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冬日的长街刚刚下过雪, 被裹上白色的屋檐被白天的太阳融化了一些,水雾升起,朦胧着落日里小贩正在收捡的摊贩, 小镇后的山林间修行的白猿猴在树丛里穿梭, 和镇子上回家的大人与小孩相互辉映。
小镇偏北, 常年寒冷,住在这里的凡人和妖兽已经习惯了。
这只是若干小镇中,最平常的哪一种。
日覆一日, 年覆一年, 若非说有什么大事,约莫是半月前的山林发生了一次白猿猴集体出山的奇景。
那是个傍晚, 商铺准备关门,行人逐渐减少, 只有客栈与酒楼还有些食客, 天空才刚刚染上火红,伴随着脚步逼近, 砖瓦房檐上传来重重地落地声, 待人们去查看,只看见了雪痕被踩出兽类的脚印。
“看过去的时候, 只瞧见了白花花一片影子,估计最起码有五六十只,但速度太快, 我们这种凡人是没有办法分辨的。”
“妖兽忽然暴动,我们自然也会害怕, 可白猿猴并未展现出伤人的意思, 至多踩烂了几家屋顶。”
讲话的掌柜说到这停了下,“镇子几百年来都是这样与白猿猴相处的, 一直相安无事。”
他有些好奇,“真君是来调查这事的吗?”
眼前的女人戴着斗笠,身姿娉婷,穿了一身白,若不是她会动,很容易看错她是否融进雪景里 。
她并不意外对方可以看出她修士的身份,也没有否认,只是掏出银子放到了对方的钱柜上,道了声谢。
出了茶楼,她缓慢地随着行人向前走。
大抵是她速度太慢,以至于看起来更像是散步。
直至日照完全西落,山林间未融化的雪白被黑夜笼罩,月亮瑶瑶挂上树梢,她才走出了小镇,来到了山林前。
刚刚挂上的月色下,她摘下斗笠随手扔在了一旁,影子在地上摇摇晃晃。
她站在原地,看着远处望不到边的山林有些踌躇,几欲想要开口又止住,似乎是紧张,好半天才道:“我到了。”
虽然声音很轻,可仍然惊起了一片鸟鸣,夜晚的山间黑得有些吓人,这种时候必然是不会有凡人来此,而远离了人群,周围便静得只能听妖兽窸窸窣窣的声音。
树叶掉落,黑暗里偶尔透出几缕没被遮好的光,这些声音由远至近,只用了一会儿便到了她跟前,山间暗处荡出一只年幼的白猿猴,一人一兽打了个照面。
猿猴看见她后迅速转了个身,又荡回了最近的一棵树上。
女人了然,她拂了把群摆,没有丝毫停顿地跟了上去。
猿猴荡得很快,可她走的慢,以至于猿猴时不时要再次荡回来等她。
小猿猴虽然着急,但也没有展现出不耐,一路走走停停的等她,沿路的猿猴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等她终于来到没有树枝遮挡,只剩峭壁的雪山下时,身后山林间最起码已经聚集了五十多只白猿猴。
这林子里又暗又冷,才走一会儿她就有些气喘了。
作为一名修士,她看起来很不合格。
她展望四周,此处地势开阔,再往后,便是被纯白包裹的远山。
雪山极高,一眼望不到头,夹带着霜雪的湿气迎面扑来,她呼出的气很快变成了白雾。
白猿猴站在远处好奇看着她,吱吱喳喳片刻,其中一只躲在暗处的猿猴蹦蹦跳跳来到她跟前,递给了她一株近乎透明的草植。
她楞住了。
因为见过,所以她马上认出来这是幽冥草。
幽冥草,怎么会在这里?
她将信将疑。
没等她想出所以然,身后响起了一把干净的男声,“接着吧,灵翰带来的。”
她僵在原地。
.....
.....
是... 他在说话吗?
就那么一刹那,她好像耳鸣了,耳畔只剩下他的声音和嗡鸣。
或许是太久没有听到了,也可能是离得这么近,她以为自己又幻听。
在结界的日子里,比起等死,她更害怕夜晚,夜晚没有声音,只剩她一个人,不管是凡人还是山林,她总是一个人,时间久了,她产生了幻听。
大概是害怕忘记关于那些过往,她只能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覆习,重温,等待。
灵翰交代过她不可以轻易动怒丶兴奋或激动,但这一瞬间她仍然不可避免地紧张起来。
她低着头,忽然看到指尖在颤抖,便一把稳住了左手手腕,继而又发现自己呼吸短促,只得长长吸了一口气,还是白猿猴看出她的异常,将幽冥草塞进了她手里。
等等,别紧张。
五指收拢,她捏着幽冥草告诉自己,只要看看就知道了。
这样想,她也就这样做,转过身,她看见了月光下的男人。
是黑袍——
幻听了,总不会幻视吧。
男人剑眉入鬓,目若明月,除了简单的束发,落下的乌黑发尾扫到了他的后腰,背手而立,站在这天地雪景之间,有别于万物,夺目得格格不入,偏偏又沈浸其中,仿佛是其中的一处景致,产生出矛盾的和谐。
月光下,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干净又清澈。
“施青颜。”男人念出她的名字。
耳鸣结束,她听到了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好久不见。”他说。
**
好久是多久?
