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溪在用自己的血做媒介追踪杨嫣的同时,杨嫣也在竭力自救。
她在刺耳的唢呐声中入定打坐,神识自然而然地飘到了花轿外面。
前方火光冲天,绿色的火焰里包裹着几十张嘶吼扭曲的容颜,有男有女,年岁不一。
杨嫣心生怜悯,手掌不由得结起往生印,嘴里低声念道:“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杨嫣的心口处散发出淡淡白光,这些白光随着渐渐有些灼眼,从花轿中扩散开来,笼罩着一个个茫然的魂魄。
不知过了多久,花轿停了下来,血红色的盖头也在白光中化为齑粉,而她本人仿佛毫无知觉,还在继续着度化。
白色的光芒在一瞬间变作金色,凶煞至极的阴魂在功德金光的洗涤下恢复了做人时的样子,脸上没了狰狞凶恶,满是平静祥和。
杨嫣从花轿里出来,眼前的厉鬼凶煞已然消失,一座石门矗立在前方百步之内,摇摇欲坠的牌匾上依稀可见一个“殷”字。
杨嫣以前听父亲说起过西亭殷家,她的太奶奶便是西亭殷家嫡出的小姐。
殷家被灭族的时候,她太奶奶还活着,老人家费劲心机穷尽手段才将几个孩子从死牢里换出来,教他们隐姓埋名,积蓄力量。
杨嫣不知道那些被救的孩子都去了哪儿,只知道是她爹亲自去安置的,老头临死也没有把这个秘密说出来,直接带进了棺材里。
走在白玉甬道上,杨嫣心眼里冒出了一股说不出的酸楚。
雕栏玉彻今犹在,只是朱颜改。
她低下头,刚要感叹一番,忽然瞥见脚下的石板上凹凸不平,仿佛刻着什么东西。
仔细一看,上面篆刻着一些蝌蚪文,她看不明白,就直接拓印下来,装在百宝囊中。
继续往里走,她才发现这宅子比她想象的要大,仅从大门到正厅就走了小半个时辰,两侧种着不少奇花异草,很多外头瞧不见的草药,这里也是应有尽有。
杨嫣本着来都来了,不能空手而归的想法,戴上金蚕丝的手套,小心地将某些外头瞧不见的极品草药取下收好,美滋滋的哼起了小曲儿。
就她这种摘法,别说是炼药,一顿三餐吃上一整年都够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站直了身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走进了正厅。
刚进正厅的大门槛,她的小腿就被二门槛被绊了一下,狠狠地跌倒在地上。手掌磕在青金石的砖上,搓了一个口子,渗出了不少的血。
殷红的血很快就被石砖吸收,没留下半点痕迹。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声极轻的笑声,猛地回过头,就看到一个青衣公子正襟危坐在一旁的宾客席上,对她笑着点了点头。
“你好啊,小姑娘。”
杨嫣心头闪过一抹异样,她进来的时候一个鬼影子都没有,这货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你是什么人?”杨嫣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坐在了离他不远的地方。
“小姑娘,你胆子可真大。”那公子用眼神示意她看向房梁。
杨嫣余光一扫,汗毛倒竖——房梁上赫然吊着二十来具大小不一的干尸,都是黑黢黢的,眼眶里空空如也,嘴里含着眼球。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是谁。”杨嫣面不改色,依旧执着于自己的问题。
“小生顾湘,误入此地,已经半个来月啦。”顾湘摇头晃脑地说,“再找不到出口,只怕也要跟上面几位一起作伴了。”
“半个多月?”杨嫣心头一颤,“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还能什么地方,鬼宅呗。”顾湘漫不经心地说,“你看看上面的灵位,是不是个姓殷的。”
杨嫣抬眼望去,大厅的正中央果然放着个灵位牌,上面隐约写了个“殷”字。
看到灵位牌,杨嫣倒是安了心——若这宅子真是殷家的,看在她太奶奶的份上,总不会为难她这个小辈儿。她比较担心对面的男人。虽然这位自称顾湘的公子看上去文质彬彬,可能在这么个鬼地方面不改色的,谁知道人皮底下是个什么东西!
