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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妖兽觉得, 它的脑子可能有些问题。

它睁开眼的时候,脑子里就是没有记忆的,这很正常, 它告诉自己, 没有哪一只妖兽会出生便带着记忆。

但实际上它能想到这一点, 也恰恰证明了它的异常。

它应该要做些什么?

怎么回事呢?

妖兽发现自己身上没有灵气。

哦,原本应该是有灵气的吗?

等等,灵气是什么?

妖兽迷迷糊糊看着自己的爪子, 一时间有些失神, 不过一会儿它便忘记了这些个疑问,妖猫妈妈舔了舔它的后颈, 不由分说将它拎起来扔到了刚出生的那堆猫窝里。

四周都是嗷嗷待哺的小崽子,这些应该.....都是它的兄弟姐妹吧......叫得真是头疼。

妖兽不想和这些奶猫竞争, 它刚刚挣脱出来, 就被猫妈妈当成顽皮的小猫给叼了回去,然后不知从哪觅了些奶塞到了它嘴里, 即便它不想要, 可仍然不由自主垫吧垫吧将奶喝光了。

好麻烦。

妖兽觉得吵闹,它很厌烦这样的氛围, 它似乎还不能说话,一张口就是喵喵喵,和那些奶崽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为了让小猫们闭嘴,妖兽张嘴便咬, 咬那些小猫的后腿, 咬他们的脖子,咬得他们不能出声。

很快妖猫妈妈便发现了它的异常, 似乎是觉得它格外的顽劣,只能单独将它拎出来喂养了。

妖猫也算是如愿以偿,享受着独一份的殊荣,消停了数月。

一天天过去,它逐渐发现自己的身体在长大,也感知到自己好像能下地了。

踩在地上的感觉不赖,虽然走起路来还是歪歪扭扭的,可很快它就甩开了它的那些兄弟姐妹一大截。

同一窝的小妖猫还在颤颤巍巍走路时,它已经可以跑步了;当小猫们总算能跑起来时,它已经会跳又会抓了,它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和那些小妖猫不一样。

或许妖猫妈妈也觉察到了它天赋异禀,故而提前开始教他匍匐丶抓咬和狩猎。

它学得很快,起先,它只是找同窝的小猫来练习,练了每两次就把人家抓得满脸是伤,妖猫妈妈也就不再让它和自家兄弟切磋,它只能去寻一些松鼠和小鸟,上窜下跳地四处和妖兽斗殴,那些在山林的日子里,基本上都是这些打架的回忆。

最初它没有经验,和不同妖兽|交手时总是被揍得很惨,可好在它聪明,同样的错误从来不犯第二次,寒来暑往,四季如影,等它已经打遍这片山林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过了数年。

在它出生的第三年,妖兽叼回去了一只飞鼠。

妖猫妈妈低头嗅了嗅它的脖子,用慈爱的目光舔遍了它的全身,最后收下了它的飞鼠,用鼻子拱了拱它的屁股。

它明白,妖猫妈妈是要它走了。

妖猫就是这样,母猫发现孩子可以自己猎食,便会将其赶走,看来它也不例外。

它用尾巴扫了扫妖猫妈妈,眸光晶亮,没有留恋,离开了这片山头。

它并不意外自己为什么能知道这些,大概是从出生那日起,它就清楚着自己与众不同,也总是会有这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稀缺知识,好像它天生就该了解。

出了山头,外面的妖兽更多,级别更高,也更加凶险,它第一次遇见了化蛇丶耳鼠丶地厌,毛猴.....也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暴雨里,它差点死在鹰的爪下,艳阳下,险些烟气在地厌的嘴边,溪水边,竭尽躲过蝮蛇的毒液,几度险象环生。

它那点在山头称王称霸的本领根本不够看,也只是勉强才存活下来,妖兽气喘呼呼坐在河边舔毛的时候就在想,它要做什么,应该做些什么。

现在,好像都不是它要做的事情。

冥冥之中它觉得自己还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去完成,可每当要仔细一想的时候就开始迷糊。

它没有目的,也无人指引,就这样走走停停,一路向北,苦中作乐,活得辛苦却又自在,一晃眼,十年过去了。

躲在凡人马车后面偷懒时,它无意听见了有修士在谈荒漠。

荒漠?

妖兽舔着爪子停了停。

听那些修士意思,那地方有许多法器和珍宝,乃是世间罕见,无数修士都在往那赶,希望能捡漏一二。

世间罕见啊.....妖兽动了动耳朵。

随着聊天的深入,它知道了那里曾是禁地,由修为高深的修士镇守,如今高人羽化,禁地解封,被掩盖的法器也逐渐被挖掘,虽然凶险,可几乎是在听完这消息的瞬间它便打定了主意要过去。

这很奇怪。

它这样想着,不免又开始疑惑,为什么它要去呢?

可越是这样疑惑,越是不停地有想法在将它控制,从那一刻起,它便开始拼命的想要过去。

妖兽并不纠结这些异常,它总是格外遵循内心,也只是被这些问题困惑了一会儿,就决定,要进去。

但显然这并不是一个好的主意,因为在多方窃听下,它知道了此地的凶险。

而当妖兽费尽心思跟着某一批修士去到厌火镇时,发现此地黄沙飞扬,一片荒芜,没有水也没有食物,贸贸然进入一定会死掉的。

妖兽警觉地退了出来。

来都来了,自然是不能着急,它埋伏在荒漠附近,蛰伏许久,看着修士进去了一批又一批,终于在下一阵沙尘暴席卷之前,和其中一批修士混了进去。

它只是一只妖猫。

没有正经修士会和一只妖猫计较,它知道这是它的优势。

是的,也不枉它做过准备,它很成功活过了第一轮沙尘暴,即便马上被修士发现了它骗吃骗喝的行为也无所谓,它很清楚自己的地位不能构成什么威胁,那些修士甚至是等沙尘暴过后,才将它赶了出去。

妖兽并不在意。

它既能进来,就不担心这些问题。

妖兽很快锁定了下一个目标,它混迹在人堆里,悄悄跟进大队进入荒漠深处,然后再被发现,再被赶出。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逃,也竟然也被它一只没有修为的妖猫去到了荒漠的中心地带。

修士遁入阵法里,它躲在戈壁下遥遥相望。

这样就有点麻烦了,结界必须要修炼的修士才可入内,意思就是必须要有灵气。

它作为一只没有修为的小妖兽,即便跟着修士贸贸然闯入,也一定会受伤。

有些难办。

正当它苦恼之际,更大的问题出现了。

它徘徊着准备找下一群倒霉蛋蹭饭时,乌云翻滚,狂风乱舞,天象异变,第二轮沙尘暴来得没有一丝预兆。

黄沙铺天盖地袭来,原本还算晴朗的日空霎时被尘土覆盖,戈壁被遮住,灵植被淹没,没了修士的法术,寸步难行。

不过几瞬,妖兽就被飞沙掩埋,它的鼻腔和喉咙全是黄土飞杀,呼吸在瞬间便窒住。

这可糟了。

世间罕见没见着,自己要搭进去了。

求生本能促使它奋力前行,在黄土里努力地不让自己被掩盖,或许可以再走一点,妖兽雪白的茸毛里掺着细沙,仅仅只是几百米的路,它便走的精疲力尽。

它还是不愿意放弃,它吃力地着往前踽踽,漫天风沙让它快要窒息,在弥留之际,它忽然觉得浑身一轻,一股无法抗拒的漩力用力地拉扯着它身子。

它的脚下开始被细碎的黄沙所包围,以妖兽为中心向下陷,而上面的飞沙也在逐渐将其淹没,它似乎是误入了流沙—————

这个想法刚刚落地,那窒息的覆面感迅速消散,飞沙在瞬息流失,呼吸在刹那通常,随着而来的还有风声,等它反应过来时已经如释重负般重获空气,脚是比起软绵绵黄沙更加踏实的土地。