四十年?还是五十年?
这些时间对于修士而言,都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但为了避免她在结界里呆到发疯,施青颜没有计算过。
她一瞬不瞬看着男人,脑子里涌现出许多话,张了张嘴,却惊觉自己说不出来,她咬住了下唇,几乎是本能地,下意识想向他走过去,可走不到两步,她又无措地停了下来。
心头无言地涌现出疯狂地,难以抑制的喜悦,在这其中还包含着她的惶恐和激动。
被咬的泛白的唇开始发红,还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是看着他,一时间,除了山林间的猿啼与树叶摩擦,再没有别的声音,场面变得僵持。
二人对视片刻,大概是她的目光太直白,而男人的眼神又过于坦荡,还是对方打破了僵局,“内丹在雪山上,我带你过去。“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走吧。”
.....
等等,就这样吗?
不说点别的?不问灵翰童煊或者她相关问题吗?
他们就如同许久不见的老友,没有寒暄,没有问候,带着疏离和点到为止。
她盯着他,迫切想要证明些什么。
但不等她反应,男人转身向雪山上走去。
她连忙跟在他身后。
察觉到身后脚步靠近,他一跃几步,如平常聊天那样道:“内丹就埋在雪山里,我勘察过此地,有阵法,若使用御剑或阵法会被误伤,最好就是自己爬上去。“
内丹交付得如此轻松,仿佛不是他的。
她嗯了一声,心里想的却是,她得说点什么。
“这个阵法是禁术,有防护反噬,一旦启用不能停顿,而孟极的内丹有剧毒,幽冥草在撑不下去的时候及时服下,或许能救你一命。”
施青颜吃力地攀登着,擡起头看着他的背影,仍然还是会产生出真的是他吗的怀疑,她没有出声。
男人继续边走边说:“启用阵法后,预计一个月完全吸收,在这期间,我会给你固阵。”
施青颜应下,她想,有没有然后呢?
他继续前行,“孟极内丹有剧毒,并不能保证成功。”
“即便是阵法加持,也有很大风险。”
“但若融合成功,你的修为会暴增,不过由于你并不是循规蹈矩的修行,对于吸收和灵气使用的把控,一定要摸索一段时间,在这期间,不要让别人发现你修为的异样,不然可能会招来祸端。”
“如果失败.....”
“就没命了。”她抢在他前头说了出来。
这些她都知道,“没有问题。”她想知道的,他一直没说。
“对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施青颜只觉心口被提了起来,呼吸都变轻了许多。
“融合期间会很痛苦,要有心理准备,这一个月不会好过。”
施青颜停了下来。
察觉到她的止步,男人也转过身看她,居高临下,可态度却没半点傲慢,琥珀色的眸子里眼里都是严肃,“所以想好了吗?”
施青颜直勾勾看着他。
一股脑涌上头看见他的喜悦在此刻被浇灭了一半,她并没有从男人眼中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她忽然感到不妙,喉咙发紧,小声道:“我可以。”
他点点头,“对于阵法,你有问题吗?“
是有其他问题的,可要问的太多,反而想不到哪个要先说了,“我....”
约莫太久没见,她对眼前这个人的陌生大过于熟悉,无数情绪交杂在一起,几番挣扎竟然生出了近乡情怯,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要先问什么才是最好。
良久后,她只觉烦闷,轻易不敢挑破,最终僵持下,只好摇了摇头。
男人却好似不在意她的纠结,只是应了好 ,转过身再次出发。
施青颜在脑子里措辞,男人在前引路,月朗星稀,山崖边时不时吹过几缕寒风,飞动起他乌黑的发梢。
除了她的喘息声,靴子踏在雪地里的咯吱声,他好像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不安之意越发明显,又或许是是当局者迷,她一时间分不清这不对劲的源头是什么。
也可能是他们之间的气氛僵持又生硬,还是他又一次开了口,“这些年怎么样?”
