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正午烈日当空, 付黎有些着急。
虽然他和月沐等人伤势不致命，可此行却没有采摘到阳礼鸿所需的速溶草，还耽误了不少时间, 即便阳礼鸿在教派里面, 现在的内奸莫毓弦也抓到了, 可总共是要快些行动才好。
在寻找灵草给自己疗伤的间隙，他找到了高逸执问道：“施小姐是不是也中了莫毓弦的毒？”先前看莫毓弦的那些画面里貌似是有些迹象。
高逸执顿了顿，被付黎这样提醒才有了些印象, “好像....是有吧。”
付黎沈默了一下, 联想起昨日白堕过来找了莫毓弦后对方伤势惨重的模样，他皱眉道：“那怎么不着急呢...”
“什么？”高逸执不解看着他。
付黎没有说什么, 手上速度加快，很快召集了几人开始讨论后面兵分两路的策略, 聊到太阳要下山的时候, 施青颜下来了。
付黎见状连忙迎上前，“施姑娘伤势好些了吗？”说着目光扫视了一圈她身后, “白道友没下来吗？”
施青颜神色有些疲倦, 她敛眸道：“他有事。”说罢像是不想纠结这个问题，“跟我说说你们的打算。”
付黎点头, 也不再废话，请着施青颜加入了他们。
月沐摊开了他们来此带上的地图，给施青颜讲解, “现在如果加上你和白道友，我们总共七人。”
“按照我对阮师尊的了解, 她看见我肯定很生气, 我必须要拿出绝对可以信服的东西她才会信我。”月沐叹了口气。
付黎在一旁附和，“我们想的是法器和莫毓弦都是证据, 要分开在两边，可这样一来也就增大了风险，毕竟我们修为都不高。”
施青颜已经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她看了眼付黎，“线路呢？”
“去见阮师尊的话御剑五日可到。”
付黎和月沐大概是经常出霁月教的任务，对于这种分配很有一套，施青颜很快的就理解了他们的策略。
“你们阮师尊，是个女人？”施青颜从只言片语在中捕捉到了一些重点。
月沐点头。
施青颜思忖片刻后道看向月沐，“让我想想，我要先去见见莫毓弦。”
付黎也不催促她马上给到结果，只说好，给施青颜指了莫毓弦所待方向，见她独自向后走去了。
施青颜心情不怎么好，她走到莫毓弦被关押的地方，看见了歪在树边神色萎靡时不时咳嗽一下的莫毓弦，一旁看守的她的人是高逸执，见了她也不奇怪，“你也有话问她？”
施青颜恩了一声。
高逸执很干脆，“小心些。”说着就离开了此地，完全将场地空给了她。
施青颜看着听见动静勉强睁开眼睛的莫毓弦，她随手将重剑放下，在旁找了块大石头搬过来放在了莫毓弦面前，然后坐在了石头上，没什么表情看着她。
“又换你了？”莫毓弦擡着眼皮看她，“我都说了半月边没有解药...“
“你是不是恨阳礼鸿？”
施青颜直接打断了莫毓弦，她根本不理会她要讲什么，直接问道。
莫毓弦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眼角却跳了跳，这细微末节的地方没有逃过施青颜的眼睛，她继笃定道：“你知道白堕是谁，是因为你重活了一世。”
“你为什么会死？”
这是施青颜一直以来想不明白的地方，原着里阳礼鸿后宫很多，可都是红颜知己，实际他娶进门的只有莫毓弦和另一个女配角。
即便是阳礼鸿后来有很多暧昧的女人，可他对待莫毓弦始终是最特殊的，莫毓弦若实在难以接受阳礼鸿沾花惹草，这一世离他远远就好，为什么非要置他于死地？
施青颜一瞬不瞬盯着莫毓弦眼睛，微微扬了扬下巴，“你是被阳礼鸿害死的？”
莫毓弦敛眸冷笑，“你觉得我会回答你这种问题？”
“哦。”施青颜面不改色，“那就不是被他害死的了....”