妖兽跌跌撞撞摇摇摆摆甩开了身上的飞沙,疯狂抖动着身上的细沙,连滚带蹭了一炷香,总算是能睁眼了。

这是一处漆黑的地窖,飞沙罩不住,但灵气能罩住,妖兽没有修行,自然也是没有办法去探测,它只能小心翼翼的摸索前进,恍然才看见了眼前的一切。

一尊丹炉,在丹炉里面还有一个被盖住的沈重的尖角——————

明明从未见过这东西,可这一刻它却可以确认它就是法器。

用来号召万兽,威力非凡,自带灵气,想来这里的灵气也是源于这件法器。

没有意外,这些信息很自然出现在了它脑子里,就好像它与法器是老朋友,已经熟识此物许久。

它像是被蛊惑,甚至都没有多想就翻进了丹炉里。

有信息不停地在它脑中回想,贴得法器越近,它越觉得身上的伤口被滋养,这样的念想也就更加没有办法隔断。

一定要得到这件法器。

那想法在催促它。

妖兽趴在丹炉里开始盘算着,要怎么样才能将这法器带出去。

它没有灵气,武力低下,却很自然的想着要将法器带出去,并没有对此产生任何怀疑。

虽然离谱,可也并不是完全无法实现,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它需要如何让这件法器不被修士发现。

显然它的危机意识很准确,毕竟既然它能享受到法器带来的好处,别人也能。

没等它想到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第二轮沙尘暴刚刚结束,便有大批的修士涌了进来。

糟糕。

很快便发现了这架丹炉和在里面的法器以及妖兽。

寻常修士不屑于和一只妖猫计较,赶跑也就罢了,可它不愿意,这东西它是一定要得到的,怎么样都不能被他们夺去。

修士赶,它就躲,躲完了还是要回来抱着法器,一副要不然你就杀了我的模样。

修士很不耐烦,真的准备动手,在临危之际,被另一拨人拦了下来,对方以会损坏法器为由,用钱将法器和丹炉一口气都买了下来,并强行将妖兽扔了下去,这一次,无论它再怎么跟上去,都会被轻易隔开。

不能离开这法器————妖兽蛰伏在这群人附近多日,一直跟着他们,也不管他们是不是发现了,只看着他们买卖了多件物品,等到对方要离开此地时,眼疾手快跳进了丹炉,和阵法一起转移。

强入阵法会受伤甚至会丧命,可它也顾不上了。

来者看到它如此不要命,有些吃惊。

领头的沈吟片刻,并没有为难它,也不再试图将它强行分离,几番辗转,它与法器一同被倒卖到了拍卖行。

游历的十年里,它并不是没有去过拍卖行,可被当成物品拍卖,确实还是头一次。

被买回去也可以再逃,但离开了法器,大概就没有机会再接触到了。

几番思虑,它选择静观其变,在买主前装成温顺的模样,好让买主同意它被带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它装得太好,确实被它得偿所愿,买下法器的修士连同它一起都带了回去。

可惜的是它被关在笼子里,法器被收了起来。

这买主是有些奇怪的,买了它回去,但看也不看一眼,只将它扔在角落里用块黑布遮掩,看起来是准备让它自生自灭。

而这个人也不像是给主角买东西的仆从,虽然住得地方简陋,可他出手阔绰,举止大度。

对付这样的人,要逃出去不难,难的是它要如何拿到那件法器。

妖兽在笼子里来回走动,思索之下,决定先出去看看。

它成天能闻到酒气,对方没有一天不在喝酒,白天不是在喝酒就是在买酒的路上,晚上喝多了会昏睡,是个酒鬼。

可这样一来,如果白天咬破笼子,修士就会有所警觉,只能等待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修士喝多了再开始行动了。

笼子被施过法,要想挣脱开需要费些时间,而修士睡着的时间不够长,它只能做一半停一半,虽然不耐,可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

就在它要逃脱的第十日,趴在笼子里小憩的妖兽忽然听见了远处的动静,它顿了顿,这动静可不是酒鬼。

来人在院子里一顿翻找,似乎是要寻得什么东西,可惜直到酒鬼回来都没有得到,只能离去,正当它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当天夜里果然出了事。

彼时它正在突破铁笼的最后一个栏杆,遮掩多日的黑布猛然被揭开,它眯了眯眼。

是个没见过的修士,和.....院子。

原来它一直被放在院子里。

没等它继续观察完这院子的全貌,只是扫了它一眼的修士就迅速重新盖回黑布。

那这应该就是白天那人,所以是来干什么的?

没过一会儿院子里发出了巨响。

酒鬼被惊醒,两人起了争执,听这意思,来的这人也是为了法器。

不行不行,千万不可以被他们得到。

妖兽有些着急了,它更加迫切的想要咬断铁笼,一道急促地风撩起黑布,它匆匆瞥了一眼,刚好看见灰飞烟灭的符箓,然后便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难不成也是冲着法器来的吗?

它已经感受到了法器带来的威力,很快来了第四个人,第五个人。

妖兽的心沈到谷底,它有些烦躁的听着院子里的打斗声和争吵,不管是谁会要抢夺这法器,它是一定不会允许的。

正这样想着,铁笼忽然悬空,它感受到了急促地风和陌生的气息————

什么意思,它被带走了??

妖兽不得其解,警惕锁在角落里,小心翼翼盯着最前方的铁笼,不过半柱香,风声停了下来。

笼子被轻轻放到了地上,随着黑布的掀开,它看见了一个女人。

背对着月光,她的眼睛仍然特别明亮,和那修士不同,女人看着它在出神。

妖兽有一瞬间的怔楞,它望着女人,女人也望着它,它竟然开始感觉到呼吸窒住。

这一刹那异常瞬间被掩盖,它开始思考,对方是不是偷错了。

妖兽想,她肯定也是冲着法器去的,可她的目光里没有半点惊讶和意外,她只是沈默的,用覆杂望着它。

对峙半晌,它有些不耐烦了。

女人带走了它,法器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它恶狠狠的扑上前咬了一口女人的指尖,她这才有些怔怔的反应过来。

好了,这样要处置它了吧,最好把它扔掉,它还能回去......

诶等等这是去哪??

妖兽气呼呼的想着,却在它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被带进了一个山洞。

隔了十来天,它总算是被放出了铁笼,女人默默收起笼子,轻声道:“我不会害你。”

嗯??

妖兽一动不动盯着她。

“你先歇息。”她并不在意妖兽外放的敌意,只是嘱咐两句便离开了山洞。

妖兽立刻就要追上去,但很快它便发现这山洞被施了法。

它不安地在山洞里走动,判断着处地形,随后转身开始挖洞,既然外面出不去,里面总可以出去吧。

大概是它挖得过于专心,以至于女人什么时候回来都没发现.....咦?她带回来了食物。

自从被买走,它就没有吃过东西了,买走法器的修士根本没有管过它,要不是它能体质优越,怕是都没力气再咬笼子。

女人放下食物,对它示意了一下,转身便出了山洞。

什么意思?这女人是何居心?

它虽然饥肠辘辘,但依然对女人极其戒备,它警惕的等了许久,发现对方并没有回来的意思,考察半天,闻不出什么异常,才决定下口吃掉这食物。

好吧,吃了一口后妖兽便可以确定女人没要害它。

它饿得不行,一时间也顾不上别的,直到那女人进来说了一番规划,什么,“以后就得听我的。”

可笑,只是给它找了些食物就想要自己听她的?