他的语气平和,透露着一丝试探,但更多的还是漫不经心。
这不太符合他的性格。
施青颜再一次敏锐感知到了异样,因为攀爬她有些分心,脚下雪地潮湿,难免有些踉跄,好不容易扶住了石壁,得以喘息她才道:“在修行。”
男人浅浅侧了侧头,大概是想起来她非常排斥修行,对于她这样的说法比较意外,“但我看你的修为并没有增长。”
施青颜顿了顿,她一下拿不准对方的态度,竟然分不清他是不是在嘲讽,她盯着对方那跌落月光下坚挺的鼻尖,试探道:“我天赋差,你说的。”
男人有一瞬间的停止,随机道:“哦,我没有这个意思。”
施青颜忍不住皱了皱眉,那掩盖不住的不适再次袭上心头,即便知道了对方没有嘲讽,但还是抓不住那线头,她压下这种异样,决定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你呢?”
“也是修行。”他答得很快,这个回覆也没有什么问题,“还算顺利。”
可越是这样,施青颜越发难以忍受。
太寻常了,他们的对话,寻常才是问题。
他们是什么关系,怎么会讨论这样的话题?
空气静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边说话边走路,施青颜觉得空气开始稀薄,她被强烈不明状不安包围,几乎要喘不上气。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你...”
“我....”
男人再次转身,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又立刻停了下来。
“你先说。”施青颜抢先开了口,她一瞬不瞬望着他,迫切想要弄清楚形成这种古怪氛围的原因。
男人看懂了她的眼神,他并没有拒绝。
“我有一些问题。”
触碰过雪的指尖冰凉,在他平静的中,她的不安慢慢被放大。
“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他的眼睛里清晰倒影出施青颜警惕的模样,不掺杂半点情绪,只有干净。
这是什么问题??
女人试图动一动僵硬的手指,于是拈着直接呼出了一口气,“口是心非丶言不由衷,知恩图报丶独立冷漠。”
一下说了这么多词,她的紧张也稍稍有所缓解了。
男人点点头,似乎对这样的评价也不太在意,就连声音都听起来没有丝毫波澜,“那么,你觉得和你相处的白堕是个什么样的人。”
施青颜皱起眉头。
大概是雪白盯得太久,她不可避免被白雪晃了晃眼,却仍然站得笔直,连同语气都不那么轻柔了,她生硬道:“你要说什么。“
“不用紧张。”
相较于那只浮躁的小妖兽,眼前这个人,带着更为陌生的熟悉感,他看懂了施青颜的眼神,也没有要掩盖的意思,“这些问题是出于我们关系的考量,对于一定会产生的必然的铺垫,是希望你有准备来接受我。”
.........
在这种场合下,她突兀的分心了,在她的记忆里,白堕其实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他必然是接受了这一切才会寻找内丹,才会没有任何负担的将内丹给他,既然已经接受了,需要她做什么呢。
“接受你?”
她像是询问,又像是自问自答,“我并不存在这种困扰吧。”
男人也并没有着急否认,只是深深看着她,看到她产生自我怀疑,很难跳脱这件事之外去思考他们之间打的机锋到底是为什么,时间可能停留了很久,也或许只是一会儿,他没有再说话,反而转过身,继续向前前行。
施青颜的目光紧随着他移动,很快便跟了上去。
她深一脚浅一脚,诚惶诚恐,五指聚拢,混乱的思绪飞速运转,并没有想明白最关键的那个问题,男人的背影,样貌都和记忆里她思念的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白堕完全重合
所有他到底在讲些什么?
为什么不能直说?
有什么是不能直说的?
她开始感到烦躁,直接站定了下来。
或许是感知到了她的烦躁和停顿,男人第三次,转过了身子,逆着月光,对她轻轻挑了挑眉,意为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她盯着男人,“有什么话你就直说,闭关几十年,我很久没用脑子了。”
男人凝视她,双手背他沈吟道:“好吧,你会过来,自然是已经知道了白堕的安排。“
白堕的安排?这话怎么这么怪。
她非常警觉。
男人又道:“在我现有的认知里,白堕是我的前世,我所做的一切,皆为他渡劫前的指引,对吧。“
虽说这是问句,可他本意是自问自答,“所以你能认出并确认我的身份其实并不意外,毕竟这就是他留下的线索。“
“这是你留下的线索。”施青颜打断他,直勾勾盯着对方的眼睛,试图看穿对方的言外之意。
男人凝视着回望她,也不是很介意她的打断。
一片晶莹的雪花飘下,摇摇晃晃落到她的肩膀,然后慢慢融化丶消失,如同她的期望也在一点点消失。
“这就是你需要接受的现状。”
看着眼前分外熟悉的人,施青颜猛然惊觉,她这才反应过来——
她见过各种各样的白堕,少年是腼腆的丶温柔的,对她只有包容,而多年后又是嘲讽冷漠的丶疏远的,带着防备和警惕。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会给出一定但现在,与哪一种他都不一样。
他太平静了,越平静越冷淡。
“这几十年里我偶尔会想,白堕做出这些决断,要求我达到的目的,我都做了,然后呢?“
“我接受和你们的关系,所以呢?”
