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一缕金光刺破黑暗,一道雨后彩虹悄然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白溪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一些元宝蜡烛,让滁州军将附近的孤魂野鬼召集来,化食给它们吃。褚昀在她的指导下叠了一些寒衣烧给他们,许诺等回到落音山,再办一场法事超渡。
白溪肃然举起桃木剑,开辟出一道入口,口中念叨:“太上敕令,渡汝孤魂。”
一道温和的金芒照在它们身上,引导着孤魂前往黄泉之路。
等到孤魂全部上了路,天色已经大亮。
白溪看褚昀仰头看天,便问他:“想什么呢?”
褚昀转过脸看向她,言简意赅地道:“羽衣仙子。”
白溪摆摆手,说道:“她就是个小鱼,我师父说不用放在眼里,咱们去隐雾村一趟,把该办的事情办了。”
“好。”褚昀应了一声,两人朝着山下走去。
之前提心吊胆,褚昀还没感觉到什么不对,这会儿放松了,就觉得浑身上下跟散架了似的,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走在前头的白溪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有些凌乱,转过身,就看到褚昀的脸色苍白,冷汗顺着脸颊流到了衣襟里。
“要紧吗?”白溪走过来,拿出手帕给他擦了擦汗,“把手给我。”
“我没事,别耽误功夫了。”褚昀推开她的手,不让她号脉。
“把手给我。”白溪阴沉着脸,不由分说地抓过他的胳膊。
她的力气不大,可此时褚昀已经没有力气拗过她了。
“我真的没事。”褚昀无奈地说,“就是有点用力过猛。”
白溪摸着他的脉象,不说话,脸上也看不出喜怒。
“别绷着个脸,你这副表情让我以为自己快不行了。”褚昀呼吸似乎有些困难,他喘着气说道,“我歇会儿就好。”
白溪笑了一下,没搭理他,从脖子上拽下一个白玉小葫芦,说道:“张嘴。”
“这是什么……”褚昀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掐着下巴,将葫芦里的药粉倒进了嘴里。
那药粉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味道极为难闻,嘴里苦得跟生吃了十斤黄连一样。
褚昀捂着嘴,不敢吐,只能弯着腰咳嗽。
说来也是神奇,这药吃了才一会儿,浑身就热乎乎的,也不咳嗽喘了,身上也不疼了。
白溪递给了他一个水囊,他喝了一口,咽下问道:“这是什么神药,这般立竿见影。”
白溪说道:“九转还魂散。”
褚昀一愣,就听她继续说道:“阿嫣……我跟你说过的,药王谷唯一传人杨嫣,给我特别定制的救命神药。”
褚昀眉头紧锁,说道:“救命的东西,你给了我,你用什么?”
白溪一脸莫名其妙,“我又没事,不给你用给谁用。”
她轻笑道:“都这个份上了,还需要分得那么清楚吗?”
褚昀想了想也是,就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很快,俩人到了山下,这一回,隐雾村里再也没有什么神神鬼鬼。
确切的说,隐雾村没了。
白溪惊呆了。
村子里所有的房屋全部消失,只剩下光秃秃的黄泥地,散发着一种特有的腐败气息。
“这是……遭了天谴了吗?”白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幸灾乐祸。
褚昀也难得的露出了个笑脸,点头附和:“大概是老天爷终于开眼了。”
两人哈哈大笑,就在这时,天上飞过来一只鸽子,落在了白溪身上。
白溪抓过鸽子,上面是她师父白泓的来信。
白泓已经知道她夺了长泽乡城隍的城隍印,虽然事出有因,可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
白泓不想自己徒弟做了好事还得遭天谴,于是将天谴的地点稍微偏移了些许,歪打正着的灭了蛇妖后裔龙婆婆这一干邪祟,也算是帮她将功补过,赎了些罪责。
“我有什么罪责!”白溪不服气,“铲奸除恶都是罪,那我还不如入……”