想到这儿,杨嫣撑着膝盖的手掌倏地攥紧,警惕的目光再次扫向男人。
顾湘像是没有感觉到杨嫣的敌意,反而兴致勃勃地对她说道:“说起来西亭殷家也是够倒霉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小孩子都懂的道理,大人反而不知,害了自己不说,也害了子孙后代……唉,好像他们家也没有后代了。”
杨嫣听着这话,神色微微一动,冷着脸说:“这位公子,有时间磨嘴皮子,不如想想办法怎么出去。”
“殷宅阴宅,活人进,死人出。”顾湘微微一笑,“我是没这个本事出去了,要不,姑娘你试试?”
杨嫣膝盖上的麻木劲儿刚刚过去,一阵钻心的疼,根本站不起来,只能装模作样的点点头,假装踅摸机关密道的入口。
就在这时候,一股神秘的力量突然出现,推着她朝着灵牌走去。
杨嫣脸色白得吓人,她瞥了一眼青衣人,就见他抱着肩膀,嘴角上挑,仿若看戏。
“咚、咚、咚……”杨嫣被那股力量压在后脊梁,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她越是反抗,那股力量就越大,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别反抗,没用的。”顾湘的风凉话轻飘飘传到了杨嫣的耳朵里。
杨嫣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泪珠和着血丝摔到地上,身后的力量蓦地减轻了许多。
“我说姑娘,你包袱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顾湘眼尖地发现她包袱里冒出了一道黑漆漆的浓雾,缠绕在她背后,压住了她的脖子。
杨嫣脑子灵光一闪,反手将包袱从背后扯下来扔到地上,除了几件放在明面上的衣物,还有一个不属于她的荷包,一只碧玉簪。
看到碧玉簪的瞬间,顾湘眼神一变,还没等杨嫣反应过来,他已经到了近前。
“你做什么?”杨嫣抬手就要把玉簪抢过来,被他一句话钉在原地。
“这是我娘的遗物。”顾湘说,“以前……被贼人盗走了,想不到还能找回来。”
杨嫣狐疑地看着他,并不相信他的话。
顾湘也不在乎,笑了笑说:“姑娘,这荷包可不是什么好物,还是烧了干净。”
杨嫣点点头,嘴巴闭得紧紧的,木着脸将荷包打开,看到里面的生辰八字。
果然是燕蓉用她做了替身。
杨嫣暗暗叹了口气,她对顾湘拱了拱手,道:“顾公子,劳您帮个忙,扶我起来。”
顾湘十分守礼地抓住她的袖子,稍稍用力,将她提了起来。
杨嫣顺着他的力道站直了身体,长舒了一口气。
顾湘正要说什么,忽然耳朵一动,将她拉到大厅角落的花坛后面蹲了下去。
杨嫣抻着脑袋往外看,就见两个纸人押着一个白色的影子从外头走了进来。
那白影好像一直在挣扎,想要挣脱纸人的束缚。
杨嫣用余光扫了一眼顾湘,他脸上没有半分表情,跟外头那些纸糊的脸相差无几。
过了一会儿,一道黑影同样被两个纸人押了进来,与那道白色的影子一起,被灵牌发出的黑雾吞噬殆尽。
杨嫣看着心肝发颤,回头看向顾湘,轻声问道:“顾公子不怕么?”
顾湘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道:“阴阳两道,你走你的,它走它的,互不干涉便是。”
正说着,纸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与此同时,白溪在自家院子里点燃了寻香。
香烟冉冉升起,烟雾化作了一个宅子的模样。
褚昀问:“这是个宅子?”
白溪点点头,说:“阴宅,阳间死地。”
褚昀在书中看到过关于死地的描写,对此十分好奇。
白溪也朦朦胧胧地想起师父白泓的札记里面就有记载。
两人同时奔向天衍阁,很快就找到了那本被翻得快要散架的札记。
“六十年前,藩王造反,殷将军平定叛乱有功,封昭武候,镇守西北。”
“西北邪祟横行。昭武候一家相继离世,死相惨烈,疑为邪祟所为。”
“西亭殷氏族人以殷氏血脉为代价镇邪祟,建阴宅,保一方平安。”
“什么叫以殷氏血脉为代价?”白溪不敢置信地看向褚昀,“他们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