他尾音拖得很长。
“霁月教丶孟极的名头丶万兽之王的身份,都是他凭空留给我的。“
“他多活我几千年,于我而言,算什么呢。”
施青颜攥紧了掌心,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无法接受这一切?“
“不,我并不排斥这些,如果不接受,我不会做那些事。“
“对霁月教丶和孟极万兽之王的身份,我都接受。”
他停了停,终于说出了施青颜一直耿耿于怀积于心头的关键,“包括和你的关系。”
她那口气稍稍放下,又立刻被高高悬起。“但是?”她知道他没讲完。
男人眼睛很亮,可她这一次却无法分辨对方眼里是否有自己。
“但是我认为他只是他,他已经不在了。”男人目光炯炯,“所以我希望你最好能分清,你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施青颜呆在原地,她好半天都只是看着他,似乎是隐忍,而后又她停顿良久。
似乎不应该现在来说这件事,男人心想。
但这个想法刚刚落地,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从她目光里看出了那些不安和忐忑被一点点隐去,竟然是有些放松了,还没等他想出来有什么问题,对方终于开口了,“你觉得你不是白堕?”
男人微不可闻叹了口气,似乎是说还不明显吗,他好像在陈述月亮很亮,乌云遮住了星星,山上的雪痕在滴水,山林外的小镇很安静一样那么自然,“白堕爱你,念你,想你活下去,所以才有我。”
“但我不是他,我不爱你。”
**
施青颜并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她很早很早以前,刚回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想过这件事,也可能是想得太久了,每每都要悬着心,终于被落定以后,反而没有那么不甘心。
两人再无话,也可能是也没什么好说了,双方沈默着,一路向前,直到真的来到内丹存放之地,已经走走停停了一柱香。
男人和她交代着最终注意事项,她半听半出神,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松开了拳头,呼出一口气,擡手撑住面前最近的一块岩石,手脚并用攀上去,距离他面前还差一点,她伸出胳膊,示意对方搭把手。
男人顿了顿,弯腰勾住了她的手臂,将人拉了上来。
施青颜拍了拍身上的褶皱,擡头看他,似乎是彻底放松下来,连声音都变得平和,“知道了,我进去了。”
终于轮到男人楞住了,他好像是没想到她听到这件事后反应会如此冷静,他暗有所指,“真的知道了吗?”
施青颜点点头,顺便对他拱了拱手,“那麻烦你了。”
说着她向山洞里走去,感受到了背后对方紧随的目光。
一入内,她便立刻感到了无数阵法将她锁定,这些阵法像是在识别她是不是那个人,直到从头到脚她都被阵法锁定后,她才成功入内。
男人刚才介绍过,如果不是阵法下认定的人入阵,元婴以下当场绞杀,元婴以上阵法自爆。
现在很明显,她就是被认定的那个人。
施青颜对此并不出奇,她平静的打量着山洞,刚刚从外面是看不出里面有这么多东西的。
雪山很冷,山洞里却非常暖和,这里有白堕设下的阵法丶厚厚的皮草丶几摞符箓丶竹经丶质地优良的手制亮色衫裙,还有一个非常不起眼的盒子,如果不是盒子里散发出的强烈的灵气,几乎就要被人忽视。
她缓慢蹲下,有些出神抚摸着这些物件,目光缓慢地在山洞里一一略过,良久后闭上眼呼出一口气。
她再没停顿,因为很久没有用过法术,所以如果阵法烧灼起来是会非常痛的,必须要快些熟悉。
她睁开眼睛,仔细研究起这阵法。
观察了一会儿,她想起来这阵法是当年胡棋和方似利都用过的,主要作用也是锁住灵气,直至燃烧殆尽,搞不好就会被烧得魂飞魄散,想来是催内丹的激进做法,确实像是白堕会冒的险。
她再次仔细阅读了白堕留下的信息后,打开了那灰色的盒子。
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孟极的内丹。
这是一颗比驱崇珠大不了多少的丹药,只是拿在手中一会儿,便感受到了炙热的灼烫,内丹上有极其细密覆杂的条纹,正如白堕兽形时头上的花纹。
施青颜握着内丹,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摒弃掉那些没用的想法,一口气将其吞了下去。
内丹入喉,灼烫之意迅速从喉咙掉入,立刻如水墨一样在她体内散开。
随着灵气的催动,她迅速入了阵。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原来所有次都不一样,她产生出前所未有的信心,觉得自己一定能活下去。
