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化了殷家小姑娘的魂魄,杨嫣打了个寒颤。她总觉得浓雾中有人正窥视着自己,起身看去,又什么都没有。
不知为什么,她有些心浮气躁,赶紧找了个靠窗户的地方打坐,凝聚真元。
子时刚过,外面一片喧闹,老的少的都跑了出来,扯着脖子喊“燕蓉”。
杨嫣顿感心烦意乱,睁开了眼睛,循着声走了出去。
被众人寻找的姑娘燕蓉此刻正偷偷溜进小院,她脸上爬满了死气,眼珠子也开始变得浑浊,手上的褐色斑点越来越多,她自己喘气儿都能闻到一股腐朽的臭味。
进了屋子,她将一个绣工精致的锦缎荷包和一只碧玉簪囫囵塞进杨嫣的包袱,转头就跑。
她气喘吁吁地到了一口水井边上,伸手在井壁上敲了三下,然后进到井边的一间狭小屋子里,轻声说道:“孙婆婆,我来了。”
孙婆婆,就是之前让人将她绑上堵嘴的神婆。
见燕蓉进来,满脸皱纹的老太太抬起头,露出漆黑的牙齿:“放进去了。”
燕蓉点点头,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孙婆婆心中了然,点头道:“行了,你回吧。”
燕蓉身体发冷,慌忙问道:“婆婆,我不会死了,对吧。”
孙婆婆下颌发出“咯咯”的响动,眼睛孰低血红,盯住了燕蓉。
燕蓉吓得扭头就跑,还没到家,就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脸。
“你竟然敢骗我!”男人咆哮地扼住她的喉咙。
“我没有,我给你换了个媳妇,比我好看,什么都比我强……”燕蓉一边拍打着男人青灰腐败的手,一边挣扎苦求,“你放过我吧。”
燕蓉怎么也想不到,只因自己一时的贪念,竟会引来这么个恶魔。
若是可以,那天她绝对不去捡起绣工精美的荷包,也不会把那只碧玉簪戴在头上。
可惜,没有如果了……
杨嫣在村口看到了燕蓉的尸体,被吊在了一棵大榕树上,看上去像是死去多时。
她眯着眼睛,觉得有些不对劲,便趁着众人还没找过来的时候,跃到树梢上,近距离观察。果不其然,燕蓉身上的尸斑告诉她,这女孩至少已经死了三天。
今晚看到的女孩真的是她么?
杨嫣正琢磨着,就听树下有人哭喊了起来,她躲在树冠里,听着树下人们的窃窃私语,终于将事情的原委连贯了起来。
原来燕蓉就是殷小姐那个刁钻刻薄的小姑子,他们家自打殷小姐死后就意外不断,男丁死的死,跑的跑,就剩下燕蓉和她娘赵氏靠着半亩地勉强生活。
燕蓉不甘心过穷日子,攀上了本地有名的巫婆孙大仙,帮着她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上个月,燕蓉她娘上地里除草,被绊了个跟头,竟得了两个足足十两重的银元宝。
燕蓉也捡回来一个绣工精致的锦缎荷包,里面有一根晶莹剔透的碧玉簪,一缕头发,一张二十两的银票。
燕蓉跟孙大仙日子久了,当然知道这是缔结阴婚的物件,可她实在喜欢那支碧玉簪,戴上了就不舍得摘下来,她娘也舍不得那二十两的银票,娘俩一商量,把那缕头发一烧,就当无事发生。
人骗人还能骗到人,人骗鬼大约就能只能等着凉凉了。
燕蓉被阴魂缠上后,赶紧去找孙大仙救命。
这孙大仙要了银子,却斗不过那厉鬼,只能看着她一天天被死气侵蚀。
就在无计可施的时候,孙大仙突然想到之前高家得罪殷家的厉鬼,只能每半年送一个新娘子到阴宅抚慰亡魂,顿时计上心来。
反正燕蓉也是活不长了,不如废物利用,多赚一份银子,让燕蓉去当殷家的新娘子,那纠缠她的阴魂与殷家的厉鬼,甭管谁输谁赢,她孙大仙都是稳赚不赔。
杨嫣觉得范围,她脚尖一点,回到了之前的院子,拿起包袱就要离开。
正在这时,一阵阴风刮了过来,高高大大的鬼影将她笼罩其中。
杨嫣手里捏着白溪给的雷符,脑门沁出了冷汗。
这东西身形高大,眼珠子血红,没有眼白瞳孔,浑身上下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杨嫣心里升腾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出于多年历经生死的直觉,她觉得还是苟着看看情况,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再出手。
就这么着,她错过了逃跑的最好机会,被一张从天而降的红盖头给蒙住,塞进了一个跟棺材似的轿子。
唢呐吹着刺耳的乐曲,花轿高抬,在暴风雪的天气里,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十几里地外,白溪拿出黄纸朱砂,按照古书里的记载画着一套灵隐符。
