副模样后,她不禁猜测,究竟是什么样的顽疾,才能叫号称医倌多的要命的洛州无一人能医好。

但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好奇,并不敢将之表露在外。

明瑜跟在叶怀宁身后,正出神,一不小心便磕在一个柔软之物上。她擡眸却见,将才一不打眼便磕在祁怀晏的手背上,而前面是忽然顿住步子的叶怀宁。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紧闭着大门的堂子,明瑜顺势望去,那气势恢宏的匾上赫然写着“清叶医堂”。

“怎么不走了?”

叶怀宁一眨不眨地仰头凝视那块精致古老的牌匾,之下,毫无生气的偌大堂馆。他平声道:“这是我家。”

“清风两袖,似叶澄澈。叶家世代行医论清白,对医患,对百姓,对贵贱,对自己。”叶怀宁用他们从未听过的坚毅话音低喃着。

“我不明白,究竟是何样的顽疾是连说出这话的父亲都医不好的,甚至还因为误诊下了狱。”

明瑜将之全然听进心里,默默打量着这医堂的规模格局,她能从医堂布置上看出这为首的医倌行医风格,那是多年前师父教与她的。眼前的医堂外观规整洁净,清明严肃,一点不输叶怀宁将才说出口的那句话。

待众人出神之际,紧闭着门的医堂却忽然被拉开一丝小缝,古旧的扇叶门发出刺耳的沈重尖音,带着生了锈的老旧感。

一缝之内是悄悄查看街上情况又连连叹气的小杂役,他却在看见叶怀宁面容的瞬间不可置信的深吸一口气,而后四下回顾,轻声踏出堂子问道:“公子,您怎么又回来了?”

叶怀宁回眸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身后的几人,哀声道:“我丶我还是放心不下。过河时忧心险些淹死,是这几位贵人救了我。”

小杂役这才注意到后面的人,他凑到叶怀宁耳畔,却因极度恐惧,声音不自觉地发颤:“公子,大夫人现在情况不妙......”

“什么?我娘怎么了?我记得我走前她还恢覆了许多......”

“恰是在公子您走后,夫人头疾发作,又被暑气侵袭了身子,老爷不在家,附近的医倌被抓的抓,怕的怕,根本请不来人......”

明瑜耳尖地听到此言,不由得蹙眉,将将收回打量医堂内部的目光。叶怀宁家这百年医堂由内到外给人的感觉始终如一,想来是个声名实力俱在的好医馆。

司喻似是有些不耐烦,原先始终未发一言,现在却又被这突发情况扰的莫名其妙,在身后道:“你若是有事,我们便先走了。从前边即可绕过去到山脚下对吧?”

叶怀宁这才意识到自己耽误了他们的行程,刚想道歉,身旁的小杂役却疑惑开口:“想去山脚下吗?可山脚那一边不早就被公主殿下的侍卫守住了吗?”

司喻闻声更加烦躁,眉心狠狠皱起,不耐地望向叶怀宁,“什么意思?”

叶怀宁也摇摇头,一副不知的模样。他身旁的小杂役却说:“是今早围起来的,不久前将河边得城门也封了。公子忙于老爷的事不知很正常,公主殿下担忧有人逃走,将洛州周遭所有城门全部封了。”

明瑜诧异,“何至于此?”

莫非朝廷向来都这样不顾后果,随心所欲吗?

他们无奈,朝廷的确能做到这些。竟不知公主究竟是得了什么样的病,才殃及无辜这样深重。

连竹说:“那岂不是,我们想丶想要去南边那座山,还丶还得先面见公主让其放人?”

“这也就是防止有能耐的医倌溜走吧,同我们普通百姓有何干系?”绫芜无所谓地耸肩,手掌拱起挡在额前,遮住浓烈的日光才可看见远处的山脉。

“无论如何,先去南城门查探一道,若是没人拦住便是最好。”一直沈默的祁怀晏表态,众人听后皆无意见。而叶怀宁攥了攥拳,挣扎了良久,直到明瑜她们点头示以准备离开时,他才擡手扯住明瑜衣袖。

她颇为诧异,回眸皱着眉望向他攥紧衣角而发白的指尖,视线中倍是疑惑。

“其实,其实怀宁还有一事相求......”叶怀宁颤抖着双唇,终是说出憋了良久的话。明瑜仿若对他的话并不震惊,静静等待他的后文。

“可否丶可否请姑娘留步,帮我阿娘看看?”