抱着这样的信念,灼烧之意逐渐攀升,疼痛蔓延到全身。
这疼痛来势汹汹,和她感受过的那些温水煮青蛙不一样,只是一小会会儿,便开始变本加厉地开始疼痛。
疼痛如附骨之蛆,一点点侵蚀她的血肉骨髓,融化殆尽她的身躯,然后她猛然发现,自己真的烧起来了。
火丶热丶疼。
以施青颜的经验来说,当人的身体只剩下疼的时候,应该没有了别的念想,可也不知道是不是男人的一番话,还是她莫名生出的信念,继而迸发出惊人的忍耐力。
有那么一下,她真的感觉她要被烧得只剩骨头了。
她挣扎着,模糊看到了自己如焦炭一般的皮肤,心想,最后应该不会毁容吧。
虽然她有心想想别的,可难免被生理反应控制,几度控制不住丹田,要不是白堕提前想到设下的阵法,她可能在控制不了的情况下就自爆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她只觉先前所有的痛苦在这一次面前都算轻松,她疼晕过去数十次,又醒来数十次,每次觉得要撑不下去时又挺了过来,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竟然有这么强的忍耐力。
阵法的灵气源源不断,想来也是洞外的男人在实时加固......出去之后,得谢谢人家。
纵使她疼得死去火来,可她竟然发现她的神志格外清醒。
这是从未有过的,每次受伤或入阵,她没有哪一次不是迷迷糊糊,唯独现在,她可以清晰感知到皮肤腐烂,骨头在火中被烧得咯吱作响的声音。
这倒是神奇,怎么被烧成这样了她还能保持清醒?如果这种技术放到她的世界,或许能拿世界级大奖造福人类吧。
也可能是她的苦中作乐,想多了,好像竟然真的被她撑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疼痛逐渐减弱,似乎能松一口气了。
这时,疼痛被取而代之,接下来的是痒。
先开始,只是一点点痒,可以克服,但慢慢的她发现不是那么简单。
痒意越来越强,越来越大,她无意识本能要去抓挠,可不挠还好,一挠起来几乎算得上是没完没了,不挠得血肉模糊不算完,只恨不得将身上的皮给揭开然后用冰浇,她总算明白了白堕为什么设下那么多的阵法,到底是在防着谁,要是没有这些阵法,她怕是撑不到现在。
痒到极致,她意识到痒意或许快要过去了时,疼感又来了。
而被疼和痒兼顾着,就这样反反覆覆,来来回回,她感觉自己身上已经没了一块好肉,烧得昏天黑地,完全不知道时间日月,等她终于感到好一点的时候,才有力气韩含糊地找到幽冥草服下。
与此同时似乎阵法灵气也要耗尽了。
服下幽冥草似乎没有产生什么变化,又像是有些缓解。
一柱香丶一天丶一周过去。
她总算等来了一些变化。
下雪了。
她生出这样莫名其妙的想法时,忽然发现自己能睁眼了。
眼前的光晕由小变大,由大变小,聚焦时,刚好看见稀薄的微光从山缝隙里透出。
她靠在散发馀热的山壁上,感受着灵气丶空气和湿气的变化,她清晰察觉到丹田处隐隐不散数十年的疼痛消失,虽然痒意还在继续,可似乎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她恍惚低下头,动了动指尖,猛然发现被烧焦的右手血肉在凝固,伤口以肉眼可见之势愈合,左手手腕上旧疾不能握力之感逐渐褪去,她竟然能够感受到了力量。
视力由明至暗,再至明,她惊觉她只靠着山洞前那丝微弱的光,就看到了山脚下小镇里在与商贩讨价还价的商妇人。
这可有数十公里的路程——
妇人头上的蓝色发带被风吹起,身上还挂了一块玉佩,她甚至听见妇人的嘀咕。
她还不太习惯这样的窥探。
与此同时,除了妇人,周围的一切全部开始扩散。耳边传来四面八方的声音,有雪雨滴落的声音丶树叶被冰冻成柱的响动,白猿猴正在树上摘着果子叽叽吱吱。
也就是这一下,她的五感陡然被放大,又在刹那恢覆,丹田一热,无数汹涌的灵气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席卷了她全身每一处关节,将她的疲惫与还没完全褪去的痒意一扫而空,她感受到了比作为殷情时还要更加充沛丶澎湃的力量。
这是成功的预兆————
她撑着墙壁站了起来,发现身上衣服被烧得破破烂烂,几乎算得上衣不蔽体,也明白了白堕提前准备衣服的原因。
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和精气,比任何一次都要具有意义。
她捏了捏手,眨眨眼看到了一些她之前从没见过的,一直存在于传言中的,灵气。
