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溪是第二天早上见到箬莲的。
早上起来,她洗漱完,吃了两口褚昀做的菜粥,就听到外面有敲门的声音。
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圆乎乎的小脸上有双大大的眼睛,看着就招人喜欢。
小姑娘很正经地对着她行礼,然后说道:“大祭司请白溪姑娘过府一叙。”
白溪点点头,回头看了褚昀一眼,在得到一个眼神回复后,她放心跟着小姑娘走了。
两人绕过一个花坛,来到一座素雅精致的绣楼前。
白溪跟着小姑娘走进绣楼,上了二层,进了箬莲的闺房。
一进屋子,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迎面扑来。
白溪耸了耸鼻子,总觉得这味道很熟悉。
目光一转,就见淡黄色的纱帐上绣着栩栩如生的蝴蝶,一把桃木剑挂在床头边上,看上去有些违和。
“这把剑,是他亲手做的。”
轻纱帷幔之下,箬莲那张清丽绝尘,楚楚动人的脸上满是怀念,“好孩子,坐吧。”
白溪在箬莲慈爱的眼神下打了个哆嗦,找了唯一的绣塌正襟危坐。
“你大概是不记得我了。”箬莲和颜悦色的说,“你小时候,我还给你洗过尿布呢。”
白溪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心说小时候给她洗尿布换尿布的多了去了,哪个都想当她师娘。
不过这箬莲祭祀看上去跟她姐姐似的,可见是驻颜有术。
“一转眼都成大姑娘了。”箬莲看着她,带着几分伤感说道,“你小时候软软的一团,也不哭闹,你师父急得不像样子,特意寻了我去。我过去一看,原来是你开始换牙,你师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白泓那般强大潇洒的男人竟然还有这样柔软无措的时候,箬莲的心都要化了,她本就对他情根深种,这一次更是让她下定决心,不择一切手段留在这个男人身边,让他真心实意的爱上自己。
“那段日子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的时刻。”
她顿了顿,语调一转,眼神也阴暗了下来,“到现在我都想不明白,你师父这么好的一个人,偏偏养了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到处惹是生非还嫌不够,竟还妄想逆天而行。”
白溪听她说起苏启,心里一突突。那人虽说该死,可毕竟也曾是她的师兄,她不好跟着一起痛骂,也只能干笑一声,听着箬莲开喷。
苏启这个人,是落音山逃不过的劫。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箬莲终于骂痛快了,转而说道:“月亮圣殿的封印破了。”
白溪神色一变。
“箬清是魔修出身,无法动用月华。苏启强势回归,箬清落在他手里怕是凶多吉少。”
她停顿了片刻,看向白溪,“我的弟子大多不成器,最有希望的那个年纪还小,对上苏启,只有死路一条。”
白溪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并不开口。
“我想将月华托付给你。”
箬莲神色淡淡,伸手拢了拢头发,“在此之前,我要看到你的实力能不能保得住月华。”
白溪放下茶杯,正色道:“您出题,我尽力。”
“到底是你师父的得意弟子,真是像极了他。”箬莲感叹一声,“素素若是有你十分之一的果决,我也不用这把年纪还要出去奔忙。”
她叹了口气,向白溪讲起那名叫做素素的弟子。
“素素是我捡回来的孩子,她天赋不是很好,就只能负责采买杂事。因着经常下山,和一个卖杂货的小郎君看对了眼。十七八的大姑娘,春心萌动也没什么,只是那个货郎,总给我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箬莲身为祭祀,预感非常准确,她认为那个货郎有问题就一定有问题。
然而,被爱情蒙住了心眼的素素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劝阻的话,一心一意想要嫁给货郎,为他生儿育女。
箬莲也年轻过,有些事情懂得都懂。徒弟执意要嫁,她也不能阻拦。
可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总是不忍心,就将当初白泓送她的一张傀儡符送给了素素。倘若遇到性命之危,这傀儡符还能够救她一命。
素素出嫁之后,箬莲还担心了一阵,直到素素来信说夫君待她极好,夫妻和睦,自己已怀有身孕后,箬莲才放下心。
然而,八个月后,傀儡符碎裂。又过了两个月,素素的本命灯也灭了。
“傀儡符碎裂之时正是她分娩之日,我当时没有在意,女人生子本就是生死一线,有傀儡符帮她挡过,她余生该是无忧的。可两个月后,她的本命灯熄灭……她的天赋虽然不好,也是学了不少巫术,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连个信儿都没传回来。”
箬莲出了会儿神,又道:“我去了她嫁过去的村子,那地方很古怪。”
白溪听得入神,忙问,“怎么个古怪法?”
