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二次了, 施青颜辗转反侧挣扎在剧痛里无法彻底沈睡也没有办法完全清醒，反反覆覆地犹如定时地施咒在不让她好过。
相较于第一次被莫毓弦下药时的痛苦和愤怒，她现在只感觉不安。
那人到底是不是白堕, 是他又为什么要靠这种手段来试探自己, 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连串疑问使她在混沌中焦灼。
她不再是对死亡无所谓，她恐惧费尽心机来到这里所寻一切将会变成泡影，担忧自己的处境艰难, 不知道下这么狠手的人到底是谁, 实在是太过惶恐，以至于她的意识起伏不定, 迷蒙之中，听到有人在说话。
“你现在什么修为？这么低级的错误你还犯？”
这是一把低沈的男声, 有些熟悉, 但不是白堕。
不是白堕.....
这个念头刚刚在她脑子里冒出来，又有声音说话了。
“是我不对。”
是个听起来还挺委屈的女声。
施青颜终于模糊中被迫清醒, 她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浮上了水面, 拼命喘息着，忍受着还没被切断头痛, 睁开了眼睛。
没光？被囚禁？她还活着吗？
施青颜晕头转向，挣扎着动了动手指，恍惚发现指腹下触感坚硬, 她看着悬在头顶浮雕精美的半天才适应了这天旋地转。
“她醒了。”
那女声又开口了。
施青颜咳嗽着皱眉，挣扎坐起来, 终于迟钝地发现自己竟然还在大殿里。
“灵翰, 劳烦你先在外等候。”
施青颜这才反应了过来，擡头看向了发号施令的之人。
殿前的法器重新恢覆了以往的平静, 比起这件利器，坐在主殿上的男人更让人难以忽视他的存在。
男人剑眉星目，五官端正，身着青色锦衣，气势沈稳内敛。
施青颜楞住了。
“可以起来吗？”男人平静地看着她出声询问。
和法器一样，即便是很久没见了，但施青颜仍然是一眼认出了对方就是阳礼鸿。
痛晕过去前那种莫名其妙不知道怎么回事的熟悉再次涌了出来。
弄不清是失望还是惊讶，她只是混沌想着，所以熟悉，是来源于此吗？
是阳礼鸿？
白堕曾经和她说过，修士的修为一旦达到了某种地步，这个人的气质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初见他的时候他正直仗义但富有某种程度的理智，现在的他身上有种让人难以直视却又无法不瞩目的矛盾吸引力。
施青颜盯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阳礼鸿，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那些书里的女性角色会被他迷得死去活来，也不是全然没有魅力。
她被心中生出奇怪的想法弄得莫名其妙，混乱的想什么叫弄巧成拙，大概就是这样吧。
原本正愁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见到教派掌门人，没曾想这么轻松就做到了。
一旁的人见施青颜这样直勾勾盯着掌门人，咳嗽了一声，“那我就先退下了。”
施青颜知道自己这样太过于失礼，可她就是一肚子的疑惑无处排解，对于久违的“熟人”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
施青颜缓慢垂眸，看了眼那女人。
女人青黄长衫抚地，杏眸圆脸，灵动娇俏.....她是黑色的靴子。
对了，灵翰，就是唤她来的师尊，怎么也这般熟悉？
灵翰瞟了施青颜好几眼，但没什么停顿就出了大殿。
施青颜挣扎起身，深呼吸了好几次，忍着眩晕带来的疼痛后遗症，哑声道：“霁月教掌门人就是这样以礼待人？”
阳礼鸿并不意外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只是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换上了和对待灵翰截然不同的态度，“使用不寻常手段闯入我们世界的人，我们通常会将之绞杀。”
通常。
看来不是第一接见自己这种身份的人了。
施青颜思考开始分裂，她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是迅速抓住了重点，感觉到了对方灼热的视线。
还没等施青颜相处要怎么说，声音再次响起：“同你一起的两人已经被控制。”
施青颜一惊，心中不免疑虑，那他看见徐芝芝怎么没有反应？
她避开对方锐利的双眸，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着。
施青颜怀疑这法术有后遗症，她的思绪都强制性被迫慢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修为都差异，虽然低着头却仍然很清晰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一寸一寸在打量己。