简直是做梦。

它心安理得吃完了食物,转头还是照样对女人凶神恶煞,不过对方看起来很有耐心,似乎是准备就这样跟它耗下去。

也不知道法器怎么样了,那日到底去了几人,它还能不能找到法器。

这些问题困扰着妖兽,导致它每日都在想要怎么样才能逃出去。

女人每天都会出去给它找点吃的,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其实是最好的逃跑时机,只是她的法术它还解不开,也出不去,每天刨洞她都看到了,可却并没有放在心上,看来是根本不怕它会跑。

烦躁。

就这样,它和女人耗了近十日,她忽然问它,要不要学法术,说着便将口诀给它念了一边,这口诀可谓是相当简单,它念两遍就会了。

女人这时才说她要离开两天,要它自己在这里好好呆着,明摆着是让它来练习嘛。

既然它离不开,也不妨学一下法术,如此一来对待后面找到法器也更有帮助。

在它辛勤的练习下,不过两天,它便完全掌握了女人告诉它的两个口诀,它觉得它可以来进行一下实验了。

很快妖兽便掌握了某些诀窍,成功的次数也变得多了起来。

可从来没有人和妖兽说过,练习法术,就会开始修行,这些事猛然驱动灵气的那一刹那,妖兽才忽然意识到的。

修行?

等等,修行好像不能就这样贸贸然进行。

它需要提前准备才可以————

妖兽想要停止,但明显已经来不及了,迷离在空气里的灵气一点点聚集,没有任何预兆,横冲直撞在它体内肆意。

妖兽闷哼,呼吸减重。

它把握不住也没有任何经验,只觉得一下腹痛难忍,一下又无法呼吸,再过一会儿便无法克制地倒地不起。

不过片刻妖兽便没了力气,呼吸困难,痛苦的低吟,迫切需要帮助。

也不知道是不是它太想了,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很久便有一抹强硬的灵气直直冲进了它的体内,很快那些不听话的灵气便规规矩矩,一点点填满它身上疼痛。

好些了。

它觉得好上了许多。

这灵气来得莫名,也顺得奇怪,妖兽混混沌沌什么也分不清,只知道鼻息被一抹熟悉的气息包围,这气息帮它理顺了灵气,还很规矩的助它吸收,安抚着它躁动的情绪,在它身上抚摸。

自有记忆起,妖兽便没有任人修这样靠近,那灵气在它额头丶腹部丶尾巴一一扫过,没有半点不耐,也揉得它极其舒适。

就在这灵气的帮助下,妖兽慢慢吸收了突如其来的灵气,一点点的恢覆了清醒。

再睁眼时,它觉得精力充沛,那怎么也填不满的食欲忽然就得到了解放,视线也变得无比清晰,也终于感知到了那些修士口中所谓的灵气,它伸了个懒腰,这一下浑身通畅,无比痛快。

妖兽在原地转了一圈,虽然还没有完全适应,但感觉不赖,正当它想要试试灵气时,忽然就见女人沈着脸从山洞外闯了进来,这一次她并没有对自己的警告有任何停顿,她一把按住了妖兽的身子,捧起了它的脸,直勾勾盯着它的眼睛。

啊烦死了,别摸头———

妖兽愤怒想要咬她,一转头却嗅到了来自她身上的气息,猛然停住,气息和昏迷中的记忆一点点重叠。

.....

是她?

帮它舒缓灵气的是她吗? ?

也对,除了她还能有谁....

可似乎是有一些难以接受,妖兽震惊得一下都忘记了要咬她,眼前的女人却不在意,她问,“你能不能变回刚刚那样?“

什么?

妖兽莫名和她对视,清楚从她眼里看到了紧张,它正要挣脱开这束缚,忽然就感知到了原来从来没有过的灵气波动。

比起女人,这波动显然能量更大,控制力更强。

在她身后出现了另外两个修士....

不,不是修士

这也是两个妖兽。

女人敛眸,她眸中的紧张之意迅速退去,只是深深看了它一眼,便起身挡在了它身前。

这又是谁??

妖兽警惕地后退,看着眼前已经化形的两个妖兽,做好了进攻之势,不过也没用,它那点灵气对于眼前的两人来说根本不够看,很快它就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怖威压强行死死将它定在了原地,其中一只鹡鸰上前来查看了一番不满它只是一只妖猫,问询女人为什么要留下它。

留下?

妖兽停了停,一时间忘了挣扎,它仰着头看着和他们争论的女人,有些拿不准。

可也就是这时,鹡鸰封住了它的听力,它只能看着三人对峙。

从它被拐进山洞时它就明白了,女人的目标不是法器而是自己,可它一直也懒得去弄明白她为什么要留下自己。

几番争论下,那两个妖兽似乎是应允了什么,转眼便离开了山洞。

女人沈默了一会儿,再转身看它时,目光已经平和下来,她说,“我来助你修行。”

……

聊了半天就聊这?

那可不行。

它又没有应允要留在这人身边,它还要去找法器呢。

不过,妖兽的意思并没有很好的传达给女人,至少现在是这样,因为自那天起,女人便真的开始教它法术。

它对女人是有些感激的,毕竟她确实也帮了它,可这不代表,它就要被迫与她一起修行。

妖兽想过办法,它对待女人的态度从骂骂咧咧变成了哼哼唧唧,偶尔能从哼哼唧唧转换成满意的认可,可这种状态实在是很少见,更多时候,是一人一兽的对峙。

即便听懂了她在说什么,可也不愿意就按照她的吩咐行事,甚至是跟她对着干。

她想让它修行,它偏要睡觉,想让它一起走,他就去独自修行,给它的食物它不要,故意去吃毒草,几次差点中毒。

但即便如此,它发现女人也完全没有生气。

她只是看着他叹气,看起来真的只觉得它是一只顽皮的妖兽。

妖兽想,她能察觉到它想走,只是不放罢了。

某个烈日的晌午,妖兽突破了山洞结界,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只可惜它灵气太少,速度也不够快,不久便被赶来的女人追上了。

她看起来仍然很平静,只是头一次对妖兽施法了定咒,将其锁住规定在山腰之间,任凭它吼叫跺脚愤怒也不为所动。

女人用那种覆杂的眼神看着它,欲言又止,最后只道:“在我这里,你若是不修行,是无法获得自由的。”

妖兽气喘吁吁,尖牙尽显,盯着她。

女人将它定在原地足足三炷香有馀,这之后她再将其放下来,又放软语气,“抱歉,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说罢想揉揉它的脑袋,但刚刚伸出手,就被妖兽冷淡躲开了。