她的指尖指尖氤氲着肉眼可见的雾气,这些不可闻,不可见,原本虚无缥缈的灵气,此时竟然赫然出现在她眼前,她甚至可以看到灵气被她吸收时产生的尘埃,惊讶擡头,发现周围所有空气里的灵气都显现了出来,无一不在向她靠拢。
她发现她随便挥手,甚至只是擡眸丶回头,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可能操控洞内的一切。
她几乎是本能地边开始趋势着灵气,撩起了那件艳丽得有些过头的紫色华丽衫裙,脱下身上的衣服,迅速将这繁覆华丽的裙子穿好。
待她换好衣服走出山洞,那更为覆杂,更为蓬勃的灵气如吸附于她一般涌来,仿佛万物在对她臣服,饶是她这样偷懒又不在意名利的人,也从中感受到了睥睨众生的愉悦。
她甚至觉得如果稍稍用点灵,这山都能雪崩。
她脚尖轻点,轻盈飞身,不用任何武器或阵法,仅仅只是灵气就可支撑她轻易地下山,这是她超出她原来想象的力量。
山崖下的白猿猴仍然聚集于一起,或许是感受到了她身上的灵气本能对力量的害怕,见她下来,都不约而同退后一些,犹豫着是否需要上前。
她并不在意,只是找到一处厚雪堆积的地洼,随手便融化雪成水,走过去低下头,将自己模样看了清清楚楚。
施青颜知道,先前的她因为病痛,常年脸色苍白,走路形事缓慢,精气神极差 ,又总穿一身白,整个人都有种奄奄一息的破碎感,一看就是命不久矣。
但眼前的她面容红润,五官明媚,那快散开的破碎被拼凑融合成了全新躯体,这抹紫衫极其艳丽在干净的白雪天地下难以免俗,可配上她晶亮的眸子和温柔的五官,竟然以英气综合了这股俗气。
郏边细碎的伤口如手腕上的旧疾一般在迅速愈合,她胸口积于的堵意彻底消失,从头到脚,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畅快。
她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痛快过了。
她难免沈浸在健康里,变得喜悦。
身后传来微不可闻的灵气波动,她停了停,知道是谁。
迎着朝阳和树枝下没化完的霜雪,她回身和敢来的男人对了满眼。
比起夜晚,白天的男人更加沈默,看起来似乎会更难以接近一些。
他望见施青颜,有一瞬间的怔楞。
施青颜发自内心的轻松,看着他,忍不住笑道:“我成功了。”
男人收敛心神,移开目光,示意远处的白猿猴离开,并且回答:“是的,恭喜。”
施青颜还沈浸在成功的喜悦里,还在操控着树枝上的冰柱,难掩激动。
男人重新看向她颔首,“有什么不适之感吗?”
她摇头。
“还有别的事需要我帮忙吗。”
施青颜看着他,还带着笑,沈吟片刻,思虑良久,摇了摇头,“没有了,这一个月多谢了 。”
“好。”他说:“灵翰说你有需要可以去找他。”
“那么,我的任务完成了,后会有期。”
施青颜嗯了一声,端正行个礼,似乎心情很好,没有别的表示。
男人又顿了顿,他很显然没想到她能答得这么自然,这样爽快。
他观察着对方的神情,貌似没有什么异常,挑了挑眉,虽然不解,却并未深究,也回了个礼,转身离去。
也就是这一下,他清楚感知到身后传来的声响,没过一会儿便又消失了。
男人停了停,并未回头,仍然只身往山下走去。
可这不走不要紧,只要一动,他便非常明显能感觉到有人在跟着他。
他走,这人也走,而且就是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一点也不担心他会知道,应该是不太会掌握跟踪这项技能,时不时会露出一些马脚。
用头发丝想也知道是谁。
男人没有发作,下山虽然不止这一条路,可对方走这里也实属正常,不能轻易认定她就是在跟着自己。
只不过他这样认为,对方却不然。
修士下山即便不用阵法也快得很,还没到中午他便已经彻底离开了雪山。
一路上他一忍再忍,出了小镇,路过官道转移阵法,在准备阵法转移时,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太阳刚刚要西落下,霞光从侧洒下映衬着她身姿曼妙,眉眼温柔,和那个整日酗酒终日吊儿郎当的她完全不一样。
见自己看了过去,对方心情还很愉悦的和他点点头。
“你在干什么?”他声音沈了下来。
按照施青颜以前的性子,她肯定会说,顺路丶好巧丶你怎么在这里.....
但现在她并不准备这样回答,于是她道:“跟着你。”
男人楞住了。
面对她,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楞住了,他一时有些失语,反倒是给了她说话的机会,“我没什么地方可以去,就想跟着你。”
眼看男人眉头越皱越深,她连忙补充,“不过我不会添乱的,这点你放心,毕竟我现在修为到了出窍....”说着她停了下,有些拿不准问男人,“是吗?”