褚昀手里摆弄着三枚铜钱,研究了半天也没有弄明白这玩意儿的原理。
“未卜先知就是说说而已。”白溪头也不抬地说,“当真就犯蠢了。”
褚昀深深地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大约是我天赋不好,总是算不准。”
白溪嗤笑一声,心道:你要是天赋不好,就没有天赋好的了。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顺其自然,清静无为,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根本。”
褚昀叹了口气,起身喂猫去了。
白溪画完符箓,褚昀正好回来,手里还捧着个三个木盒。
“给我的?”白溪伸手就要接过来,被褚昀轻巧地躲开。
“这盒子在客房。”褚昀将木盒放到桌上,单手打开。
“嚯,阿嫣够阔绰的。”白溪看了一眼盒子里的珠宝,忽然觉出不对,“她没拿走?”
“她走那天,我只看到了一个。今天变成了三个。”褚昀烦躁地掐了一把眉心,“阿黑阿红它们都没看到有东西进来。”
白溪面色一沉,正色说道:“那可就邪性了,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咱俩连带着那么多仙儿都没发现。”
褚昀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那间客房之前是你的房间吧?”
白溪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是苏启的屋子。”
褚昀也愣了,半天没说话。
“你觉得这是苏启送给我的?”白溪笑着摆了摆手,“他巴不得我死了,怎么会送我这些东西。”
“你觉得会是谁?”褚昀眉头皱得更厉害,“谁有这份本事,能够悄无声息地潜入小楼,还能让你我没有半分察觉。”
白溪嘴角往下一压,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两人一时间大眼瞪小眼,纷纷沉默了下来。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白溪试探性地说:“会不会是我师父,给我送嫁妆来了?”
褚昀看了她一眼,白溪尴尬地挠挠头,自己都觉得不可能。
“看来咱俩得把守山阵法重新修整下了。”白溪眼神蓦然冷了下来,“小楼待客,咱们还住石芥子里,顺便把石芥子的阵法也升级,保证万无一失。”
褚昀点点头,目光森冷骇人,看得白溪都有些心惊胆战。
她拉过他的手,安慰道,“还好你发现的及时,亡羊补牢还不晚。”
褚昀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终于还是咽了回去,笑着点了点头。
白溪瞅着眼前三盒子珠宝,有些头疼,问褚昀:“这东西怎么处理?”
褚昀嫌恶地将盒子盖上,淡淡地说:“你甭管了,我看着办。”
到了晚上,褚昀已经修改好了守山阵法,还在竹楼里安排了不少眼线。
白溪打开石芥子,跟褚昀把卧房的东西搬了进去。
夜深了,白溪心里有事,怎么都睡不着,又怕吵醒褚昀,干脆悄悄侧身下地。
刚坐起来,褚昀就睁开了眼睛,说道:“睡不着?”
白溪不好意思地说:“心里乱糟糟的,总也踏实不下来。”
褚昀侧过身,把她拽回到身边,轻声说:“你说的,要顺其自然,清静无为。”
白溪把头埋在他怀里,闷声道:“我知道,可是做起来好难……”
话音刚落,她心里突然一紧,好像有人在她心口捅了一刀一样。
她猛地从褚昀的怀里挣脱,脸色煞白。
褚昀感觉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忙问:“怎么了?”
白溪哆嗦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我,我给阿嫣的,替身符没……”
褚昀手一颤,很快反应过来:“也不一定是出事了,没准……”
说到一半,他也说不下去了。
褚昀很清楚替身符的分量,若非出了要命的事,绝不会无缘无故消失。
“你先别往坏处想。”褚昀勉强说道,“杨大夫是神医,保命的手段有的是。”
“你说得对。”白溪像是抓到了一颗救命稻草,“她还有蛊王……对,蛊,她给我用了金蚕蛊,我可以追踪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