女人默默收回手,一人一兽达成了诡异的平衡。

这次以后,妖兽清楚没有办法和她硬碰硬,如果要走,也一定要找准时机。

她开始教它更多更覆杂更高深的法术口诀,她看起来是知道的,她知道妖兽心中还是不服气,并没有完全服从于自己,她用更多的耐心来完成和妖兽的和平共处。

也就是这个过程里,妖兽发现她的修为似乎并不怎么样,因为那些口诀她也仅仅只是知道,没有理解其中的意思。

她甚至都用的是最笨办法,让它死记硬背。

它怀疑她自己也是用的这个办法。

好在它悟性很好,这也难不倒它。

背了将近两个月,它终于可以合理运用起身上的灵气,成为一只合格的一阶妖兽了。

于是,女人开始带着它转移。

已经离法器越来越远了,不如干脆找准时机再跑。

它隐忍着,表面上消停了一段时间,可实际上等女人在下一个修士镇安顿好宅子时,它又第二次逃跑了。

既然第一次被抓是因为气息,那第二次它干脆就不用法术了。

这一次,也比上一次跑得要远。

很好,它就应该先迷惑她一段时间,再悄悄的跑回去。

正当它找到一处好地方,和小乞丐抢地盘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咳嗽。

妖兽一惊,炸毛一般转过身,擡眼便看见了女人。

它楞在当场,惊讶于她的出现,可随即就反应过来。

“跑什么?”她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

妖兽又气又烦,于此同时也不免得垂头丧气,只能闷头跟人走了回去。

女人没有怪他,就好像这些没有发生,继续着每日的督促修行。

她当没发生,妖兽可不行,多番思索下,妖兽觉得,她一定是在自己身上留下了什么印记才会找到,下一次,一定要将这东西蹭掉。

它这样想,也就这样做了,它开始计划第三次逃跑。

某日妖兽趁着女人出街闲逛,故意和她走散,迅速找到了该镇上最大的一家拍卖行,在拍卖行入口和出口出来来回回的进出,总算是被它发现了,那是枚符箓。

有些难办,看起来这个符箓的等级很高,不是寻常修士或者妖兽可以击溃的。

为了防止女人发现它不见了,它没有久留,很快便找了回去,乖乖跟在她身后。

在女人带着他游历的第五个月,它终于开始实施第三次逃跑计划了。

女人随身有许多储物袋,其中一个就放着符箓,妖兽费尽心思偷到那装着符箓的储物袋,想尽办法离开了女人,接着,它一路撒着这储物袋,一路狂奔。

它就是要给女人造成错觉,让她感知不到哪一个是携带了符箓的它,混淆视听。

不得不说这个方法有效,整整三炷香女人都没有找来,妖兽欣喜之馀将储物袋里仅剩的几个符箓都给了街上的小乞丐,转头接着跑,一路跑一路警惕身后有没有人追来,直到它跑了一天一夜都没有女人的气息出现,它才找了处大树休息。

没等它气喘匀,身后幽幽传来熟悉声音。

“你浪费了我一袋的符箓。”

??

妖兽气都没顺匀,一脸震惊,它瞪着从树后缓慢走出来的女人僵在原地。

它明明发现身后没有人跟着的!

怎么会这样??

女人双手环胸看着它,眼中有些无奈,“与其逃跑,不如多背背口诀。”

口诀有什么难的,妖兽愤愤,郁闷的跟着女人再次回去了。

难的是它逃不走,女人不愿意放它走。

她对它的出逃这件事看得很开,也很宽容,从不出言责备,仿佛没有脾气,也不怕它真的离去。

看来这个办法也不行了。

妖兽并没有放弃,暗暗下定了决心。

凡事有二就有三,有四便有五。

妖兽的第四次出逃,以它动静太大为由再次被发现,第五次更过分,只起了个苗头便立刻被察觉,女人迅速封锁了它的灵气,随后的第六次第七次也皆以失败告终。

每次出逃,它总是会在出其不意的地方看见女,比如它逃跑的路上,或是它终点的树上,又或者是它还没动就被察觉了目的。

它和女人斗智斗勇,迂回试探,一路游历一路逃跑,从没成功。

这样的局面,在它的和女人相遇的第三年,被打破了。

当女人第三十次识破它的逃跑计划,将妖兽从河里抓出来时,它正在水下憋气抓鱼,一人一兽皆被弄得湿漉漉,她叹着气拧了拧裙摆,给他们都施法了净身咒,还没开口教训妖兽,身后便传来一声怒喝。

“可被我撞见你了!”

这是个男人。

男人醉气熏熏,一脸怒意盯着女人,“还我号角,你这个小偷。”

说着,他持剑飞来,直指她面门。

女人双手摊开,险险避过对方攻击,皱着眉头,“等等,你好像有点误会。”

“有什么好说的,三年前你窜通霁月教那弟子,你偷了妖兽混淆视听,她就夺我号角至今下落不明,你和她一夥,今天如果不交出号角,我就让你死也不痛快。”

妖兽一顿。

意思是,这人就是当年买下它的那个修士?

....味道也确实很熟悉。

它瞥了眼看起来同样有些意外的女人。

法器在她同伴的手里?

女人无奈摇了摇头,“很抱歉,我并不知道法器的下落,我与她认识没错,可我的目的并不是法器,那晚之后,我与她也再无联系。”

确实,她的目的一开始就是它。

这应该是真话,而且自它被女人捉来起,基本上就没见她约见过谁。

妖兽退后,冷眼旁着两人的打斗。

女人基本不出手,只是一味闪躲,试图和对方讲理,可显然男人极其愤怒,根本不听解释,招招致命。

妖兽敏锐察觉到现在倒是个逃跑的好时机————

它盯着两人,直面着他们,无声无息地后退。

“小猫,帮我一下!”

女人开口了。

小猫,是在叫它。

她每次叫它都是这样,仿佛它真的只是一只小猫。

妖兽定住不动,一瞬不瞬看着已经面露难色的女人,她竟然还是没有准备和对方交手。

可能是没有得到回应,女人疑惑回头看了它一眼。

他们对视过许多次,女人基本上每次都能看出来它的心思,这次也不例外。

她好像是忽然反应过来,它要跑。

也是头一次,妖兽从她脸上看到了慌乱的神色。

它知道现在是逃跑的绝佳时机。

所以这样想,也就这样做了。

在女人的呼唤下,它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此地。

妖兽一路狂奔,越过山丘平底,心跳声渐大,时隔三年再次感受到了自由,可意外竟然没有多么惊喜。

它发现心中郁结难舒,脑子里不停有声音在警告它要马上回去。

不,不能回去。

妖兽忍住这些杂念,一路狂奔,它知道自己离那女人越来越远,心中莫名多出了许多乱七八糟不合时宜的感念。

它知道,女人法术不行,修为也就勉勉强强够个自保,可那男人看起来不简单,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应付。

别想了。

妖兽告诉自己。

下次不会再遇到这样好的机会了,它要是回去,怕是再难逃脱————

越是这样想,那强烈地不安感便越大,大到它咬牙切齿,大到它忍不住停下。

你在做什么?

它质问自己。

你要那法器,那修士说了,法器在她同伴手里,即便她不认同伴的串通,也不代表她真的不知道法器下落,既然法器下落已经明了,为什么还要逃?

它直直盯着眼前那块草地,烦躁的摆了摆尾巴,脑子里浮现出的全是那女人不堪迎战的模样。

啊。

妖兽几乎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爪子,它转过身,又原路返回,狂奔而去。

她的修为这么差,还敢教它法术,真是不知好歹,妖兽憋着一口气重新回到那边时,女人已经负伤了。

那修士显然还是没打算放过他,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没命。

差劲。

妖兽忽然觉得气急,它想也没想,冲上去用力精准地咬住了男人的后腿,又在对方要还击时迅速躲开。

它很清楚自己的水平,能做到能帮到女人的,无非也就是骚扰这人。

“小猫!”

看见它,女人很激动,“你没走,我就知道!”

哼!

妖兽目不斜视,心想你什么都不知道。

它一直骚扰着那修士,很快她的局面被扭转了过来。

大概是它的策略太过有效,烦不胜烦的男人恼羞成怒,转头便将矛头对准了它,它敏捷躲开,却又被愤怒的男人迅速定在了原地,妖兽心头一跳,暗觉不好。

带着风声的剑气迎面劈来,在落下的刹那,被闪身而过的女人一把挡住,她闷哼一声,左手长剑落地。

可她顾不上这些,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大把符箓,看也没有迎面朝着男人甩去,然后立刻抱起妖兽,头也不回的阵法转移。

好快。妖兽气喘吁吁。

女人动作很干脆,一口气转移了四个阵法才停下,妖兽擡眼就看见了满头大汗脸色惨白的女人步子踉跄,找到一处大树,放下妖兽,她靠坐着,掏出丹药瓶,一连吞了五瓶丹药才稍有缓解。

怎么这么弱,妖兽在她身侧,嗷嗷了两声,嗅到了她还在发抖的左手上。

女人看了它一眼,不愧是上品丹药,她的气息已经平覆不少,她轻轻捏了捏左手,小声道:“没事,老毛病罢了。”

妖兽对此存疑,不过看在对方帮它当下一剑的份上,没再细究,只是望着她,低头拱了拱她的手。

“怎么?”

女人看着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妖兽只得用爪子在地上刨了刨。

很快她露出震惊神色,“你会写字??”

