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昀听到褚家被灭门的消息,脑子一片空白。
褚家,褚墨,暗卫首领,居然被灭门?这也太莫名其妙了?
会是谁干的?皇上吗?用着这么多年的刀,突然觉得不顺手了?
白溪见褚昀面色不对,赶紧让慕容庆带着他儿子离开。
慕容庆挺会察言观色,见白溪面色难看,也不多言,抱着儿子快步离开了竹楼。
白溪慢慢靠近褚昀,轻声道:“没人了,想哭就哭吧。”
褚昀瞪着通红的眼睛,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我义父……怎么会?”
他不是不想大哭一场,可褚墨从小就教育他,要喜怒不形于色。他不能想哭就哭,想笑便笑,那是普通人才能有的奢侈,他们这种人,不配。
“会是谁干的?”褚昀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周平,还是苏启?”
白溪一瞬间想到了师父给她的信笺——看好落音血池。
如果是苏启做的倒也说得通,褚家出事,褚昀肯定会回去,她必然不放心跟去,落音山没人看管,正好方便他行事。
可是苏启有必要兜这么大的圈子吗?
“不管是谁,我都要他们付出代价。”褚昀冷冷地说着,指甲掐进了手掌心。
“我陪你下山。”白溪掰开他的拳头,“报仇之前,得先保重自己。”
褚昀闭上眼,耳畔的轰鸣声渐渐远去,“不用,这也许是个圈套。”
白溪一动不动,安静地看着他。
褚昀心头波动平息,慢慢睁开眼睛,“没有义父,我早就死了。”
白溪点点头,握着他的手掌微微颤抖。
褚昀又道:“褚家老太太对我不错,虽只是面子上的疼爱,可到底叫了声祖母,这个仇不能不报。”
白溪神色多了几分凝重,沉声说:“你要报仇我不拦着。只是有一样,我必须跟着。”
褚昀抬眼看了看她,摇头道:“你还是不要去的好,万一是苏启调虎离山……”
白溪揉了揉眉心,打断他说道:“给我两天时间。你也准备一下,此去京城,最好戴上面具,还有,符咒要多准备,万一是周平搞的,直接用雷符劈他。”
褚昀“嗯”了一声,几不可闻地说了声“谢谢”。
两天后,白溪果然在落音山外围重新摆下封山阵法,又将后山原有的符咒加固了一番,两人按照原计划出发前往京城。
白溪原本想着先去乱葬岗,看看之前的那只肥貉还在不在,跟它打听下褚家的事情。
褚昀思索了片刻,抓着她的手腕去了城中的一个酒楼。
酒楼的后院有一间屋子,两人从地下上来,迎头撞见了个面容清秀的女子。
女子见了褚昀先是一愣,随即退了出去,不一会儿,有进来个年轻的男子。
“褚大哥。”男子对着褚昀点点头,目光看向白溪。
“自己人。”褚昀淡淡地道,“找个安静的地方,我有话问你。”
“请随我来。”男子掀开床头的木板,带着两人钻了进去。
爬了一盏茶的功夫,三人进到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小屋里。
“地方逼仄,委屈褚大哥和这位姑娘了。”男子说道。
“无妨。”褚昀一笑,“倒是你,这些年守在这里,委屈你了。”
男子腼腆地笑了笑,说道:“都是应该的。褚大哥,可是为了褚家的事情而来?”
褚昀点头,男子叹了口气,说道:“你本不该回来的。”
“不回来,怎么查清楚褚家是被谁灭的满门。”
“褚大人位高权重,能神不知鬼不觉灭了褚家的,还能有谁。”男子低垂着眼睑,“那日老太太大寿,我们在角门送礼的时候还好好的,里面热热闹闹。”
谁也没想到,那天进入褚家的人,全都无声无息的死在了里面。
“那晚之后,是巷子里挑泔水的发现里面死了人。”男子淡淡地道,“承平司的人很快就控制了现场,所有人都是裹着白布抬出去的,国师下令,直接火烧。”
褚昀脸色微变,白溪也是若有所思。
“后来便是桐花巷闹鬼的传闻。承平司没有任何动作。”男子一脸茫然道,“倒是有个戏班子死了不少人。那个戏园子紧挨着褚家的西跨院,我们不知什么情况,没敢贸然行动。”
褚昀暗暗叹了口气,说道:“没轻举妄动很好,从今往后,你们自由了。”
说罢,拉住白溪的手,化作一道光影,消失在男人眼前。
男人呆愣地看着褚昀消失的地方,捂着脸哭了起来。
“就这么走了?”白溪问道。
“不然呢。”褚昀淡淡地说,“他现在活得很好,没必要再去打扰。”
白溪对上他的目光,愣了一下,手指不由自主地蜷了起来。
说话间,裹着两人的云茧已经到了桐花巷,褚家的上空。
白溪揉了揉眼睛,回头问褚昀:“你瞧见了吗?”