男人擡着眼皮看她,没什么表情,“你现在分神期。”
“这么高啊。”她很意外,“难怪呢...奥,我现在分神期,有什么危险,我还能保护你,是不是。”
她笑着,眸子在霞光下闪闪发亮,并没有觉得一个连跟踪都隐藏不好空有修为不会运用的修士有多么危险。
男人用并不友善的眼神望着她,与其凝视片刻后,加重了语气,“你想干什么?”
“我想看看你要干什么,好奇罢了。”她很坦诚,“况且这天地自由,跟着你,又不会打扰你,如果你能甩开我,那也无所谓。”
男人盯着她半晌,从喉咙里嗯了一声,听起来是非常不满的,他敛眸,没有再说一个字,转身踏入了阵法里。
**
入阵三日,从极北之地一路向南,路上少说转了十几次,这地形覆杂,要不是施青颜修为涨到了分神,她怕是真的会被男人甩掉。
她打着哈欠跟在对方身后,看见他非常准确找到了官道出口后,便也眼疾手快地跟上去混出了官道。
一出官道她就迅速反应了过来。
虽然她不记路,可并不妨碍她一眼认出这是哪里。
寻找白堕的那几十年里,虽说没有完全去到所有城镇村落,一半也是有的。
如果没有那个拍卖行,她觉得自己或许没有那么幸运能在路上偶遇妖兽。
这里便是那家拍卖行存在的小城。
可是,他来拍卖行做什么?
施青颜打量着这里。
凡人的生活充满着变化,服饰丶样貌丶地位丶身份和建筑,可实质性的生活轨迹并不会改变,纵使于她来的那时相比已经全然不同,可人们仍然在进行着同样的事情,包括这里的拍卖行。
似乎是重新翻新过,也可能是施青颜太久没有去过人间,此处风格进行了全方面的更改和地形扩充,男人驾轻就熟,以买家的身份成功入内。
坏了,施青颜意识到自己储物袋空空,一时有些犯难,她记得这地方最低要带够五万灵石.....但她出来没来得及找灵翰要灵石,是不够的。
看着对方消失的身影,神识紧紧追踪着,她又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分神期,或许可以走走捷径。
这样想着她也就这样做了,还真被她猜中,对方一见她分神期的修为,什么灵石提都不提,连忙好声好气将她迎了进去,并让她上了楼,给了个单间。
这可是身怀二十万灵石的她都没享受过的待遇。
施青颜大言不惭坐下后,悠闲地扫视着场下的一切,很快便锁定了楼下看客最后一排的男人。
他和所有人都一样,坐在自己的角落里一语不发。
看着他侧面带着柔光的阴影,施青颜难免开始心中打鼓,他哪来的灵石?
他的穿着武器都非常普通,看上去并不能支撑他拿出五万灵石,虽然是化形妖兽,但算下来也顶多只是个元婴修士,一楼那么多元婴,会场也不会偏袒他才对,这样想着,拍卖开始了。
看了大概一炷香,施青颜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无非就是些寻常物件,符箓丹药之类的,也没有再出现过任何法器。
拍卖接近尾声,男人也都没有出过价,他好像也并不是来买东西的....
思考之间主场人让人推出了一件被黑布蒙着的石墩,声情并茂热情的介绍着,随后在词说得差不多了的情况下,看准时机掀开————
一张人|皮面|具。
施青颜一顿,马上看向男人,发现他果然打起了精神。
所以,他只是为了这张人|皮面|具来的。
那么他要做什么呢。
施青颜盯着他,仔细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但让她失望的是,直到拍卖结束,他也都没有任何表示。
施青颜居高临下俯视着他,顺着对方直勾勾的目光看了过去。
不管是在这个世界还是她本来生活的地方,有人的地方她就能混得开,这也源于她惊人的观察力。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对方应该是盯上了叫下□□的那个低价修士。
果不其然,待拍卖结束人群散去,会场领着买家入内时,他也跟了过去。
等等,施青颜这下有些搞不清楚了,他明明没有买下任何东西,为什么他可以进去??
会场的修士进单间请她出去时,她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会场也给了她一个非常官方的回答。
“抱歉,买家问题无法告知。”
不管她怎么样试探,会场都没有给到一个明确的答案,施青颜也就没有继续追问,甩着袖子出了拍卖场,继续将神识锁定在对方身上,转头便在城里找到了一家修士经营的铸炼造剑的武器坊,给了点银子,挑了把中规中矩的长剑,三两句便问出了些线索。
她闭关的几十年里,这拍卖行出过点事。
拍卖行为了盈利,多次与邪修交易,以吸取低阶修士或妖兽精血为交换条件来助长修为,使用禁术破戒。
后来这件事被霁月教发现,联合几家教派给拍卖行背后坐镇的修士施压,使其不得不出面解决,将拍卖行从头到尾的更新换代,现下才算刚刚落成。
在她看来是挺无聊的一件事。
不与邪修同伍,将锄强扶弱视为己任,这是这些修士们最喜欢说的话,也是他们最在意的名声。
既然跟霁月教扯上关系,那施青颜多少明白了男人能自由出入的原因,可这和人|皮面|具又有什么关系呢.....