“他的那些女人，是吧。”
虽然莫毓弦没有表情，可施青颜就是看出了她眼底的那丝意外，她故意道：“好奇我怎么知道？”
“你们选谁夺舍不好，偏偏选中了我。”施青颜一副尽在掌握的神色，“我猜猜是谁呢....徐芝芝？”
徐芝芝就是阳礼鸿另一个娶进门的女配角，这个人性格和莫毓弦天差地别，她娇媚火辣，喜欢阳礼鸿喜欢得不得了，要不是她一直主动阳礼鸿也不会娶她，和莫毓弦一样都是阳礼鸿的正宫娘娘。
莫毓弦虽然疑心施青颜所知之事，可有了刚刚教训，现下眼睛都不眨。
施青颜不恼，继续往后报名字，她印象中除了两个被阳礼鸿娶回家的女人，再就是一些露水情缘，女人们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折服于阳礼鸿，和他走过了人生中的某一段或者某两段，从此就对他恋恋不忘。
可惜的是施青颜将名字都快报完了，莫毓弦也没有任何反应给到她。
施青颜话锋一转忽然又道：“徐芝芝那样娇纵，没少给你使绊子吧。”
在没有来到这里以前，施青颜只觉得这是小说，书中说阳礼鸿成就了大业，并未仔细描写他婚后的情感生活，书读完了也就过了。
但来到这里后，展现给她的就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每一个都是活生生的人。
既然是人，那一个男人这样风流，娶来的妻子就不可能没有任何怨言的看着他朝三暮四。
莫毓弦性子清冷骄傲，阳礼鸿喜欢她是因为她是对方一直心心念念的女神，捧在掌心的月亮，正是因为他的痴缠和爱慕，又帮莫毓弦报了仇，才使得莫毓弦原愿意嫁给他。
可这种感情必然是需要另一方更加主动才行的，阳礼鸿在已经有了两个妻子后外面又有如此多的人眷恋他情况下，很难再对莫毓弦像刚开始那样体贴入微。
莫毓弦这么敏感，难保她不会后悔。
这种事情白堕想不到，施青颜却可以揣测一番，纵使这并不是莫毓弦要杀阳礼鸿的全部原因，也可以得到一些线索。
她继续道：“徐芝芝是不是还跟你争宠，阳礼鸿被她引去不少目光，她热情如火，阳礼鸿在你这里没有得到的，她全能补上....她甘心做退而求其次，你则变成了无理取闹。”
施青颜浅浅扯了扯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眼角眉梢带着嘲讽和同情，她漫不经心道：“明明他一开始最爱你，后来却变成了这样.....“
“真可怜。”
果然，莫毓弦一向自诩冷静，可眸光却下意识闪了闪。
施青颜拍了拍自己的裙摆，“挺不值得的，我要是你，再有一次机会就不会和他的有任何交集。”
“你们这些修士不是最讲究因果？如果害你的不是他，那这辈子你凭什么杀他？”
“恨比爱长久，你这样厌恶阳礼鸿，还要记着他多久？”
“还是说，你本来只是想要他臣服你，你享受被他注视的感觉...”
莫毓弦面无表情，“你活不...”
施青颜打断她，“活不了多久又怎么样？我就是特意来恶心你一下的。”
她冷笑这重新拾起了重剑站了起来，“没关系，这些事情不承认也无所谓，我迟早会知道。”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说完便再不给莫毓弦眼神，转身就走。
不远处高逸执看她这么快就聊完了，顺势走了回去，和她打了个招呼，可惜施青颜没有理他。
她神色凝重，开始回想刚刚莫毓弦给到的一系列反应。
施青颜的这一番说辞都是她瞎猜的，有多少是猜中的她不清楚，可在提到徐芝芝的时候，莫毓弦明显坐不住了。
如果不是阳礼鸿或者他那些女人害死她，但其中某一项或者某几项原因是和他有关的，徐芝芝可能有别的问题....
施青颜思索着回到付黎那边时，白堕也下来了。
付黎和月沐正在将刚刚和她讲述的重覆给白堕，白堕听着付黎他们的计划，眉头皱了皱，“你确认长老在这里吗？”
月沐点头。
白堕低下头伸出手在地图上点了点，沈思片刻后道：“我和付黎带着法器去寻你们这位长老，只要我们两人足够，其它的全跟着去找这位阮师尊，要看好莫毓弦。”
付黎一楞，“两人？”
“只有两人怕是不太好吧。”
“莫毓弦很危险，按理说只有这几个人也是不够的，法器你我轮流保管，我不会害你。”
付黎笑了下，“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法器同样珍贵，若只有我们两人，我不能保证法器的安全...”
白堕擡起头扫了眼施青颜，没什么表情，“那不然你带着法器去寻你的长老，我也走另一条路。”
付黎被白堕呛住了，他一时有些尴尬，可能是没想到白堕这样强烈的反应是为什么，“白道友...”