褚昀不解地看着她,“瞧见什么了?”
“那儿。”白溪伸手一指,“门房前头老树上挂着的一个女的,一身红衣服,披散着头发,地上还有一只红色的绣花鞋,像是个新娘子的装扮。”
褚昀手指轻轻点了点眉心,眼睛里面出现了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吊,那女吊青色的脸上,一双凤眼凸起,黑色的嘴角挂着一抹紫色的血,脸上泛着古怪的笑容。
“这个女人,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褚昀想了想,一拍脑门,“二房长生的外室。”
白溪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女人叫卿霞,是秦楼的红倌。”褚昀解释道,“为了她,褚长生跟西海林氏的婚约差点告吹,整天要死要活非要娶她进门,把老太太气的够呛,义父让我查她底细,若是没有背景就直接……”他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只是我还没有动手,她已经死了。”褚昀露出一抹冷笑,淡淡地说,“说是酒后失足落水……你懂的。”
“褚长生做了个假死的局,把她从那地方弄了出来,做了他的外室。”
“义父很生气。他很厌恶秦楼楚馆里出来的女子,也不许我们沉迷于这个,褚长生的所谓已经碰触了他的底线。”
于是,在褚长生不情愿地娶林氏过门那日,褚墨让心腹绑了卿霞,活活勒死后挂在了门房外头的树杈子上。
“那天晚上褚长生从新房偷跑,本是要去安置卿霞的外宅,一出门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吓得傻了,乖乖滚回了洞房。”
也是那个晚上,愤怒的褚墨喝多了,迷迷糊糊地说出了一个埋葬心底已久的秘密。
褚昀这才知道,褚墨年轻时曾与某个不能说的女子有过山盟海誓,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两人分开了,褚墨一直守着那个诺言,不娶妻不纳妾,膝下无子,便抱养了他回来,充作亲生。
想到一直对自己一片真心的养父惨死,褚昀心里那股刚刚被压下去的恨意又涌了上来。
他率先走进了硕大的院子,熟门熟路地奔向后院。
白溪跟在他身后,神色极为复杂。
在她的眼中,地面上满是斑驳的血迹,狰狞扭曲的尸体前一刻还在挣扎着往外爬,下一刻已经气绝身亡。
她一路走一路看,一直走到戏台墙根附近,那里有一小片池塘,池塘中的莲花异常妖异。
褚昀也走了过去,说道:“这块池塘是特意开出来的,老太太喜欢莲花。”
白溪眼睛盯着池塘里唯一的活物,轻声问道:“这东西养了多长时间?”
褚昀一愣,苦笑道:“我搬出去之后,很久没回来过,这东西什么时候养的,真不知道。”
白溪啧了一声,对他说道:“慕容庆儿子中的脑蛊,巢就在这里。”
褚昀皱着眉,将手腕上的绳子抽出一根,变成一条小蛇,扔进池塘。
不一会儿,池塘里出现了一根根头发丝般的白色细线,将小蛇团团围住。
小蛇挣扎了几下,沉了下去,冒出一串黑色的气泡。
“他们,都是死于这个?”褚昀咬着牙,很难想象这么个东西是怎么送进来的。
“差不多。”白溪耸耸肩,“可惜尸体烧了,死无对证。”
“承平司的人来的太及时,打扫的太干净。”褚昀沉吟了片刻,对白溪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白溪一怔,就听他继续说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你说周平?他是脑子有病,可也没病到这个地步。”白溪马上反驳道,“你义父帮他做了那么多事,从未有出过岔子,没必要杀他。”
“好,就算他突然看你义父不顺眼,要杀他,直接赐死就行。再不济,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一个人消失的法子太多了,他也不是没用过,我外公怎么死的还记得吧,犯得着用这种方法把事情炒得沸沸扬扬吗?”
“你不认为是他做的?”褚昀心里像是被人重重地捏了一把,疼得说不出道不来。
“我是意思是,你义父的死可能是他命人做的,其他人不是。”白溪冷静地说,“我感觉这是两拨人做的。”
褚昀脑子里百转千回,万千思绪飞掠而过。
白溪看他眼神木然,仿佛被冰封住的样子,一阵心疼。
就在这时,褚昀忽然向后退了一步,吐出了一口浓稠的血。
似乎是闻到了血腥味,池塘里,树枝上,各色的蛇虫纷纷爬了出来,还有一群胡蜂,发着瘆人的响声朝着两人飞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