“据说当年拍卖行里的邪修就是以制作精良的人|皮面|具为由吸引低阶修士,骗取他们自愿交出修为。”
“哪有这么傻的修士。”施青颜有些不信,寻常修士即便修为再低,闭关再久,也不会不知道修为被人夺取会有什么后果,若仅仅只是为了人|皮面|具,这也太好骗了,“他们是去哪找的这么多没见识的修士?”
“这就不太清楚了。”店家摇头,不一会儿又想到什么,“不过听说邪修只对低阶修士下手,最高金丹,最低刚刚筑基,您若对这件事感兴趣,可以去霁月教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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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傍晚,她才看见男人领着先前要买人|皮面|具的那个修士走了出来。
因为修为暴增,偷听也变得正大光明合情合理起来,不过几日,她已经非常习惯这样的窥探了。
“我真的是来到这里之后才知道的。“
“我才刚刚筑基,哪里认得什么邪修,您也太看得起我了。”
施青颜不紧不慢跟在他们身后,看着前面那个喋喋不休的低阶修士,对于他说话的顺序与行事都感到有些怪异。
男人没什么话跟那修士说,只让他带路。
带什么路?
去哪里?
做什么?
施青颜是有很多问题的,她敏锐察觉到了一丝熟悉。
观察了一会儿后,她似乎明白了熟悉的来源。
这种熟悉比起发现灵翰是小啾丶童炫是童玄玄时更为突兀,更像是存在于她再次回到这里认出陆源和徐芝芝身份时的那种格格不入。
这样啊....她眯了眯眼。
低阶修士体力不行,神识扫过去他也就刚刚筑基一期,男人让他带路他也说不清楚,僵持之下,那修士要求休息。
看着不远处男人微蹙的眉头,施青颜没再跟下去,她转身离开,找到了这周围最近的一家客栈,要了间上房后回到楼下喝茶。
喝完第二杯茶时,男人带着一直呼累的修士走了进来,迎头和她打了个照面。
施青颜对他展颜一笑,男人挪开目光,见到她没有吃惊,没有愤怒,更多的是没有一点反应,并且没有任何示意,只是自顾自带着修士上楼,施青颜丝毫不在意,她迅速跟了上去,并打破了她不久前才说的不会打扰到他这一说法。
在两人要进屋子关门之际,她精准伸手堵住了门口,并只动了动手指头便封住了那低阶修士的听力。
男人神色不悦,在他要开口赶人之前,施青颜连忙出声,“我先前打听到,这拍卖行原先的邪修专找低阶修士索取修为就觉得奇怪,哪里会有那么多不聪明的修士愿意进行这么不靠谱的勾当,现在想想,那些被掠夺修为的修士,都不属于这里吧。“
男人一楞。
这样的反应,很明显她说中了。
男人打量着她,目光里有些意外。
“看来灵翰没跟你说。”她看懂了对方的意外,积极争取话语权,“如果是要找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呢?”
“作为一个来过两次这个世界的人,我应该比他有话语权。”
她语速很快,基本不给对方插话的时间。
“我能进去说吗?”这是个疑问句,但她的行为并没有礼貌的态度,根本不等对方回答,微笑着往里挤。
她动作很快,几乎算得上是蓄谋已久,根本不给对方反驳的馀地。
如果换个人,肯定已经成功了,但男人似乎不太吃她这一套。
在她要挤进屋的一瞬间,很快便被男人抓住了手腕,一把将其定在了原地。
他掌心发烫,五指有力,目光不善,看得出不准备说出什么好话来。
“需要我提醒你吗?”
施青颜平静又不解的看着他,好像真的不明白对方要讲什么。
“如果你忘了,那我再讲一遍,我不......”
“你不是白堕,你不爱我。”
不等他将话说绝,施青颜便抢在他前头把话说完了。
她没有一点停顿,甚至看起来很平和,没有为这话展现出那么一丁点的伤心,更为夸张的是 ,她竟然笑了。
这笑里带着无奈,在她闪耀的眸子里清晰倒影出男人防备的模样。
她连忙擡手示意,“我知道的。”
说着她又往前凑了凑,男人本能避开,还是被她发梢撩到了耳廓。
她哟了一声,最终还是挤进了屋子,看着男人,顺手封住了那低阶修士的视力,语气里却带着无辜,“你不爱我,不影响我和你沟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