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天已全黑,航行受阻,育婴中心的人无法用直升机将小象送回内罗毕。
杜湛明给它打了营养针,希望它能撑过今晚。
所有人一夜无眠,好在它受老天眷顾,虽然身体虚弱很是虚弱,年幼免疫系统极低,但仍不负众望地活了下来。
天色刚亮,为了将它运上直升机,杜湛明便为它打了麻醉剂。
此时,倪禾正缩在飞机角落里,打着盹。摄影师和费罗可也睡得歪头咧嘴,大家都累了一夜,忽然挨着板凳,全然撑不住。
但她注意到,杜湛明双眼虽满是疲色,却强撑着坐在机板上的小象身边,时不时地探它的鼻息。
她靠了过去,“你也休息一下吧。”
他摇头,“麻醉剂可能会使它休克,我得时刻关注它的状况。”
倪禾见他上下眼皮不住地亲吻着,紧接着狠狠地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咧嘴还不忘往上掖了掖盖在小象身上的毛毯。
倪禾刚才睡了一小会儿,现在不困,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仿佛又回到情人节那个寒夜,他驱赶走群狗,倚在她车门边的时候。
现在的他,好像比那时候,更好看了些。
他见她不睡觉,为了让自己打起精神,索性找了点话题,“这头小象身上有粪便的痕迹,从色泽上看应该是人类的粪便,我猜它应该是曾不小心掉入了人类的便池,粪便的味道遮盖了它原本的味道,让母象无法辨识,最终将它抛弃。”
倪禾垂眸看了眼昏睡的小象,纤长的睫毛偶尔还会扑闪扑闪的,眼光不自觉地柔了下来。
她忽然问道:“你为什么会选择当兽医?”她记得曾听胡筱一提起过,他早先是准备从事人医职业的。
他闻言怔了怔,擡眸望向机窗外洁白的天空与云层,瞳孔里也是净得纯粹,“七年前,我到四川旅游的时候,碰到了一场地震,被压在废墟下足有两天的时间,当时是搜救犬闻到了我的气味,才获救的。
“躺在担架上被擡往救助站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处破败的楼房上,贴着’狗肉火锅’的字样,接着便不省人事了。后来在治疗恢覆期间,梦里我总是能听到搜救犬在我耳边轻嗅的声音。再到后来完成了学业,我决定继续攻读兽医学专业,我一个人的力量很难阻止社会的人对动物的残害,但我能尽我所能拯救更多的动物。”
他说得很平淡,她听得却无法平静,瞥向他眼窝处的那道伤痕,“眼睛的伤,也是那时候留下的吗?”
他的眸中终于起了波澜,变得愈加深邃,许久,方才轻轻地”嗯“了一声,摸了摸那道伤痕,面色柔和。
看得出来那段经历一定给他整个人生带来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他似乎不太想继续聊和那相关的事。
他一定是经常笑的人,双颊酒窝处竟然凝结出了凹陷,没笑的时候似也在笑。
她心中一动,欺身上前,一手伸出一根食指,照着凹陷戳了进去。
他脸上没有什么肉,皮肤麦色平滑。
他被戳得一楞一楞的,刚才跑偏的思绪瞬间被拉扯回来,嘴巴还在被她钳制着,说话都兜着口水,有些囫囵,“你这是干什么?”