她问：“所以尊上没有杀马上我，是为什么？”
“讲清楚你出入异世界的方法，我留你一命。”
听到这里她才擡起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阳礼鸿，不卑不亢和其对视，默默盘算着他的神色变化，脑子里却在费运转着，“您不是有法器吗，还有必要和我确认？还是有其他兑现条件？·”
施青颜说话夹枪带棒，不留情面看起来也不惧怕他。
阳礼鸿眯了眯眼，身体微微前倾冷漠道：“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她非常自然又很冷静地看着他，一边思考一边道：“凭什么呢。”
阳礼鸿神色淡淡，“要不要知道这件事，只是本教很小的一个决定，但是能不能活下去则是你选择。”
施青颜定了定，继而道：“虽然不知道尊上是第几次接见我们这种身份的人，但想来那些人应该是没有同我一般穿梭异世界两次的，不然您也不会留我下来。”
“既然如此，如果我不愿意说，那下一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知道了。”
说着施青颜语气放柔和了些许，“我说这些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得到我应有的权利。”
阳礼鸿眸光转凉，看着施青颜冷漠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先告诉我方法，我再考虑是否满足你一个条件；二是你现在活着走不出大殿。”
施青颜皱眉，“尊上，我无法信任您。”
男人看着她嗯了一声，“可你别无选择。”
施青颜沈默以对，她垂下头捏着衣角，盯着对方的靴子半晌，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刚刚驱动法器的是您吗？”
“是。”
她呼出一口气，她擡眸和其对视，“那我直说好了。”
“死亡是触发来到这里和离开这里的最重要因素。”
“不同在于来是濒死，离开是彻底死亡，于是也就造就了离开没有什么难度，难在要怎么过来。”
施青颜像是讲述生死也完全没有感情，“想要来这里仅仅是濒死是不够的，要满足三个条件，首先需要熟读原着话本，其次在濒死前需要和其有过相关接触，最后是需要死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这是我通过观察综合得出的结论，可能还要其他诱因，但都没有这三点重要。”
阳礼鸿很快就想到了某些层面里，“你说你上一次来的身份是殷情，那么殷情死后，你恢覆了原本身份，这一次来是你原身，所以如果这一次你再死了，还可以回去吗？”
施青颜显然也是思虑过这件事，她抿了抿唇，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阳礼鸿冷静看着她，“那怎么证明你所言属实。”
施青颜有礼有节，“或许您可以和徐芝芝或者陆源确认下他们来这里前的情况。”
阳礼鸿注目着她，半晌才道：“好。”
“尊上还有其他疑问吗？”
见阳礼鸿没有出声，施青颜追问：“您现在是否可以兑现承诺？”
男人思忖着微微后仰，“可以。”
“你要什么。”
施青颜捏了捏拳头，“我有一件事，想和您先确认。”
“请问白堕和霁月教现在是什么关系，是否如陆源所言是霁月教的长老。”
“是。”
施青颜看着阳礼鸿，忽然有些问不出后面的话了，她觉得好不容易消减下去的疼痛重新涌了上来。
她开始紧张。
“你要见他？”
施青颜攥住掌心，顿了顿才又问道：“他有道侣了吗？”
阳礼鸿的睫毛微不可闻颤了颤，看起来并不满她的放肆，或许又是觉得她胆大包天竟然直呼姓名，男人反问：“你和他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也都算不上吧。
施青颜半晌没出声，良久后才道：“露水情缘。”
“露水情缘？”阳礼鸿眯着眼打量她，神色怪异。
“有吗？”施青颜不安看着他。
阳礼鸿微微后仰，指尖轻点，冷漠又无谓的应下了她的焦虑，“有。”
施青颜紧攥地掌心蓦然松开，怔怔看着阳礼鸿，半晌后只哦了一声。
她大脑一片空白，说不出现在是什么感觉。
她看起来没有半点伤心，也不像是有什么难过心痛，只是呆呆的望着阳礼鸿，神色发散，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我......”
她想说我能见见他吗，可是她过分冷静的理智在告诫她，这很有可能并不是她的原来所处的世界。
有太多太多信息对不上，她找不到答案，也无法合上那些漏洞。
你最好到此为止，不要让自己难堪。她心想。
见施青颜不说话，阳礼鸿倒是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你可以好好想想....”