魔字还没出口,天上又是一声闷雷。
白溪一哆嗦,将那些尖酸刻薄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信的最后,白泓让她赶紧滚回落音山呆着,暂时别下山。
白溪捏着信,心头不爽,她自觉没错,何必画地为牢。
“还是听你师父的吧。”褚昀劝道,“有些事,后续才是麻烦。”
白溪无奈地叹了口气,拉住褚昀,卷着些水汽化作云彩,直奔落音山而去。
时隔几个月,落音山还是当初的模样,褚昀的心境却已大不相同。
第一次来,他是求助的客人,眼睛不敢随便瞟,生怕主人家恶了自己,不好办事。
这一回来,是作为另一个主人,不但可以放眼望去,还能哪里不懂问哪里。
白溪的竹楼位置好,登高望远时,还能看到惊鸿一瞥的白影从头上略过。
“那是白鹤童子。”白溪扔给他一个野果,“这山里头,活人就我一个,现在多了一个你,剩下的不是山间的精怪,便是山下不愿投胎的孤魂野鬼。遇到了也不必管,每月初一十五得去山腰的城隍庙,会有百姓上山求助。”
褚昀点点头,被白溪拉着进了竹楼里的芥子小院。
“这是我师父还在的时候我们住的地方,师父走了,这地方也就空了。”白溪拿出一块鱼鳞布,擦拭这干净的桌面。
褚昀走到桌前,伸手摸了摸桌面,这会儿才发现,这桌子不是普通的石桌,而是一整块玉石。青白色的玉石上微微透着一点翠青,摸上去触手生温。
褚昀自认见多识广,见到这种稀罕物也不过是多瞧了两眼,上手摸了又摸。
“这东西是我在后山玩儿的时候找到的,师父瞧着不错,就做了个桌子。”白溪转到他身后,把他按在同一块玉石打造的椅子上,“在这上面画符,事半功倍。”
褚昀点点头,白溪带着他继续转悠,熟悉芥子小院里的一干陈设。
“这里就是你的家了。”白溪说,“这里只有以前师父做衣服的布匹,我先给你裁两身倒换着穿,等过两天咱俩去趟妖集,采购点东西。”
说着,将他推到后院的浴室,让他洗净一身的风尘。
等褚昀出来,白溪已经给他做好了一身得体且舒适的袍子。
这天晚上,褚昀一觉睡到了天亮,没有做梦,也没有突然惊醒。
第二天清早,褚昀换上了白溪给他预备的长袍,戴上了祥云玉冠,打扮的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白溪跟他说,落音山虽然穷,但绝不穷教育。这是她师门的祖训。
褚昀跟在她身后,麻木的看着各种玉石和在人间难得一见的仙器,嘴角不由的抽了抽。
“你要是在山里迷了路,就拿指路石出来照一照,很快就能找到回家的路。”白溪说着,拿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玉石,上面刻着传说中千金不卖的仙人指路符。
“打个比方。”白溪对指路石说,“朋友,去饭堂。”
手中的石头闪烁了几下,发出一道莹白色的光,射在蜿蜒的小路上。
两人跟着走了两步,光线开始右转。
白溪在石头上轻轻一点,莹白色的光芒瞬间消失。
“对了,有个地方,这东西找不到。”白溪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脚下生风,往山后走去。
褚昀跟在她后面,一路上看到不少荒废了的洞府。
“是以前师祖他们住的地方,飞升之后就封住了,逢年过节才打扫一次。”白溪说,“师父走了之后,我的事情太多,这些洞府又不能派纸人进去,就一直荒着。到地方了。”
褚昀停下脚步,抬头一看,是一个废弃的溶洞。
溶洞不大,容不下两个人一起进去。
“障眼法。”白溪瞥了他一眼,低声道,“没钥匙进不去。”
说完,她走进溶洞,从怀里掏出一个黄宝石做的油菜花耳坠,搁在了机关上。
就听“咔擦”一声,溶洞的墙壁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一个逼仄的洞口,洞口后是一排黑乎乎的石阶。
白溪说:“这耳坠本是一对,另一只被苏启霸占了,早晚拿回来给你。跟我来。”
说完,她弯下腰钻了进去。
褚昀低着头走在石阶上,左右两侧的石壁发出微微白光。
石阶的尽头,是一座古香古色的阁楼,阁楼前头立着块石头,上头写着天衍阁三个字。
“到了。”白溪推开阁楼的门,一股墨香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