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白溪思考为了一个人牺牲一切值不值得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叹息,她猛地回头,诸多幻象已然消失不见。
一身白衣的姮仪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手脚都被白色的链子束缚着。
“月神?”白溪看向周围,褚昀并没有在她身边。
“我只是她留在这里的一段记忆。”她说,“叫我姮仪也好,叫我旻也行,就是别叫月神,听着膈应。”
白溪点点头,问道:“您把我的同伴弄到哪儿去了?”
姮仪似笑非笑地瞅了她一眼,说道:“他没事儿,还在外面,只有你才能进来。”
白溪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说道:“我是来拿月华的。”
姮仪摆摆手,感叹道:“现在的孩子,怎么就没点好奇心。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白溪面无表情地道:“问题太多,问不过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姮仪笑了笑,点头道:“我看你也并不情愿,为何不索性撂开手。”
白溪脸色微微一黯,想了想,说道:“愿意不愿意,该做的事情也得有人做。我既然上了这条船,做了这件事,就得把事儿做完才行。”
姮仪的笑容渐渐淡去,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低声道:“是啊,总要把事情做完……孩子,月亮圣殿本就不该存在,塌了也好,不用去管。只是可怜那些流离失所的魂魄们,从此再也没有容身之地了。”
“有的,有地府,阴司管着。”白溪不慌不忙地说,“您放心,以后会越来越好。”
姮仪苦笑道:“但愿吧。”
说罢,她深深地看了看白溪,问道:“你可知道死渊?”
白溪点点头,说道:“我听师父说起过死渊,里面安葬着魔道大能们。”
“不是安葬,是封印。”姮仪脸上露出一抹冷笑,嘲讽地说,“毕竟,没有邪魔,哪儿来的正道。”
白溪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就听到姮仪凉飕飕的话语。
“那里头封印的都是百年前的邪魔妖物,靠着月华的镇压,才让北境安稳了这些年。可是呀,什么物件都是有期限的,月华也不例外。虽然是蓬莱仙岛出品的顶级仙器,可也顶不住这些年被怨气侵蚀腐化,再过两年,就彻底不中用了。”
说着,她手指一点,一道光幕出现——一只玉笛插在刻满符咒的月亮瓶中,可以看得出,环绕在玉笛上的清气已经很稀少了,青白色的笛身反射着不祥的红光。
姮仪从袖子里拿出一对镶满了珍珠宝石的月亮耳坠,轻叹道:“这里面是旻的净化法阵,有了它,你就能暂时镇住死渊,取出月华。”
“只是暂时镇住?”白溪没有结果耳坠,反而发问道,“那些被封印的妖魔还会出来?”
“自然。”姮仪看她一脸认真,笑着道,“不用纠结,我说过了,月华再有两年也不中用了,那时候你就是拿到手,对你也没有半分益处。这净化法阵的效用和月华也差不多,能撑个一年半载的,也算是争取了些时间。”
“一年半载。”白溪冷笑道,“早死和晚死的区别。”
“凡人都是会死的,你又何必钻牛角尖。”姮仪看着她,眼中带着几分伤感,“想要救世,要么牺牲自己,要么牺牲旁人。且看你是否能狠得下心肠。”
白溪闷着脸,犹豫再三,还是颤抖着双手接过了姮仪的耳坠。
姮仪微微一笑,柔声道:“这就是了,去吧,大胆往前走,不要回头。”
白溪忍不住问道:“姮仪,你后悔吗?”
姮仪嘴角微微抖动了下,极为平淡地说:“落子无悔。”
她看向白溪,淡淡地说:“孩子,天要亮了。”
白溪蓦地一惊,一道柔和的力量将她推了出去。
远远地,她似乎看到姮仪身后有个男人的影子。
她若有所感,在白雾朦胧间猛地一抓,雾气散开,露出了褚昀焦急的脸庞。
昏暗的天上,出现了两轮暗红色月亮。
白溪愕然地发现,两人所在的月神祠已经消失,原本的山谷变成了一座森林,清澈的河流变得污浊,巨大的鬼面雕从头顶上呼啸飞过。
“死渊。”白溪喃喃地吐出着两个字后,缓缓看向褚昀,“怎么到这儿了?”
