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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月浓(二十三)

——“他们如何了?”

——“瞧着眼皮在颤,好似快要醒了。”

——“也该醒了。”

明瑜觉得耳边窸窸窣窣,一阵阵听不真切的碎音自耳畔灌入。

她死了吗?

若是没死……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能活吗?

她心中一阵阵的不安,耳鬓的声音却愈发吵闹,她觉得聒噪得很,缓缓睁开了眼。

“醒了醒了,明瑜醒了!”

明瑜觉得这声音好生耳熟……果不其然,下一刻绫芜那张脸便出现在她眼前。

她没死?

头脑发懵的明瑜照旧沈浸在匪夷所思的环境中,可再后来,周围归于沈寂。

直到一个颇是柔缓的年迈声线飘入她耳畔。

“醒了就好,姑娘将药服下吧。另一个伤的重些,想必还需个把时辰。”

明瑜疑惑着,偏头时恰好嗅出枕边一台粗糙木桌上搁着一只光滑的木碗,里面幽幽飘出草药香。

茯神六钱丶石菖蒲三钱,另有龙齿三钱。

她脑子是木的,却还是止不住在闻到药的瞬间下意识感受到这些草药配方。

莫不是被师父给药傻了……

她勉强撑起身子靠在木窗板上打量着这一切,床腿的木棍随着她的动作“嘎吱嘎吱”回荡在不大的木屋中。

透过那盏半开的窗,可见木屋外依稀是个用木栅栏围起的院子,它并不大,除过她歇息的小屋,还有另一间较大的。

绫芜摇头晃脑得在她身边说个不停,不过是些极为夸张的。

说她如何一身血地摔下来,又摔进将才那老伯的桃树林,摔进树上半死不活的模样险些把他老人家吓死。

明瑜小口小口地抿这那碗散着热气的汤药,苦涩的味道令她汗毛都竖起,不动声色地将其再放回桌上。

“等等,你说我们两人都滚下来了,祁怀晏如何?死……没死吧?”

绫芜缩缩脖子:“晚了!”

她皱眉,“如何?”

“想让他死他也死不成了。那人不知是多硬的命,左肩被血浸透了,倒栽进桃树里了。老伯发现你们的第一眼,还以为天上掉下个泥佛!可转念一想,泥佛显灵也没有毁他果树的道理不是,这才将你俩救下来。”

明瑜对她那一大段废话早已习以为常,捉住最关键的问:“他如何了?我们这是在何处?偃岚域吗?”

一连串的提问令绫芜头疼,她背靠在木屋墙板上,“伤的像快要死了似的问题还那样多……”

她嘴上骂着,却老实地清清嗓,一桩桩回答道:“祁怀晏没死呢,不过瞧那样子三天内是醒不过来了。这是那老伯家,他种桃树,也种菜。”

下巴说着朝屋外雪山的方向扬扬头,“山上救了你们大命的桃树都是他的,长得那样温和没想到还挺敢种……老伯说他是农户,但不知这地界有多特殊,只说这里土壤肥沃,桃子极甜。但倘若用连竹那小子的话来讲……这里的确是偃岚域界内,没错。”

“连竹?你们三个都无碍吧?后来陆星离他们没有难为你们吗?”

绫芜脸上浮现出些不耐烦,仿若呆在这便有无限问题似的,“如你所见我们都好好活着,但不知这样算不算无碍,若你注意到我们身上的伤便知我们也承受了不少,但比起你们俩倒真是好上不少。”

“那日崖边的人叫陆星离?他见你们坠入山崖后便没再为难我们,只叫那些黑衣人把我们狠揍了一顿再连人带马险些踢下山崖而已。所幸司喻他们将那些黑衣人都打死了,那个叫陆星离的好似不太在乎我们,便走了。”

就……走了?

明瑜垂眸,手指绞在一起,看来陆星离想要杀的人只有她和祁怀晏……或许本是冲着她一人来的。

现下她不再坚信陆星离是皇帝的人,兴许是一路上那些人的诧异起了效用,明瑜下意识对皇帝的目的重新起了疑。

她始终觉得追杀她的人是皇帝的,而理由是因她在调查皇后死亡真相。

可……若皇后之事与他并无干系,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明瑜忽觉头痛,猛地发现自己偏离了方向。

她何必去管那些事的缘故,只要本本分分探明沈清榕究竟是如何死的,不就好了?