多稀奇啊,它轻蔑看着女人,眼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为什么它不会写字。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和我交流!”女人瞪着它。

它哼了一声,在地下划拉:【不稀罕】

女人看罢也哼了一声,“不稀罕你回来干什么。”

妖兽瞥了她一眼,继续写:【法器】。

女人一顿,“法器?”

见妖兽一副你不要装傻的表情,她瞬间明白过来,“你是要,那个号角。”

妖兽点头。

女人望着它,目光清澈,带着诚恳,“如果找到号角,你就不会走了吗?”

妖兽顿了顿,似乎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它思忖片刻后,重新在地上写到:【如果你给我,我就考虑不走】

“考虑?”女人抿唇,“我需要确切的回答。”

妖兽不屑一顾【随你便】

女人唔了一声,看着它半晌似乎是在考虑,她认真思索了将近半日才问道:“你要那法器做什么?”

妖兽立刻在地上划拉:【本来就是我的】

女人一停,重覆了一遍它这个回答,“你的?”

妖兽高傲点点头。

女人的眼神覆杂,看着它没出声,欲言又止。

目光在它身上徘徊半晌,最后直起了身子,微不可闻叹了口气,“好吧,我试着联系看看看吧。”

果然她有线索吗?

妖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找了三年的东西,竟然就在身边,这算是孽缘吗?

女人答应它后一天的时间,它再次见到了先前的那只同类妖兽——那只鹡鸰鸟。

“灵翰,徐芝芝身上有没有找到一件法器,一个号角。“

鹡鸰显然是不愿意被它听见,挥挥手指头便封住了它的听力,妖兽冷哼,心想这是什么小人行为。

看着鹡鸰和女人交谈时的一举一动,难免心急,不过还算女人有些良心,在那小鸟离开的第三日,她又回来了,这一次她还是什么都没带。

两人又说了什么,似乎是女人一再保证,鹡鸰才不情不愿应允下来。

女人送走了鹡鸰。

鹡鸰一离开,女人便回头看它,也不隐瞒,“那法器我知道下落了。”

“就在霁月教,轻易不会外传。”

妖兽眼神明亮,它摩拳擦掌就要去寻那件法器,被女人拦下。

“你去有什么用。”

“霁月教守备森严,强闯只会被对方当成邪妖当场打死。”

妖兽自然知道,它也肯定不会硬闯。

女人望着它话锋一转,“不如你听我的,只要你修行出成绩,我即刻去向他们讨来。”

妖兽满眼质疑看着她,那眼神就像在说,就凭你?

“就凭我。”女人目光定定,看出来了它的心思,“你见过的鹡鸰和豹妖修为皆高与我,其中鹡鸰乃是霁月教高阶师尊,可他们对我难道不是有求必应?”

妖兽一顿。

这话也不算说错。

她很神秘。

虽然修为一言难尽,可却有一身的宝贝。

上品丹药在她这多得像是随意服用的零嘴,一袋符箓被浪费也根本不会心疼,随身携带的武器和灵石多如牛毛。

先前那鹡鸰和豹妖隔三差五会与她见面,每次见便会给上许多新的符箓与丹药。

这两个妖兽的修为明显高于女人,可对她如此宽待,着实也非常可疑。

女人继续道:“你信我,我说能拿到那法器就是可以拿到。”

妖兽沈默,蹲坐原地没有回应。

“驱动那号角,要求修士的修为达到合体期,你仅仅是一个一阶妖兽,就算现在将此物给了你,你也没有能力保护它不再被偷。”

妖兽擡头斜睨她一眼,从鼻子里呼出一声气。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对方说得没有错。

而且遇见她起,她也没有做过什么残害妖兽或者伤害她的事情...

虽然修为很垃圾,可她却有许多法术的口诀,让她和自己一起修行也不是不行....

行吧。

它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算是应允。

女人眉眼舒展,露出一抹笑意。

她伸手揉了揉妖兽的脑袋,虽然它嫌弃的立刻舔毛,但她不在意,她只是看上去有些紧张,真诚的望着它,轻声道:“谢谢你,你愿意回来我很高兴。”

妖兽大发慈悲摆了摆尾巴。

自这件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明显有所改善。

女人对它的防范意识小了许多,她不再时时刻刻盯着妖兽,也不再对它叹气和管束,更多的是帮助。

妖兽对待她也不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龇牙了,它会认真听女人告诉给它的口诀以及各路阵法,偶尔发现她或许说的是错的,导致阵法无法允许时,还会不屑一顾的指出来,并对她的修为进行一番嘲笑。

女人并不恼,她也只是点点额头笑笑,“你说得对。”

她从没对妖兽动过气,就好像她没有脾气。

他们一路修行一路游历,每到一处,女人便会住下三四个月,辗转的在镇子里探索着某些信息,与此同时也帮着它修行。

时间一久,妖兽发现这人毛病实在是多。

她修为低,平时也不勤加练□□是偷懒打个坐便草草了事。

但凡遇到要用法术解决的问题她都一应避开,有时候甚至愿意多费些体力也不愿意用法术。

如果是万不得已非要用法术了还会唉声叹气,似乎很是不舍得她那点灵气被浪费。

妖兽每次都会被她偷懒行径震惊到,见她磨磨唧唧,便会主动替上前去施法,至此以后,但凡不是什么大型的法术,施法之事便全落在了它身上。女人只会懒懒看着它笑道:“辛苦可爱小猫了。”

说完还会捧着它的脸一顿狂揉,妖兽想要咬她,但每次都被她笑嘻嘻躲开,最多只能用牙尖碰碰到她的掌心。

它对女人的态度也一而再再而三的转变,从一开始烦死了不要摸头....

变成了好吧最起码不要摸肚子!

啊!

不要抱它!!

不准将脸贴上来!

女人见它疯狂舔毛只会笑得更开心。

她好像对它的动作越来越亲密,他们之间的相处愈发和谐,甚至生出了些许默契。

一开始,妖兽只想逃跑,对她这些行为也没有兴趣,可随着他们的关系缓和,它对她这个人,也逐渐熟悉起来。

妖兽很早就知道她的目标确实是自己而不是那法器。

每到一处,她就会在镇子上停留许久,虽然看起来像是闲逛,但她都会漫不经心的打探着消息。

她是真的很奇怪。

每天懒懒散散,见人三分笑,世俗丶圆滑又很无所谓,特别喜欢凑热闹,从皇族到街边乞丐她跟谁都可以聊上几句,嘴上说着讨厌小孩,可又总是看见逃难的小孩要给个几个灵石,看起来整日都很困,可从来不睡觉;偶尔想要修行,也只是没一柱香便立刻放弃。

她好像什么都感兴趣,实际上什么也不感兴趣。

朝夕相处,日夜相对,它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了解她。

它可以轻易从女人的神色中察觉到她的意图,她一挑眉,一眨眼,甚至是轻笑或者抿唇,它竟然都能精准猜出其中的意思。

就好像它知道她看着那摊贩,一会儿便会去买些零嘴,然后还会多给它带一份,若它不吃,她就会自己将两份都吃掉。

又或者是在镇子里闲逛时多望了两眼的武器,就知道她又动了心思,不出多日便会拐弯抹角将武器买来或者拐来。

最多的大概就是她偷懒不想用法阵,带着它爬遍一座又一座的山,爬山的时候,她速度又很慢,走一天要休息一天。

时间久了,它不仅习惯了,甚至觉得理应如此。

她到底,在做什么呢?