“白堕。”施青颜喊住了他。
白堕看向施青颜，施青颜有些勉强停了下，呼吸有些急促，“来。”说着主动走到了一旁。
出于礼貌，一旁的付黎等人也恨自觉避开了二人。
白堕敛眸，向她走去。
施青颜尽量让语气变得平和，“不用分这么多人，三人足够轮流看守她了。”
“我不会有事。”
“你不能随便用灵气。”白堕盯着她，“我和你说过，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和任何人对战。”
“我知道。”施青颜道：“但这些人里面，现在就你我修为最高，我不可能完全不用灵气。“
“所以，我才让这些人跟着你。”白堕压着她的话尾直接道。
说着，他将刚刚一只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躺在他手心里的是一块看起来毛光鋥亮，看起来就很珍贵的皮袋，按理说灵草被采摘后保持不了多久，可这些灵草放置其中竟然毫无褪色。也不知道白堕用了什么手段，她这才想起先前白堕说还有些事情.....
他继续道：“现在没有时间炼丹，这些灵草也可以直接吃，效果可能会差一些，但是都是补充灵气的。”
“你顾好自己就行，量力而行就好，遇到危险就跑，其它什么都不要管。”.
施青颜有些恍惚，她沈默地看着白堕的手。
他的手很漂亮，白皙纤长节骨分明，掌心温热有力，她牵过很多次。
放在先前，施青颜一定笑嘻嘻接过这皮袋顺便抓住他的手不放....可惜现在不能了。
她敛眸，很规矩接过了皮袋，低声道：“谢谢。”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其它的，只道：“人数不用分配那么不对等。”
白堕马上否认，“不行。”
施青颜擡起头和他对视，呼吸有些急促，“我说了，我后面要回去。”
白堕一顿。
施青颜眨了眨眼平覆下心情，“你现在的身份，只是我的朋友。”
她刻意将只是二字咬得很重。
“....”白堕定定望着施青颜。
这话有些伤人，施青颜马上意识到。
若是先前，她绝不可能说这种话，但现在她已经说出口了，施青颜抿唇，有些难堪。
白堕半晌没出声，良久才低声道：“我现在做的就是朋友可以给到的帮助...”
“不是。”施青颜打断他，“让这么多人跟着我，若是遇到危险了我先跑，让他们顶着吗？这么明显付黎难道想不到吗？”
白堕拳头紧了紧。
施青颜知道白堕为什么要这样，也明白自己不可以接收他这样的好意。
暧昧是她的手段，她不能用这些来利用白堕。
她咬牙将那些莫名的情绪咽了下去，觉得自己还挺分裂的，她继续道：“送我离开，可以，给我这些灵草也可以。”
“这样就够了。”
“不要再多了。
白堕无言，他只是看着施青颜，一个字都没有再说出来。
施青颜移开目光，神色隐忍，她收起皮袋转身走向付黎等人。
我可真不识好歹，她想。
月沐目光有些试探，施青颜道：“我们商量了下，我带着莫毓弦，再分两人来，四人足够。”
付黎看向白堕，白堕目光还停在施青颜身上，没有再提出任何异议，只恩了一声。
“好的，那我说下线路吧。”虽然这两位气氛怪异，但只要能达到目的，付黎并不愿意去细究其中缘由。
先前只是付黎和月沐在分析线路，现在有了白堕，目的地又进行了变更，线路也做出了调整和规划，最后商讨下来施青颜月沐和另一名修士带着莫毓弦去找那位阮师尊。
白堕付黎高逸执带着法器去寻霁月教的长老。
只要任意说服了一方马上往霁月教赶去，两边总归会碰头。
人数和线路规划好以后，白堕决定修整一晚翌日天一亮就出发。
夜半三更，月亮攀上了枝头，树影浮动，夜风瑟瑟。
山林的夜晚总是格外漆黑的，身携任务的众人心思各异，打坐的打坐，收拾武器的收拾武器。
高逸执兢兢业业守着莫毓弦，一时间山林静谧，像是大战前的宁静。
施青颜站在没有被树叶遮住月光的斜坡前良久，仰着头看着满天繁星。
不管来这里多久，她永远会被铺满星光的夜晚惊艳沈醉在星河里，只可惜一直以来都没什么时间好好地看看夜空，没想到好不容易得空看这夜空竟然是这种情况下。
山边风大，施青颜思绪放空，好像被风吹一吹就会清醒些一样，她感觉自己的指尖被吹凉了，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星星和月亮开始消散，漆黑的夜空逐渐露出了浅浅的白色。