她呼了一口气,终于戳到了,她粲然一笑。
因着这一笑,他准备推开她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两双眼睛隔空注视着,耳边是轰鸣的直升机引擎声。
倪禾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杜湛明睁着双大眼睛,眨都不眨。
两个人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他挤出了一个字,“你……”
“嗯……”她呢喃了一句。
“又想耍什么花样?”他冷不丁地冒了句。
倪禾身子一矮,差点没站稳。
她两个指头硬是戳了几下,方才放开,随后换成两个大拇指,在他的嘴角用力地擦了擦,语气像个老母亲,“哎哟,弄得满嘴都是的。”
当时他就把变色唇膏胡乱地擦了擦,嘴巴边还有浅浅的一圈。
看着他的脸被自己揉搓得扭捏在一起,她才满意的放手,回了座位。
也没胡思乱想的兴致了,这人很没情调,从不给她微信号的时候就应该看出来了。
再后来,倪禾一直对他半冷不热的,他心虽疑惑,但还是闷在了心里。
众人到下午,才回到内罗毕的孤儿象育婴中心。陈千帆等人已为它腾出了一间干净的兽栏,还有充足的牛奶。
育婴中心的人给这个新成员起名高德玛。
高德玛还没有正式脱离险境,暂时由格兰特等人照料,杜湛明先随倪禾回房休整一番,等它从麻醉中清醒过后,他会继续接下来的治疗。
他们二人同时往矮房走去,杜湛明住在男嘉宾房间门的隔壁。
倪禾始终走在他前面,原因无他,还在气头上,只想给他看后脑勺。
但她在路过澡堂的时候,脚步忽然停了下来,杜湛明也连忙止步,差点就撞到了她,正想问她怎么了的时候,顺着她的眼光,望向澡堂木板旁隐蔽的拐角处,有两个人正相拥着,男方托着女方的额头,接吻得忘我。
杜湛明的神色尴尬,拉着她就想走,谁料她挣脱他的手,竟笔直往情义正浓的二人走去。
“郭藻。”倪禾很直接,吓得郭藻猛地撒开了胡筱一,后者双面绯红,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倪禾击了两下掌,“恭喜你们。”
郭藻瞥了眼站在那的杜湛明,笑得有些牵强。
“不过”,倪禾话锋一转,“我记得郭藻你的经纪公司好像不允许旗下艺人恋爱吧?你以后准备公开吗?”
胡筱一隐隐有些期待地看向郭藻,可是他却陷入了沈默。
倪禾暗自冷笑,有些男人的德性一试便知,这两天,他一直待胡筱一好,她都看在眼里,无非是借胡筱一的名声炒作罢了。
真要公开,那可是造成粉丝脱粉的大事故,他不敢,也绝不会。
郭藻见胡筱一有些失望,方才捏着她的脸一笑,“你在想什么呢,我自然是希望马上告诉所有人,可是仓促为之会对你的事业有影响,我们慢慢来,找个合适的机会,找个对你有利的方式。”
胡筱一很快就被哄住,还不忘替他说好话,“姐姐,你别为难枣枣了。”
倪禾:枣枣……?!
她心里翻了个白眼,摇头走开,言尽于此,很多事情只有亲身经历过,南墙被撞出窟窿了,才能想明白。
走回来又和杜湛明大眼瞪小眼,她冷哼一声,“眼看着祖国的花朵要被连根拔起了,竟然无动于衷。”
杜湛明继续往屋里走,“胡筱一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判断,也应该为自己的选择承担。”
她蹙眉看着他的背影,踩着浓厚的晚霞,一如他来时的模样。
回到房里,她看了眼角落上大喇喇的摄像头,从枕头下面拿出手机,进了洗手间。
给杨韵韵播了语音通话,没想两声那头就接了。
电话里传来悉尼的吠叫声,倪禾心中一暖,“悉尼还好吧?”
“好得很,今天遛它出门的时候,又勾搭隔壁的吉娃娃,吓得人家柯基的主人抱着自家狗脚下像生了风火轮似的,跑得贼快。”杨韵韵没好气。
倪禾哈哈大笑,“你呢?那个捣乱的男学生,安稳了吗?”
说起这个杨韵韵就头大,“别提了,可以说是红孩儿转世,说话都带喷火的,我估计是镇不住他了,刚和他们班主任反映了,可能会请家长。”
“哇,我们韵韵第一次请学生家长了,回来要好好给你庆祝一下,毕竟腰板硬了。”倪禾夸张地道。
“别挤兑我了,那医生今天有为难你吗?”
“呵呵,还有他为难我的份?早被我整得服服帖帖的……”越说到后来,倪禾的声音越小,就像松了的马尾辫,有气无力,“韵韵……”
“怎么了?”杨韵韵握紧了手机。
倪禾泄气地抚额,“你有没有遇到过一种人,他对所有人都很好……但是过分的好其实是种别样的客套。他明明连蚂蚁的事都上心,却对你的抓耳挠腮一笑了之。他明明就在你身边,你却好像永远走不进他心里一样?”
电话那头陷入了很久的沈思,几分钟后,杨韵韵惊呼一声,“遇到过,我遇到过!那种就在你面前,却不知道他心里是什么的感觉!”
倪禾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说说。”
杨韵韵:“……俄罗斯套娃?”
倪禾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