“不过我倒真没想到,你和那个祁怀晏的命这样大,掉下崖竟还能捡回条命,还是一下转至偃岚域这边捡回来的。”

这叫明瑜忽然想到一件事,急忙擡头问她:“老伯只看到我们两人吗?可还有别人?身形瘦高,约莫五十有馀,皮肤有些黑……”

“的确有。”绫芜不假思索点点头,回应道。

“他可还好?”明瑜当即松了口气,或许季渊还有救,就算被石头砸了头,或许……

“他死了。”

绫芜的话似惊雷,轰鸣在她脑海里。

“他就在外面,司喻他们正在……跪他。”绫芜犹豫了一下,她对这种事向来不自在。

明瑜猛然掀开被子想要去看看,脚刚落地时便传来一阵刺痛,整个人一下跌坐在地上。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脚腕,将才在床榻上没有知觉,却因猛烈的动作触动了那里的骨脉。

绫芜有些不忍看,“药都不喝完,你还打算用你这脚踝做什么?”而后喃喃吐槽道:“脚肿的像个包子似的。”

她扶住床沿勉强起身,目光一刻不停地往外望去,直到一瘸一拐看清屋外场景时,眼框猛地湿润。

屋外有一片小菜地,菜地旁有一块铺上草堆的柔软土地。

季渊就静静躺在那,司喻和连竹跪在他身边,似乎说着什么。

他们两人腰都直直挺立如松柏。

明瑜扶住门框才听清他们两人口中说着的话,说的最多的是连竹。

他似乎在忏悔,忏悔他没有听季渊走前交代他再也不要结巴的事。

司喻沈默了良久,压抑着悲情,声线颤抖地从牙缝挤出几个字:“我记着您的话,我也不会怀疑祁怀晏的选择。一别四年竟……”

绫芜在她身后疑惑着,“他究竟是何人?至于那两个人痛哭流涕成那样吗?那老大都被血浸透了他们都一滴泪没掉,现下跪一老头作甚。”

明瑜将泪逼回眼框,抿抿唇,“你听说过玄寂司吗?”

绫芜一怔,点头。

“祁怀晏是玄寂司少主。”

“也知道。”

“躺在那的,是玄寂司上一任司主,玄寂司是他建立的,他们仨的命……也是他救的。”

明瑜镇定道,看向季渊的神情里带着些敬意,却忘不掉他看向她的最后一眼,以及他松开祁怀晏的手,毅然赴死的模样。

有些人自由了一生,瞧着他冷漠,可他却有壁国难得的一颗极炽热的心。

更甚者,他为了一个赌约,搭上了一辈子。

明瑜望着跪在地上二人,最终收回视线。

转身默默将木桌上那碗极苦的汤药一口气喝光。

绫芜听了她将才那句话后被惊的默不作声,好似忽然理解了这一天一夜来那两人的苦。

她趁明瑜失神时悄悄离开木屋,在背对过明瑜时,她始终掩饰的漫不经心骤然松懈。

绫芜觉得心里压抑。

她背对着那粗糙的木门,将其阖上,而后一把靠在上面,有些迷惘地垂眸,再闭上眼。

绫芜觉得自己好似有哪里不对劲。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绫芜与另两人自山中昏迷时,她曾做了许多个梦。

许多的意义是那些碎片般的丶毫无来由的丶懵懂的……关于她的梦境。

有些碎片已变得模糊,但有几个直到现在还清晰在她脑海里。

大多是她十岁上下时的模样。

小绫芜穿着一袭华丽俏皮的衣衫,眉心点了一株小梨花,小女孩站在一个偌大的庭院中编花环。

将院中花朵每样采下一株,交缠在一起成一只清丽可爱的花环。

打扮精致的女孩先是想要拿给谁看,敲了敲房门却没有得到回应,正当她失落时,身后却出现了个男孩。

画面里的那个男孩,他喜穿青衣,总一脸高傲地扬着头,不爱搭理她,可每每她一撇嘴便会忍不住败下阵来。

另一个碎片是一个午后,梦中的阳光对绫芜来说依然十分刺眼。

她很多年不曾见到那样好的光了。

午后青瓦灰墙的院子格外凄清,好似有得了闲的下人见女孩高高坐在墙沿上,赶忙跑去对她说:“小姐,莫要如此,若老爷和夫人见您又坐在这看隔壁家小公子,您可又要遭骂了。”

绫芜好像一个旁观者,她站在那下人身边,听墙沿上的女孩嘟囔了一句什么,扭过头背着光望向她。

那一眼,绫芜心停了一瞬。

这女孩……也与她长得极像。

不若说这就是她。

小姑娘开口:“走开,别扰我看……”

她在喊谁的名字?

绫芜欲仔细分辨,有一团雾拢了过来,而后便再也听不清了。

绫芜不知怎会做这样无厘头的梦,她刚醒时甚至失神地大口喘息着,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做这样的梦。

好像有何画面要呼之欲出。

引发这场梦的变数是什么?

绫芜靠在门上,仅仅是回忆那些碎片似的梦便足以令她渗出汗来。

几近颤抖着从袖间捏出一只触感似冰的玉瓶。

那是明瑜一分为二的万能药雏形,她将一只带在身上,另一只放在小黑马背上的锦袋中。

当时她在晕厥滚落前随手一抓,这枚小玉瓶落于她手心。

那时太过难耐,她无路可走。却犹记明瑜宝贝这瓶子的模样。

喝下一口,她便做起了那梦。

梦里令她触目惊心的瞬间为——那青衫男孩……是司喻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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