衣角被风吹过，一声鸣啾响起，小胖鸟扑哧而来。
“小啾。”她伸出手，小鸟扇着翅膀飞到了她掌心。
“我要走了。”施青颜声音很低，她摸了摸小鸟脑袋。
小啾歪着脑袋啾啾了两声，似有不解。
施青颜停了下，她想了半天，小啾催促又叫了两声，她才道：“不回来了吧。”
小啾用脑袋蹭了蹭她，叫了好几声，依依不舍，又非常地留恋。
施青颜心有愧疚，她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小啾这些事。
小啾不依不饶蹭着她，施青颜只得道：“好的，如果有机会我一定看你化形，你现在就好好呆在这里修炼哦。”
得到了回覆小啾这才算满意，她离开了施青颜的掌心，马上绕到了她的身后，施青颜回头，看到了白堕。
白天的对话历历在目，看见他，施青颜一时又愧疚又不安，可她暗暗呼出一口气，仍然向他走去，主动道：“我白天套了下莫毓弦的话。”
白堕没有什么反应，见她来也就安静的听着。
她简单将和莫毓弦的对话描述了一遍给他，那种别扭的情绪被冲散不少。
听完她所言，白堕微不可闻皱了皱眉，“那些画面碎片里，莫毓弦看起来也不像是完全对阳礼鸿没有感情，她放不下这个人，又要害死他？”
施青颜说是，“后面想办法再往前搜索下莫毓弦的记忆，肯定不是这么的简单。”
两人慢慢向回走去。
“猜得不一定准确，但或多或少有些关联。”
“最重要的是，我记得徐芝芝也是火灵根。”
施青颜低声道：“这里火灵根的人太多了，不知道你上辈子的死是不是和他们其中一人有关，总之这些都是线索，要好好利用起来。”
“还有....”施青颜从身上掏出一枚驱崇珠递给白堕，“高逸执的驱崇珠我还没还给他....你先留着吧，他现在戴着也发挥不了太大的威力，等后面这些事情都处理完了，安全了再给他。”
白堕一怔，目光从她脸上移到了她的手上，却没有接。
见他迟迟不伸手，施青颜抓住他，将珠子塞进了他掌心。
她泛凉的指尖点到他手背，白堕忽然一把擒住她的手腕。
他的体温瞬间温热了施青颜被吹冷的手腕，她下意识擡头看向白堕，猝不及防撞进了他的眸子里。
白堕的眼睛...真的很好看。
兽兽有双金棕色的眸子，紧张和戒备的时候会形成竖行不怒自威，若是疑惑则会变成圆形，明亮之中还透着一丝可爱，但施青颜最喜欢笑，这双眸子含笑时看人的模样，温柔至极。
这么绝无仅有的兽兽，她大概会记很久很久。
“你这样...”白堕盯着她，话没说完。
这样什么？
....也就是这个瞬间，施青颜竟然察觉到了他要说什么。
你这样，不也越界了吗？
她呼吸一窒，心头重重一跳。
她感受到心口传来了熟悉地心跳声。
施青颜知道人有时候会将瞬间的情绪放大到天长地久，以为这一刻得不到以后也不会快乐了，可事实是眼前得失利弊都是暂时，难过和愉悦这两种情绪最容易被时间冲淡。
心口涌出被人紧紧攥住的疼痛感，施青颜压了好久的难过感再次无可避免的浮现出来。
别看了，她心说。
现在，抽出手，离他远点。
施青颜不停地命令自己，她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也就是她抽出手的瞬间，白堕也悠地松开了掌心。
两人同时沈默下来。
施青颜低着头，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刚刚被他捏过的地方在发烫。
白堕看向远处开始漫漫爬山山头，渐白的天空，半晌才道：“天亮了。”
施青颜闷闷恩了一声。
“要出发了。”白堕道。
施青颜转身背对白堕，觉得脑子有些嗡嗡作响。“走吧。”
白堕也只是浅浅看了她一眼，说了声好。
两人无言地并肩往回走去，好半天白堕才道：“后面小心些，注意安全。”
施青颜听见自己说，“好的，你也是。”
没有人再继续刚刚的话题。
施青颜紧紧攥住了拳头，指尖掐着掌心。
她告诫自己，我可以适应后面的离开，我只是不舍得。
这种不舍得和原来很多次一样，是可以熬过去的，虽然过程痛苦又漫长，但并不绝对。
就像刚刚看到的繁星，在这里经历的一切。
如果生活重回平淡，她可以慢慢淡忘。
算了。她想。
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