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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月浓(二十五)

明瑜念出那句话时,声线止不住颤抖,引来老伯的注意。

“姑娘,你怎么了?”

她却说不出半个字,凌乱的脑海里快速闪过无数有关沈清榕的碎片。

她怎么曾经从未往这方面想呢。

在沈清榕还康健些时,有一次她去宫里陪她绘画,她正在吃一盅补药。

那药香淡淡,汤也是极清澈的绿,像一盏茶。

候在一旁的小宫女明瑜认得,是清榕身边儿自小陪到大的陪嫁丫鬟,名唤为何她现在已印象浅浅,但是极乖巧和顺的。

她是否知晓些内情?

当日服下那碗汤药后,午后沈清榕精气果真比晨间好上大半,明瑜为她作画时都笑得奕奕有神。

现下回忆起来只觉得无限哀伤。

她那时若是能嗅出些端倪,沈清榕是否便不会……

可惜那时的明瑜还不是明瑜,还只是那个天真到毫无知觉的虞小枝。

须臾,她才意识到老伯一脸忧色地望着她,明瑜才发觉将才自己一时有些失态。

缓缓神,对老伯扯开一抹笑,却显得极奇怪。

“没关系的,觉得您说得很有趣,一时入神了。”

老伯了然,淡淡笑笑,便不想再扰了明瑜的心,递给她一只浇水的小木壶,留下一句简单的:“若是被某些事困住,浇浇树,桃子落下的时候便都过去了。”

明瑜一楞,木壶把手磨得似一块玉石般光洁,水自木壶伸出的小口倾泻而出,在草地上汇成涓涓细流,淙淙淌过脚边。

她擡眸望着老伯的背影,一个问题陡然漾至心中。

皇帝他,知晓这件事吗?

这些补品究竟是何人所送?

倘若是那些曾经形同虚设的妃子,皇帝不可能不知晓,若是他送去的,他对这补药又了解多少。

以及……他是无意,还是刻意?

若这些都是皇帝计划好的……

这一刻明瑜却开始怀疑起自己来,经过了嘉宁和季渊,她有些不愿承认,但她觉得皇帝……好似不若她猜测的那样简单。

兴许她一直以来的仇敌都错了。

她不得不承认,事态变得扑朔迷离起来,沈清榕的死因她隐约知晓了,若她能再接触到清榕用过的那补药,她有信心能断出。

可……眼下她觉得那阵迷雾又拢上身,分明下定决心不再参与朝廷纷争,这一秒她却忍不住想:

若不是皇帝做的,给沈清榕送补药的还能有谁?

“明瑜,他醒了。”

一道清脆的声音唤回她的思绪,偏过头是绫芜站在桃园外喊她。

“谁?”

明瑜有些楞神,一时间未反应过来。

她翻了个白眼,“祁怀晏。”

祁怀晏醒了?

这么快?

她舔舔唇,扬手将壶里的水浇了个彻底,“命倒是大。“

老伯望着明瑜刻意慢吞吞走回去的动作忍不住笑笑,擡头望着这满林的桃树寥落的果子,哀叹道:“今年究竟还能否结果了?”

明瑜还未行至木屋外,便听见连竹那一声声的哀嚎。

不过是些哭天喊地的浑话,一声接一声,祁怀晏竟不作反应。

绫芜百无聊赖地踩在房外屋檐下的一只细木条上,心事重重地一下下踢着一块石子,见明瑜来后才堪堪抱怨道:“真慢。你脚落下病根了?”

分明是讨打的语气,明瑜却听出些关怀,倒也好笑。

她掠过绫芜时,她又恢覆将才的失神状态,指尖拈着根飘摇的青草,漫不经心似是在想些别的。

屋内祁怀晏靠坐在床头,听着连竹哀念季渊死去的消息,差点便要哭出声。

“别担心,我答应了季老。”

司喻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情,听见祁怀晏这句话才稍稍动了动神,不自在的别过头掩饰情绪。

直到现在他们还未能接受,那个当年救下他们的男人去世的消息。

连竹咽下一口险些喘不上来的气,眼角微微茵出的泪水被他那句话逼退,“老大,你最后见着季老的时候,他身子还爽利吗?我记得他走时身体不好。”

其实何必问呢,季渊如今还关乎身体好坏吗?

但祁怀晏对着情绪起伏极大的连竹,强压住自己的哀痛,平声道:“他极好,掉下去前还同我开玩笑。”

多年来他已习惯如此,再如何,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人是要往前看的。

他在季渊松开他手的那刻只剩下一个念想——他要将现今支离破碎的玄寂司,再次完完整整地壮大回当年季渊在位司主的时候。

其实……祁怀晏所求简单至极,他从不求入朝廷当权贵一手遮天。

祁怀晏觉得活着是需要念想的。

其一是他被季渊救回去的那一刻便开始的承诺,其二便是……他心慕之人。

视线掠过窗外的身影,他竟发觉时间过的极快,比起当年一株桃花落败还要快。

连竹讲完对季渊的哀情,又开始滔滔不绝谈道对偃岚域内况与想象中大不一样的震惊,二者之间竟毫无嫌隙。

“果真传闻都是唬人的!这偃岚域分明草长莺飞的,也不知说它荒无人烟凄清艰险的都是何人,莫非全是话本先生吧。”

那两人都未回应他,任由他随性地说。

忽然,司喻定定开口道:“连竹,你不结巴了?”