褚昀叹了口气,极为简练地说道:“刚刚你一进到月神祠就晕过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又起了一阵浓雾,等浓雾散开,就在这儿了。”
“我刚刚……遇到些怪事。”白溪靠在他怀里歇了一会儿,一摸口袋,那副精工细作的耳坠果然安静地躺在里头,“我说给你,你帮我分析分析。”
隐去了姮仪和旻的身份,白溪将在月神祠看到的片段串联成一个故事,跟褚昀分享了一番,“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活着呗,还能怎么做。”褚昀眉尖一挑,“命都不是自己的,除了活下去也没有别的了。你说的那个人是姮仪吧。”
“是,她跟传说中简直就是两个样。”白溪说这,拿出了那副月亮耳坠给他看,“她让我去拿月华,顺便再把这里的妖魔封印个一年半载。”
“一年半载之后,管它生灵涂炭还是洪水滔天。”
白溪自嘲地笑笑,还要说什么,被褚昀一把捂住了嘴。
白溪顺着褚昀的目光看去,不远处的一个坟头上,忽然出现了一个身着孝服的年轻女人,女人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在那里穿针引线。
“肠子。”褚昀在她耳边低声道,“用的是人皮。”
“肉织女。”白溪心头一沉,这肉织女是百年前的大魔头,比之前遇到的无面琵琶女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拉住褚昀,尽量不发出一丁点声响,绕过荆棘丛,往一棵枯树下走去。
“这里头比咱们之前走的任何地方都凶险。”白溪说,“刚才那个肉织女是百年前的魔头,身死魂不灭,被镇压在这里。跟她同一级别的魔头这里少说也得有三五百,还有比她更强的。”
“这么厉害?那要都跑出去岂不是……”褚昀话说道一半,就见她脸色一白,顿时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这些魂魄但凡放出去,就是一场大劫。”白溪把头靠在他的肩头,疲惫地说,“放着不管,一年半载后封印消失,还是一样的结果。”
“这还不是最坏的。你也知道现在人心思变,就拿承平司来说,里面的修士有些是真的为国为民不惜牺牲自我,可更多的还是为了荣华富贵,但凡有被夺舍,后果不敢想。”
“我小的时候,嬷嬷给我讲过嫦娥奔月的故事。故事里,嫦娥是大巫后羿的妻子,后羿为了和她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就去昆仑山找西王母求取仙丹。回程途中,遇到洛水女神与河伯因为琐事吵架离家出走,他一时好心就去劝和。”
“在家里的嫦娥听到有人碎嘴,说后羿和洛神有私,她先是不信,后又半信半疑,就去了洛水,正巧看到后羿和洛神在一起。她没有上前质问,而是默默的承受。等到后羿回来将仙丹奉上,她毫不犹豫地吞下了所有仙丹,飞升月宫。”
褚昀突然说起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听得白溪有些莫名其妙。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个。”
褚昀笑了笑,继续说道:“嫦娥飞升到月宫后,本以为能够成全后羿和洛神,却不料洛神同河伯和好,特意到月宫告诉她真相。等她明白是个误会,一切都迟了。”
白溪瞅着他呆愣片刻,说道:“你是觉得我想太多庸人自扰?”
褚昀抬起头,轻轻敲了她的额头,“我是想告诉你,好多虚无缥缈的事儿想多了就自然而然的成了麻烦,顺其自然就好。老话儿不是说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
白溪敷衍地笑笑。
她不是不想顺其自然,只是做不到袖手旁观,也只好殚精竭虑,没事找事做了。
褚昀见她还是冥顽不灵,也不再多说,跟在她的身后,往林中穿行。
这时,走在前面的白溪突然停下脚步,她转身捂住褚昀的口鼻,将他按在树干上。
褚昀猝不及防,一脸天塌地陷的表情,下一刻,他就看到白溪的身后,有一群黑乎乎的东西,正朝着林中腹地悠悠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