“我要见他。”施青颜打断了阳礼鸿，深呼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远远的，一面就好，见完我就会离开，再也不会来这里。“
阳礼鸿定定看着她，眸光深邃，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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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要见白堕这件事，施青颜其实并没有做好准备。
一千五百年太久了，她不确认对方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也知道即便认识，他还愿不愿意见到自己。
况且她也不确定该不该信任阳礼鸿。
或许是对这个人的接触太少，又或者并不是一个世界的的人性格之间存在着差异，施青颜觉得，他好冷漠。
“长老暂时不在南山，一个月以后才会回来，你先在霁月教等等吧。”
那日和他交谈过后，施青颜就被灵翰领走了。
她问过灵翰，是不是之后她的需不需由灵翰转述于阳礼鸿，可灵翰却打了个哈欠，“以后直接告诉我便可。”
施青颜一楞，“那我也不必再见尊上了是吗？”
灵翰奇怪的看了她好几眼，目光里还有些了然，大概是误会了她之前盯着阳礼鸿看的意思，“不必再见了。”
灵翰大概是监督比赛的师长，每日都会去比赛现场坐上一会儿，但身边带着她，导致霁月教的弟子们都怀疑是她已经被灵翰收为了内门弟子。
这期间见了一次陆源和徐芝芝，这两人竟然都没有被赶出去。
徐芝芝大概是察觉到了她身份的异常，为了自保只是远远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只有陆源还愿意同她搭话。
“我真的吓死了。”陆源喋喋不休，“这位灵翰师尊出手简直看不见，我们回去路数被拦住的，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幸好也只是问了两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一是问我们怎么来的，二是问我们和你的关系，并没有不允许我们继续参赛。”
施青颜停了下，道了声不好意思。
陆源摆摆手表示没事，问她，“你寻到要找的人了吗？”
施青颜扯了扯嘴角，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作别陆源，她等在大会赛场外出神地看着半山腰上闲庭意致的灵翰。
或许是她不想面对，在施青颜的潜意识里这个世界的白堕并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但其实这也不能代表和她认识的白堕现在就没有道侣。
白堕有道侣这件事，仅仅是想想，她就开始呼吸困难了。
只是眼下已经到了这种进退两难的地步，若不见上一面确认对方的身份，她怕是就这样回去了也不会安心。
“啊——！“
施青颜的思绪正在魂游，远处忽然传出了骚动。
赛道上出现了一条黑红斑纹的四级化蛇。
比赛的修士修为顶破天也就快要金丹，哪里受得住这种妖兽，看身后追逐而来的慌乱弟子，像是妖兽学院没有看好的妖兽跑了出来。
化蛇暴虐，苍白扁平的脸上写满了狰狞，湿濡的身躯扭动着已经咬断了其中一人的小腿，正急不可待地吞噬着他的肉。
现场开始失控，修为不足的修士开始逃窜，小部分想要表现自己的竟然不要命的往前冲，监赛的师兄师姐纷纷抽出了长剑，大声呵斥着维护着现场的秩序。
施青颜皱眉下意识看向了灵翰，也就是这一瞬间，青黄色长衫一闪而过，一道凌厉快速的身影划破长空，再看过去时，灵翰已经凌空踏步落到赛场里，双臂留下灰色翅膀和长尾的残影。
灵翰果断严肃解决掉了这只暴走的化蛇，带着怒意的询问看守妖兽学院的弟子，同时又安排其他修士带伤者下去疗伤，很快便稳定住了现场。
施青颜修为不够，看不清灵翰的动作，可那一瞬间如果没有看错，她是化形飞下来的。
虽然只有这么一眨眼的停留，可她仍然认出来了——这是一只成熟地，修为极高的妖兽。
她顿在原地，一瞬不瞬盯着灵翰，那些被失落和难过盖住的熟悉感再次涌了出来。
霁月教妖兽学院的师尊，本身就是只妖兽？
自从施青颜第二次来到这个世界那一刻起，这里的一切都很奇怪，她觉得灵翰熟悉，又不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原来见过的某一位修士，一千五百年实在是太长了，她找不到一丝一毫和原来相同的痕迹，她不知道只有自己存在某个平行时空里，还是时间消磨了这些痕迹。
此时此刻，她终于感觉到某种没有被掩盖好的重叠。
施青颜忽然觉得头晕目眩，她感觉自己心跳开始加速。
那些断裂的，不正常的线索，如同碎落一地的滚珠，七拼八凑被绳索串联到了一起。
她盯着灵翰，难以置信又紧张难耐，看着她整顿现场后又安抚了几句众人很快便继续比赛，赛程结束后她才下山，等在一旁的施青颜连忙跟随了上去。
灵翰皱着眉，大概是今天的事故导致她心情不好，原本这种情况下施青颜是不会有半句多言的，可她此刻却顾不上那么多，她看着灵翰的侧脸，觉得手心发凉，“真君。”
灵翰没有回头，步子未停，“何事。”
“我想知道，您的原身是鹡鸰鸟吗？”
灵翰回头扫了她一眼，应了声是。
施青颜紧紧握住了拳头，“您化形是在关山吗？”
“对啊。”这件事大概没有什么可隐瞒，她回头扫了一眼施青颜，发现她面色沈重，目光闪闪，不由得停下步子，“怎么？。”
施青颜着急追问，“是尊上助您成功的吗？”
“嗯，这些人尽皆知，你到底要问什么？”灵翰打量她觉得莫名其妙。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施青颜不安垂眸，咬住了下唇，情绪有些莫名，“真君，我想再见一次尊上。”
“不行。”灵翰一口就拒绝了。
施青颜擡眸捏紧了拳头，“尊上应了我一个要求，我想换成别的。”
灵翰皱眉，啧了一声，“你少费些心思，尊上这么多年就没有过道侣，他志不在此。”
见施青颜冥顽不灵的模样，她又道：“你要做什么，直接同我说。”
施青颜垂眸：“那劳烦真君转告尊上，我想回去了。”
灵翰诧异看着她。
施青颜觉得自己声音有些发抖，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勉强定了心神：“就同尊上说，我不找了，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