妖兽没问,它觉得如果更深入的了解了这个人,或许他们的羁绊也会更深,所以它非常审时度势的选择了点到为止。

他们心照不宣不过问彼此的过去,似乎只是这个阶段中同行的默契,日月更替,走走停停,从北到南,翻山越岭,次年灯火节来临时,它才猛然意识到,他们已经一起走过了八年。

她特别喜欢凡人的节日,不管是什么节日,不管是哪里,她都会去参加。

灯火节摩肩擦踵的夜晚里,撑着伞叫卖的小贩丶挑担拖货的行人,杂耍表演的街头艺人和被挂满红色灯笼的街头巷尾,热闹非凡。

女人沿街串巷看着表演,明明已经见过无数次,却仍然饶有兴致的在旁鼓掌。

妖兽百无聊赖蹲在远处看着她凑热闹,等她看完再去往下一处,一人一兽边走边闲聊,多数时候是她在讲,妖兽已经习惯了。

今夜的她看起来特别有兴致,叫了艘小船,撑着头在船上喝酒,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凡人,喝得有些多了,迷迷糊糊时,她忽然顿住了,目光在一瞬间露出差异,随即清明,她一动不动,直勾勾的看着远方,连酒都撒了。

妖兽也顺着她目光看去,只望见了一个白衣男人正温和他身边的伴侣,两人一前一后悠闲地逛着长街。

【是谁?】妖兽有些好奇。

女人却对它这个问题置若罔闻,甚至没有理会它。

她站了来起来,匆忙上了岸。

妖兽不明所以,连忙跟了上去。

女人的神色变化有些精彩,她从最开始的不可置信,到后来的差异,直至一言不发,默默的跟在那二人身后。

不是。

妖兽很敏锐察觉到,对方不是在看两个人,她只是在看那个男人。

又或者说,她只是在看对方那张脸。

她跟着他们,妖兽跟着她,一路无言,她从未这样安静过。

怎么,这是她喜欢的类型?

妖兽瞥了那男人好几眼。

没见过她对谁上心,也没见过她这副模样,就算对方长得确实不错,可又怎么样,人家不是有伴侣了。

这样尾随,未免太跌份。

妖兽盯着她,见她一路跟着人家回家,还站在门前迟迟不愿离开。

她双拳紧握,目光中闪出忐忑和不安,似乎是在想些什么。

妖兽忍不住上前哼了两声。

女人如梦初醒,恍然低下头看着它。

它看见她眼中露出迷茫,怔楞站在原地,看见它,才逐渐回神。

她沈默片刻,从怀里掏出一枚符箓,将其捏爆了。

妖兽动了动耳朵。

它知道,这是她和那鹡鸰与豹妖联系的方式。

果不其然,次日那两个妖兽便赶了过来。

女人出乎意料,这一次没有封住它的听觉,也可能是没有心思管它。

她对那鹡鸰道:“我看见了和白堕长得非常像的一个凡人。”

“是他吗?”

女人摇摇头,没有说是不知道,还是不清楚。

“没有古籍记载过,渡劫失败的妖兽不会变为凡人。”豹妖冷平静道:“你要如何断定不是他。”

女人再次捏紧了掌心。

“如果他是凡人了,我也有办法让他修行,只要对方愿意。”

她迟迟没有出声。

“所以你叫我们来,是出于什么目的。”鹡鸰问。

“想让你们查查他有没有族亲是修士。”

“那么,它呢?”

豹妖话锋一转,目光和妖兽对上了。

“已经八年了。”

什么?

妖兽盯着三人,大概是它目光太过灼热,豹妖挥挥手,封住了它的听觉。

八年怎么了?白堕是谁?为什么要找它?

它看着他们交谈,看着两个妖兽离开,看着女人驻足原地沈思。

她在找人。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哦,行吧。

这些和妖兽没有关系。

是的,明明没有关系,它却感到一股无名状的不耐和烦躁,这火来得没有道理。

它竟然生出些许不甘心的烦闷,这烦闷来得一发不可收拾。

看着她悠远的神色,它再不想停留,继而转身就走,离开得没有一点情面。

等女人反应过来追上来的时候,它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任凭她说什么都没有半点应答,甚至越走越快,直至跑了起来。

数年的锻炼下,它已经可以跑得很快了,现在只要它费点心思,就可以轻松逃离女人身边。

她不喜欢用法术,光靠跑要追上它,确实还有点麻烦。

女人跟着它,又无法靠近它

“小猫,你生气了?”

生气?

妖兽没回头,心说它才没有生气,这样想着,脚下却跑得更快。

女人起先她还会在身后叫它,想要解释,可它实在太快,后来也喊不动了,只是远远跟着它。

她并不原因告诉它事情的经过。

他们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别扭。

她看起来知道妖兽的异常,可她并没有对此做出任何解释。

两个人之间氛围再次趋于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拧巴。

它修行时,她就撑着头在旁看它。

她独行,它就在远处停留。

他们好像没有关系的陌生人,却又隐隐无法断联。

时间久了,女人重新开始寻它说话,助它修行,可至此以后妖兽对她便格外冷淡,每每她说话,要么是爱搭不理,要么只是冷冷看着她。

女人也不恼,她就像从前每一次一样,对它从来没过半点脾气,仿佛从头到尾觉得别扭的只有妖兽,这期间那鹡鸰鸟和豹妖来找过她数次,每次他们离开,她都会静默许久。

她不说,它也不问。

这样古怪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了他们同行的第十年。

妖兽没有任何透露,可女人还是察觉到了它灵气的汇聚,她一开始并不能确定,直到反反覆覆确认了好几次,才略带疑惑地看着它,“小猫,你是不是可以进阶了?”

妖兽甩了甩尾巴,并没有否认。

女人精神一振,有些忐忑,“你要开始吗,选择什么时候开始。”

妖兽蹲在原地不动。

她紧紧地攥着掌心,“....拜托你了。”

可妖兽对她所言没有产生一点反应,女人顿了顿,她有些小心翼翼,“你不想进阶吗?”

妖兽终于舍得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在地上划拉【不想】

“为什么?”

她看起来有点着急,她马上又换了种问法,“你想什么时候进阶?”

妖兽偏偏不急不慢,也不回答。

女人立刻退到一旁,“我不会扰你,就在不远处,你若有什么不适,可以马上找我。”

妖兽专心致志舔毛。

女人攥紧拳头,“要怎么样你才愿意进阶?”

它似乎是觉得她有点烦,直接起身,自顾自找了另一处趴下。

女人好言相劝,好话说尽,妖兽就是不为所动。

她并不是不能直接让妖兽进阶,可任何修者,不管是哪一种进阶,都是件很危险的事情,搞不好便会受伤,如果不是修行者自愿,是不能强迫的。

她用了各种手段,甚至提出提前带妖兽去霁月教看那法器,妖兽也仍然充耳不闻。

如此,很明显就是和她作对了。

自一人一兽达成协议后,很久没出现过这样的对峙。

它富有敌意的态度,仿佛他们的关系一朝回到了最初起点。

一直僵持到下一处修士镇,女人无计可施,妖兽冷淡无比。

女人沈默地深深看着离她不远的妖兽,一时间看不出在想什么。

入夜,春风拂面,惬意的月光洒进后院,妖兽蹲坐在一旁打坐。

女人提了壶酒坐到了它身边。

妖兽不理她,她也不说话,只默默喝着酒,月光下的她比往常要安静,它可以闻到侧面飘来的酒味,茉莉花的香气,她身上的气息以及微弱的叹息。

有那么一瞬间,妖兽觉得自己心软了。

不过也只是这么一瞬,它立刻忍住。

有什么好心软的,她不是愿意吗,都这么些年了,也差不了这一会儿。

她忽然开口。

“你应该猜到了,我在找人。”

妖兽不动如山,仿佛没听见。

“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就像现在即便你发现了,我也还是不知道要怎么说。”

她搓了搓手指,听起来很局促,“我要找的,是一只孟极。”

孟极?

妖兽心中诧异,耳朵动了动,忍住了睁开眼睛的冲动。

“他有着雪白的茸毛丶匀称的身材丶尖利的獠牙丶笔体的耳朵和一双无与伦比的金棕色眼睛,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妖兽。”

最漂亮的妖兽?

最漂亮?