“为何找我?你们城中医倌都是男子吧,你莫非不怕我是个江湖骗子?”她似笑非笑地看向瘦弱的叶怀宁,嘴中不饶人。

少年果真楞了楞,而后扬起坚定地眸光,道:“男女有何干系?虽洛州并不崇尚女子学医,甚至还会被歧视......但我阿娘并不这样认为。”

“怀宁在河边深谙姑娘本领,将才见明姑娘对我香囊中香料极为熟稔,倍觉诧异,为父曾说这些用料寻常人断断是嗅不出的,可你确能查明一二。现在阿娘身边没有医倌,我实在无法信任自己的医术,”他扬起头,眼里漾出恳切的光,“哪怕明姑娘只稍作提点,不丶不会耽误你们太多时间。”

明瑜犹豫了,而绫芜则在此时添油加醋,对叶怀宁露出一副“好识货”的模样,又暗自对他滔滔不绝像极曾经当算命的江湖骗子卖弄自己技艺一般夸耀明瑜。

“绫芜,再讲,我立马就走。”明瑜听得烦闷,眸光一闪,直接对准滔滔不绝的姑娘。

他们倒是不急的,横竖那座山也跑不了,况且现在天热,若等入夜了再被困于山上,亦或是入夜还未能进山,好歹有个安身之所。

故而,当明瑜跟在叶怀宁身后穿过清叶医堂迈入叶家后院时,剩下的几人都被带到主厅吃茶,得了一阵难得的清凉。好不容易能有个阴凉地儿,连几匹马都一连喝了好几下水,可见太阳毒人。

明瑜咬唇,走进内室,她一眼便看见叶怀宁那个裹着薄被发汗的阿娘。这一幕深深刺了她的眼,旧时记忆浮上心头,多年前她的母亲也曾如此无助地躺在病榻之上,每每见了她,才会扬起微末笑意。

“阿娘。”

叶怀宁垂下头,跪在她床边的地上。丝毫不顾及还有下人在场。

“宁宁?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叫你离开洛州?”大夫人的话音虚弱,唇色发白,视线却一眨不眨地紧紧看向自己的儿子。

明瑜想到,将才她其实在听见他母亲倒在病榻上,寻不到医倌时便动摇了。甚至在那一瞬她便想到了自己的阿娘,这的确是一个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的理由。

“夫人,您还是躺好,情绪莫要剧烈浮动。”明瑜轻声开口,语调像极安抚一个虚弱的孩子。

“这位是?”大夫人望了一眼明瑜,随即疑惑的对跪在地上的叶怀宁问道。

明瑜眉眼含笑,柔声跪坐在床榻旁,柔声道:“叶夫人莫要担忧,我不过是一名小医,怀宁担忧夫人安康,恐照看不周,我便特来辅佐。”

叶怀宁忙应和,而后急命小厮拿来一众药膏,他并非对看诊一窍不通,但认知仅存于平素看父亲医人以及自己那些医书上。

“公子,这不可用匙子舀,还得加上些丝草才行。”明瑜见他笨拙调膏药的模样,忍不住提醒道。

可稍一不留意,叶怀宁便将配好的两味药一贯着要给叶夫人服下,明瑜便连忙制止。

“可爹曾经便是这样给阿娘服用的,正是这两味。”

明瑜缓缓摇头,“这无不妥,叶老先生配的药也无碍,但在这两味药之中,若稍缓半炷香的功夫再将第二味给夫人用下,效用会更胜从前。”

“这还有差?”有在一旁侍奉的小厮忍不住问道。

只见她点点头,平声说:“自然,药效可因着短短半炷香的时辰发散的更加有益,曾经药效发挥不完全,而这样待第一味尽数施展完效用再用第二味,还可柔润地衬起第一味的馀韵。”

叶夫人点点头,唇畔好不容易才扬起一抹笑:“这姑娘懂得多,可我怎不记得,洛州何时有医堂聘女眷为徒?”

叶怀宁安分地将第二味用在叶夫人身上,淡笑道:“明姑娘不是洛州人,儿昨夜在河边遇难,正是有幸遇见明姑娘,才捡回一条命。娘,儿子决定不逃了,要用家中共患难,还要救父亲出狱!”

明瑜静静听着,在心中深叹一口气,他这番话,只怕是口能辨,心难从,终究或许还是无能为力。嘉宁公主若当真任性,也是仗着有一位权势滔天的皇兄宠着,还有那位心慈善权的太后纵着,若她想覆一座小城,不过是一句话,随心的事。

也便刚是这样想着,前庭却来了人,那人一身铁甲,腰间佩着剑立于内室外,双手抱拳,上下皆是一副恭敬模样,嘴上说的话却毫不饶人。

“公主殿下听闻洛州医界名门叶啸华之子归家,特请叶公子前往慕莲楼一趟,公主身子不爽利多日,眼瞧整个洛州医倌愚昧平庸,料想叶氏定然不会叫殿下失望。那么......”

五大三粗极为硬朗的侍卫眼里折射出不由分说地锐利光芒,望向地上跪着的那个柔弱小公子,硬声道:“还请叶公子同在下走一遭。”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列表

投推荐票 上一章 章节目录 下一章 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