在场几人均是一怔,连始终站在屋外的绫芜也才意识到这一点。

司喻沈默良久,望着一脸迷茫的连竹问:“你没发觉?”

他摇摇头,眼睛睁得极大,想了想,又摇摇头。

“没准是情绪起伏大?我没注意过啊。”

明瑜站在绫芜身后,忽然想起那日他似乎在季渊面前说了什么,兴许是受了极大的波动,一下子便……

便好了。

倒是有些无奈的成分掺杂其中。

明瑜失笑,却意外瞥见出神的绫芜,才觉得她奇怪。

绫芜先前并未如此过,最近倒是频频失神,不知心神被何事扯去而心事重重的模样。

实在是不像她。

明瑜忽地觉得大家好似都变了。

“明瑜?你脚好了?”连竹站在屋内,瞧见明瑜呆立在屋外,便叫她进来。

忽然被点名的明瑜一怔,点点头。

“真是幸运,同样掉下来只摔伤了脚踝。”司喻抱臂立于一旁,视线不知落在何处,漠然地嘲讽她道。

未等祁怀晏寒声,明瑜却感受到身旁的绫芜反应不大对劲。

她懒得同司喻较真,听得祁怀晏厉声骂了司喻几句,她却倏然问绫芜:“你可是身子不适?瞧你这两天都不太……”

“没有!”

绫芜扬声打断她,那声音大得任是和祁怀晏呛声的司喻都忍不住被吓了个哆嗦。

屋立屋外一时弥漫着奇异的氛围。

始作俑者像只陡然竖起身上所有利刺的刺猬,感受到四人打量的视线后不自然地摆摆手,故作无事地扭过头。

她火速瞥了一眼司喻而后飞快收回目光的模样被明瑜尽数收进眼底。

连竹似乎觉得无碍,转眼问道:“下一步如何走?”

他顿了顿,视线挪到祁怀晏身上,“老大,殿下可有明确同你说令牌存放方位?偃岚域这样大,总得有个大方向罢。”

祁怀晏沈默了片刻,似是在回忆密信上的内容,须臾,缓声道:“他说……在海棠盛开的密林深处。”

众人哑言,这是提示?怎的像个话本故事似的。

“那明瑜呢,你要寻的物品又在何处?”连竹转而问她,有些犹豫着开口:“我们……还能一路吗?”

她忆起自己那张图,路线她险些都要背下来了。

摇摇头,“我不知你们所说海棠密林是何处,但我要去的地方几近位于偃岚域最南方,或许……”

“或许能顺路。”

祁怀晏坚定地说,星眸亮晶晶的,却十分坚定。

“你?”明瑜猝不及防撞进他眼眸,觉得亮的有些刺眼。

“老大你如何知道的?”连竹疑惑道。

“直觉。”

鸦雀无声,连竹觉得他认识数年的老大变了。

“你们过些时日打算向哪里走?”

老伯见他们围聚在这间木屋,不经意将他们的话听去,佝偻着身子问道。

像是寻得救命稻草,连竹赶忙凑上前问:“老伯,有个地方,您知晓偃岚域里的海棠盛开深处吗?”

他思量片刻,摇摇头。

连竹一下泄了气,老伯又道:“但你们若是要寻六七月还能盛开的海棠,老夫知晓一段路,全偃岚域的海棠花都谢了,那里仍开得盛,约莫九月才会雕零。”

“何处?”明瑜问,她从未见过七月还在未落的海棠,更别说九月。

“你们自把我这处当作个起始,骑马约莫三五日便能到。”

“那路可好走?”

老伯叹了口气,“时间过去太久老夫也不知有无变数,但那段路的海棠花,犹记在四年前便有了。几十年前我初来时还未曾见过。”

他似乎陷入回忆,“那海棠极清丽,清而不妖却极富韵味,也不知是何人所栽,倒是妙极。”

明瑜捕捉到他适才话中的关键,“您最初是如何进来的?”

老伯坦然道:“我曾以为这是个州,还是从你们口中得知这叫偃岚域。往前多走些还有零星村落和府邸呢。”

明瑜却疑惑:“我只听闻偃岚域人迹罕至,极险极惊,可……怎会有村落和府邸?这里莫非并不与外州隔绝?”

老伯毫不惊诧,“壁国山林奇多,不过是居者不似州中便被传猛虎降临人迹罕至,其实这种的瓜果庄稼极优,倘若想的话,我们还可拿出去卖哩。”

“若想出去,不用翻山越岭?”

“老夫也数十年未出去过,曾经倒是知晓几十里外有个小小隘口,出去便是望不见尽头的长河,自那绕出便是座矮山,翻过矮山再往前走些似乎是个州城,可老夫并不知它命名为何。”

州城?明瑜细细思量着,又问:“隘口可是在偃岚域南部?”

老伯点头称是,又说:“那海棠花开处距南部不远,最多三日可达,若是想去南部,自海棠路穿过去是最便捷的。”

这下明瑜不再作声,她心底估量着地图,倏然想起……

偃岚域南部不远处的州岂不是唯有江南那几处?

不应当的,明瑜摇摇头,照理说不会有那样凑巧的事。

不会是霖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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