哦。

那点差异迅速被她这句话给冲散了,妖兽一动不动,好不容易压了这么多年的脾气瞬间就被挑了起来。

“你和他长得一点儿也不像,眼睛丶鼻子丶耳朵......没有一点点的相似。”

妖兽终于忍不下去,睁开了眼睛。

它盯着眼前一丝不苟,认真看着自己的女人,站起来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为什么它要和那孟极长得像?

意思就是对方漂亮,它不漂亮,平日里那些话都是哄它来着的。

行行行.....

女人也跟着站了起来,她盯着妖兽不耐的背影继续道:“灯火节上的那凡人,模样和他人形如出一辙,可我感受不到他是我要找的人。”

妖兽急步快走,女人就跟在身后边跑边说

“我知道妖兽在进阶后,身型会有细微的变化,直至六级化形每次都会不一样.....它曾跟我说过孟极小时候和妖猫很像,所以我逼你修行,是想快一些看到你到阶,想从你身上找到线索。”

“实在抱歉,我不喜欢修行,却逼着你去做,你肯定对我有诸多不满。”

“但在你进阶二级之前,我会一直跟着你,直到我能找到一丝线索。”

妖兽终于忍受不住,猛然转过了身子,和追上来有些喘息的她对了满眼。

它看着捏紧拳头的她,眼中闪着被月光融化掉的坚定,“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猜想,我也一意孤行,从未问过你的意思。”

“对不起,我真的很自私,但我没有别的办法。”

妖兽冷哼,终于是忍不住了

【你真可笑】

【如果不是我不愿意修行,你也不会告诉我这些对吧。】

【你找那些法器,也是因为这些?】

“对不起。”她没有否认。

“我也不想这样,但我忍不住。”

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

妖兽看着女人深远的眸子,眼里满是嘲讽

女人回望它,只是道:“很生气啊。”

妖兽一忍再忍,还是在地上划拉起来

【忍不住三心二意吗,你真的要找那孟极,还是想寻求安慰。】

她并没有否认。

【所以你也知道自己并没有非常坚定,只是在寻找替身。】

【有什么用?】

它只觉离谱

【你当我是什么?!】

她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就被妖兽飞快阻止。

【我是妖猫。】

【你同那鸟和豹妖都清楚我是妖猫】

它隐忍许久,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所谓的法器丶游历于各个镇子,不相干的凡人,还有我,都只是属于那一个人的分散信息,比如样貌,又或者是它身上的感觉,这些支离破碎的东西,就是你要的答案吗?】

妖兽越写越快

女人默默伫立原地,任凭它发泄。

【既然想,你大可以去找别的妖兽。】

【法器的事情我会自己想办法。】

【我不想看见你,别烦我。】

“我.....我不能和你一拍两散的。”女人声音有些沙哑。

它擡起头冷冷看向她,【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它希望从她脸上得到一次愧疚的神情,可也就是这时,它停住了。

女人斜对着光,月色从她发烧流出,莹莹洒在她的侧脸,清晰可见她颤抖的睫毛和晶亮的泛着水珠眸子————

妖兽的愤怒还没收走,一下子楞在原地。

她鼻尖红红,轻轻咬着嘴唇,手指攥着衣角,看着它的目光带着水雾。

妖兽定住,一瞬不顺看着她的眼睛。

“童煊告诉我,因为我活不了太久,所以如果十年内我再找不到任何线索,便不能再带着你。”

它忽然变得烦躁起来,觉得好像没有听懂女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它非常没有耐心的甩着尾巴,爪子在地上划拉半晌,才憋出来【活不了太久?】

女人嗯了一声,低下头,却可以看到她连眼角都挂上了水珠。

为什么要哭?

哭什么啊??

妖兽觉得它的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什么叫活不了太久,说清楚】

“没什么好说的。”她哑声,“就是字面意思,我需要在有限的寿命里找到他。”

妖兽无法形容它此时此刻的心情,它一时间也说不出缘由,如同有人在它身上重重锤了一拳——

【你还能活多久?】

她咬着下唇,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妖兽错愕之馀又觉得不可置信,【为什么??】

“我并不在意这些。”她轻声道,“我只在意能不能找到他。“

你有病?妖兽真的很想这样问她,爪子真的动起来,却又变了意思,【你和那孟极什么关系】

女人摇了摇头,她声音很轻,“对不起,他的事情我不能告诉你。”

.....妖兽神色覆杂看着她,又觉得自己刚刚传达的那些都没有了意义。

【如果我没有你要的线索呢?】

“我不会再打扰你。”

她有些哽咽,似乎是怕它不同意,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回答了出来。

真的好自私这个人。

怎么会有这么自私的人?

她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妖兽几乎快无法忍耐这份躁意,它看着女人,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看起来异常不耐,它很清楚知道,自己在发火,却没办法将这烦躁撒给对方,明明想一走了之,明明不想管她,可它却控制不了自己————

第二次了。

妖兽心想,它第二次这样被迫妥协了。

它走向女人,蹭了蹭她的小腿,对方蹲下摸着它的额头,它咕噜了两声,最后在地上划拉【别哭了】

女人嗯了一声,脸上却一片泪痕,回声都带着颤抖。

妖兽搭着她的膝盖站起来,恍惚和她含泪的眸子对了满眼。

它凑上去,用鼻尖摩擦着她的脸颊。

它感受到了她皮肤下的冰凉,和轻柔的呼吸。

【别哭了】

它又写了一遍。

“好。”她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眼泪。

【你想怎么样】

女人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对你不起,可现在,还是只能等你进阶才能进行下一步。”

是吗?

妖兽望着面前的女人。

它原本不想这样,最终却还是让步了。

【你找地方吧】它将这话写了出来。

女人一顿,有些喃喃,“你,你答应了吗?”

妖兽放下了爪子。

她的双眸立刻点亮,嘴角抑制不住勾起了弧度,眼底的那点郁结瞬间驱散,“你答应了!”

妖兽蹲在原地,没好气又咕噜了一声。

“小猫!!!”她忍不住低下身子紧紧抱住了妖兽,整张脸都埋进了它的茸毛里,“我就知道这样说你肯定会答应,你是天底下最善解人意的小猫!!!“

妖兽被她勒得喘不上气,脑子里也还是捕捉到了那点子信息,它挣脱出女人怀抱,迟疑看着她,【哪样说?】

她擡起头,眸子亮亮晶晶,哪还有半点悲伤,“啊。”她笑了下,连带着泪痕都有了一丝狡黠。

妖兽猛然反应过来,又觉得不可思议,【什么意思】

她戳了戳额头,笑得更加灿烂,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立刻起身,“我这就去找场地。”

等等啊,妖兽勾住她裙摆不让走,【你到底还能活多久?】

“这谁知道呢。”她语气轻松,含糊着笑着摆脱了妖兽的纠缠。

妖兽在她身后追逐,势必要问个清楚。

可这次之后,她避重就轻着这个问题,半真半假,妖兽也无法判断她所言虚实。

她到底在想什么?