箬莲笑了笑,说道:“那个地方,让我浑身不自在。我找了村长询问,村长竟说压根没有素素这个人,那货郎也不知所踪。”
箬莲的感觉告诉她赶紧离开这个村子,可她的理智告诉她,素素的死有问题,这个村子有问题,她要查出问题,找到素素的遗骨。
“当天晚上,我被一股神秘力量吸引着去了山涧。”箬莲想到那夜自己恍惚之间差点从悬崖上掉落,不由得冷笑,“山涧下头是个祭坛,里面堆满了畸形婴儿的尸体。”
箬莲当时就要毁了祭坛,却被祭坛的结界反噬,差点就死在里面。
她不敢再停留,连夜离开了村子,返回月亮湖疗伤,顺手救了昏迷在野外的三人。
“找到素素的遗骨,你的试炼就算通过,我会带你去拿月华。”箬莲说,“至于能不能让月华承认,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好。”白溪点头道,“我需要符纸和朱砂,越多越好。”
半个时辰后,白溪抱着半人来高的符纸出了门,回到自己的住处。
还没进屋,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肉香。
她放下符纸,顺着味道来到小厨房,就看见褚昀正在炖肉。
“尝尝。”褚昀回过身,将锅铲送到她跟前,铲子上放着一块糖色匀亮,甜香四溢的烧肉块。
白溪也不客气,就着铲子把肉叼在嘴里,边嚼边说:“鲜香软烂不油腻,好手艺。”
“还得再焖会儿,你先进去喝口水,我做了几块绿豆糕,先垫补下,一会儿开饭。”褚昀围着围裙,在灶台上忙活,抻着脑袋在窗口处喊道,“杜锋,柴火!”
白溪砸吧了一下嘴,回到屋里,吃她的绿豆糕去了。
到了晌午,褚昀和杜锋端着几个大碗进来摆在桌上。
白溪坐过去,先给自己的碗里夹了块肉,仔细品了品,矜持道,“好吃。”
杜锋嘿嘿一笑,说道:“都不知道褚哥你还有这等手艺,比月星楼的大厨子也不差了。”
褚昀将肉碗放到白溪前头,把红烧茄子放到了杜锋手边。
“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我还真不能吃太多油腻的。”杜锋夹了一筷子土豆,说道,“你没发现吗,这里的人很少吃肉,个个都水灵灵的,一个赛着一个漂亮。”
褚昀没搭理他,对白溪说:“我炖了一盅桂花雪梨酿,在灶上温着,晚上吃。”
“桂花雪梨酿。”杜锋眼前一亮,凑到褚昀跟前,“褚哥,分我点吧,你弄得多,七姑娘肯定吃不了。”
“你不对劲。”白溪挑眉看着杜锋,“不会是看上那个小姑娘了吧?”
本来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杜锋扭扭捏捏的点头承认了。
褚昀都惊了,这才几天,他不是喜欢他嫂子吗?
杜锋咳嗽了一声,捏了捏鼻子,说道:“倒也不是小姑娘。是箬莲姑娘。”
这一下,白溪和褚昀都傻眼了,俩人谁也不说话,屋子里充满了尴尬的气息。
杜锋看上箬莲,这就跟天上打旱雷一样,把白溪和褚昀劈得外焦里嫩,目瞪口呆。
杜锋撂下筷子,自嘲地说道:“我也知道配不上人家,可是真的,我第一眼看到她就喜欢了,这事儿控制不住,就是喜欢她。”
白溪最先恢复过来,语速极快地说道:“你知道她是谁吗?你知道她多大吗?你知道她有喜欢的人吗?朋友,她是月亮圣殿的祭司,岁数当你奶奶都够了。最重要的是,她有喜欢的人,虽然那人已经死了,可正是因为这个,你就更没戏了。换一个吧。”
杜锋一愣,像是消化不了这个消息,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颓废。
他缓缓站起来,向外走去。
“杜锋。”褚昀叫了他一声。
“让我想想。”杜锋摆摆手,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