妖兽看不透猜不到摸不准。

她真的要死了吗?她每次都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笑着打趣或者真的点头。

妖兽觉得荒唐,一开始,它明明是要和这个人划清界限的,事到如今却是愈发要纠缠不清了。

它感知到了女人矛盾,正如自己的纠结一样,是这样的无法判断。

它看着女人忙碌,看着她一改往日懒惰行径,勤奋地开始部署,给它布阵丶掏出来好多件法器丶大瓶大瓶的丹药,以及寻了处灵气最佳的一山崖,万事俱备时,她没有掩饰好的眼里透露出看起来比它还慌乱的紧张。

甚至还叫来豹妖和鹡鸰鸟勘察现场。

她在害怕。

她的害怕很容易被发现。

“好了。”

妖兽并未问出所想,它只是徘徊着站在阵前。

女人回望他,“你答应我了啊,可不许反悔。”

妖兽摆着尾巴,在阵法前审视她半晌,任凭她怎么说也不为所动,良久后写到,【我很在意】

“什么。“

【那么多妖猫,为什么找我】

女人想了想道:“大概是看见你,我脑海里就不由自主浮现出他是妖兽的样子。”

妖兽动了动耳朵【仅此而已?】

女人停顿片刻后又笑了下,“不止于此,可我说你信吗。”

【我信】妖兽看着她。

【你说我就信。】

她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呼出一口气。

“那么,你进阶完成后,所有问题我都会一并回答。”

妖兽盯了她许久,最终点了点头。

至此,它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犹豫,踏入了阵法里。

进阶并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它再次感知到了那种无法控制的力量制衡和翻涌,它与这灵气斗争许久,明明只是个二阶,却仿佛要化形那样辛苦。

灵气伴随着疼痛一阵阵涌上来时,它感知到了阵法翻涌下的意念剥削。

思绪变得混沌,它迷迷糊糊感知到那鹡鸰鸟和豹妖也在附近。

女人则若即若离,它感知着她气息的远离,心有杂念。

不太好,它知道现在自己应该收敛心神,专心致志的修炼。

但灵气越发翻涌,它的听力竟也越发清晰。

或许是以为它在进阶没有心思,几人竟然都没有封住它的听力,隔得那样远,她的声音还是传入了耳内,“请务必要保护好它,千万不要让它受伤。”她千叮咛万嘱咐,“它不喜欢陌生妖兽靠近,你们也不要离它太近,免得它分心。”

“它进阶成功的那一刻,眼睛会变成琥珀色,耳朵也会变尖,可这一刹那只是短暂出现,我不知道往后会不会延续。”

“就算没有出现也不要伤害他,那件法器,它要便给它.....”

“为什么呢?”豹妖开口了。

是啊,为什么呢?

在对方问题提出的刹那,灵气瞬间冲入了五脏六腑绞痛之馀还伴随着别样的突破。

她的声音变得悠远,细小,听不清。

妖兽感觉心脏被紧紧攥住,又被猛地松开,好像一下抛起来,又仿佛瞬间落了地。

随着灵气的扩散,它的神志也慢慢回神,它开始感觉到某些没有被注意到的情绪。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很慢。

它有些烦恼。

因为不合时宜,它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时它会和女人冷战。

为什么它不满,又为什么它妥协。

它生气了吗?

是的,显而易见。

这么简单的道理,女人一早就猜到了,也只是它不承认罢了。

它早就知道不能和人修纠缠,事到如今被人修影响,对她产生了多馀的心软。

以至于它不愿意承认自己生气,不愿意承认自己烦恼,也不愿意承认眼前的人可以轻易左右它的情绪。

它只是一只妖猫,原不改有这么多覆杂的想法—————

即便它不愿去想,也躲不过这一刻的幡然醒悟。

它睁开了眼,随着无数灵气包裹,它清楚感知到原本巴掌大的体型在不知不觉中竟然长大了许多,圆圆的小耳朵立了起来,睁开眼的刹那,它碧绿色眼眸外瞳微微扩散边缘,衍生出一点点的琥珀色,它看向了不远处已经感知到波动的她。

“这么快?”

她回望它,隔得这样远,可它却仍然从她眼中清楚看见了惊讶和失神,连带着意外的还有她身边的豹妖。

豹妖只是诧异了一瞬,继而便沈沈望着它。

女人紧紧攥着手心,看着它半晌没有反应,似乎是还不能确认。

直到它起身抖了抖毛,她才幡然惊醒,呼吸急促地向它走来。

可能是嫌走太慢不由自主跑了起来以至于差点绊倒,等她踉踉跄跄来到它身边时,反而踌躇的停了下来。

妖兽感知到灵气在被吸收,它的体态也逐渐恢覆如常,见她不动,它便主动向她走去,蹭了蹭她的小腿。

女人咬着下唇,她蹲下身子,抚摸着它干净的茸毛,忍不住喃喃:“真漂亮.....”

她眼眶发红,声音带了丝颤抖,忍不住上前一把抱住了妖兽。

它清楚感知到了对方嘴唇翁动,含糊不清的说着它听不懂的话。

她好用力,以往如果她这样,妖兽一定会不耐烦挣脱,可现在它没有。

灵气在吸收同时,它觉得它的心智也有了提升,再看她也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那种不可名状的不安和紧张再次溢出,女人擡起头看它,它本能地去蹭了蹭她。

可能是痒,她又笑了。

她笑起来很好看,也经常笑。

但在相处的十年里,她的笑多数带有目的性,眼里总含着揶揄和打量。

它从没见过她露出这样温柔的目光。

她捧着它的脸一顿揉搓。

妖兽晃了晃尾巴,正在要地上划拉,豹妖也跟了过来。

“施青颜。”

那豹妖开口叫她。

女人不想回头,她只顾着看它。

“无垠真君有交代我一些事情要跟你确认,需要你随我去一趟霁月教。”

这话一出,她看着妖兽,眼里有过一丝转瞬即逝的不舍,她擡头看向豹妖,“可以等等吗....”

豹妖摇头。

“可是....”

“你知道的。”豹妖打断了她,眼里有着不容置疑。

“真君嘱咐过,要在某个特定的场景下才可以告诉你,这个场景也就是现在。”

他没说这个他是谁,可女人却明白了。

她呼出一口气,低下头重新看向妖兽,亲昵的揉了揉它的脸,认真看着它,“小猫,我去去就回。”

它忽然想到,她最擅长骗人。

和她游历那几年里,它总是能看见她游刃有馀的处理着各种覆杂的人际关系,谎话和真话混着说,总是让那些人难以分辨,时间久了,它便可以轻易分辨出她是在撒谎还是在说真话。

比如她想让那豹妖照顾自己,这是真话;

又比如她现在说去去就回,是在撒谎—————

妖兽深深看着她,【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的。”她笑得很平常。

撒谎。

它又问【说话算数吗?】

“自然。”

又撒谎。

她站起来,故作轻松摸了摸它的脑袋,“我马上就回,你等等我。”

撒谎撒谎撒谎。

可即便如此,它却没有拆穿,它只道,【那我等你。】

她点点头,移开目光时,妖兽觉得,她好像眼眶又红了。

它望着她和豹妖离开背影,那股说不出来的奇怪感受愈发强烈,它敛眸,忍住了这种冲动。

既然她让它等着,那便先等等。

它心不在焉在山头试着灵气和法术,来来回回地走动着,不安的情绪随着她离开时间越久久越明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她离开的第三天,结界出现了波动。

可迎来的人不是她。

风尘仆仆的豹妖只身前来。

妖兽没动。

豹妖看着它,思考了一下才开口,“她走了,让我跟你说抱歉。”

妖兽没有任何反应。

豹妖挑眉,“你没什么要问吗?”

它擡起头打量着眼前的豹妖,一点也不畏惧等级的差距,来回信步,摆了摆尾巴,从上到下好好打量了它一番才写到,【你来找我,是因为她。】

豹妖沈吟看着它半晌,忽而也扯了扯嘴角,笑得不明就里.

它有些不耐烦。

豹妖不再兜圈子,“也算是吧,你还记得,在灯火节和她见过的那个男人吗?”

妖兽动了动耳朵。

“那是只害人的人面鸮,我找你,是想让你去收拾他。”

妖兽莫名看着他,似乎是在问为什么。

豹妖读懂了他眼里的意思,他平和道:“只能你去动手,毕竟那只人面鸮用的是你的模样在四处作恶。”

妖兽心头一跳,沈默半晌才写,【我的模样?】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豹妖挑眉,“那个时候,你一定想到了。”

妖兽瞳眸如炬,不由自主想到了在突破灵气的瞬间她说的话————

女人自言自语般喃喃,声音如蚊,却一字一句砸在了它的心上,“即便它和白堕没有一点点的相似,可我仍然觉得,它就是白堕。”

.....

.....

豹妖别有深意看着它,“你就是那孟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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