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洲府,梁郡王家又开始满墙贴告示,寻找神医为梁郡王治病。
梁郡王桑元洲得了怪病——浑身上下起满了脓包,巨痒无比,但凡挠破,又是钻心的疼。
他脸色灰白,比死人也就多了一口气,身上滚烫,手脚却冷得像刚从冰窖里钻出来。
偶尔清醒的时候,他拽着侧妃的手,叫着世子的名字。世子桑天阳也是孝顺,他花大价钱给父亲延医治病,还去请了大德高僧做法事,为父亲祈福。
桑元洲最宠爱的潘侧妃眼睛肿得跟桃仁似的,目光哀切地坐在窗边,对着桑元洲妖娆一笑。倏地一阵阴风吹过,潘侧妃站起身,缓缓走向桑元洲。
灯火摇曳下,潘侧妃的影子早就没了踪迹,桑元洲眼中闪过一抹绝望,他嘴唇动了动,想喊“救命”,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潘侧妃当着他的面,将汤药倒进了痰盂。
桑元洲眼见女人一步步向他逼近,吓得闭上了眼睛。
“怕啊。”潘侧妃银铃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也会怕。”
说着,她一把掀开了他身上的锦被,细如牛毛的银针刺向他疙疙瘩瘩的皮肤。
桑元洲疼得面容扭曲,眼神怨毒地看向潘侧妃。
潘侧妃拿出一方手帕捂着嘴,边看边笑,笑得他心惊胆战,笑得他头皮发麻。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扭着腰站在床头,娇声道:“王爷,身子疼吗?”
桑元洲颤颤巍巍地缩成一团,全身都在发抖。
潘侧妃笑吟吟地看着他,眼神阴冷,水葱般的手指在柔嫩的脸蛋上摩挲了几下,笑得更加厉害:“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死了没意思,活着才好玩儿!”
桑元洲嘴里发出“咯咯”的响声,喉咙里像是塞了棉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身上的伤口疼得钻心,却连死都是奢望,他此刻方才明白,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潘侧妃眼底闪过一抹绿油油的光,朝他微微一笑,一道黑雾裹住了他的全身。
桑元洲闭着眼睛都不管用了,他能感觉到,他的四面八方都挤满了“人”,这些“人”长着血盆大嘴,在他身上撕咬着……
郡王的病一日重似一日,为了让父亲安心养病,世子提前继承了郡王的位子,打起精神料理府上的事务。
做了梁郡王的桑天阳整日忧心忡忡,愁眉苦脸,旁人只道是世子孝顺,为父亲担忧,只有桑天阳自己知道,他的主人已经很不耐烦,再不赶紧把化血阵布置妥当,下一个被扒皮的就是他自己了。
第二天,府上嫁出去的大姑娘桑莹儿赶了回来,她是薛姨娘的女儿,年少时很得桑元洲喜爱,前年出嫁,风风光光的七十二台嫁妆,让婆家不敢小瞧。
得知父亲重病,恐怕不久于人世,桑莹儿急匆匆赶回,见到父亲的模样大哭了一场,非要为父亲侍疾。
旁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侧妃薛氏已经脸色大变,她借口头风发作,愣是把桑莹儿诓骗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桑莹儿不明就里,还真以为母亲得了重病,要去找神医为母亲医治,被薛氏制止。
薛氏将女儿拉到里屋,关好了门窗,坐在榻上说起了闲话。
“我可怜的女儿,才过了几天好日子,老王爷就……你可千万别过去,免得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薛氏低声说,“要我说,你哭一场就家去吧,也算了尽了做女儿的孝心。”
“娘,到底怎么回事?”桑莹儿问道,“我看着父王像是中邪了的样子?”
“不是像。”薛氏脸色一变,“幸亏你出嫁得早,再晚半个月,你想走都走不掉了。”
“既然这么严重,为何不找法师驱邪?”桑莹儿道,“多出些银子也就是了。”
“你以为没找吗?”薛氏说,“一年前找了十个有名的神汉神婆,伤了一个,瘸了一个,剩下的全都死了。”
一想到这院子里死过人,薛氏到现在还浑身膈应,“我跟你说,晚上你就给我踏踏实实待在屋里,哪儿都别去,听到什么响动都别开门。”
“娘。”桑莹儿握住母亲的手,满脸担忧,“王府出了这样的事,世子怎么说?”
薛氏听到“世子”两字,打了个哆嗦,手指头女儿在嘴唇前一指,轻声呵斥道:“可别再说什么世子,那是郡王。”
桑莹儿没有错过母亲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皱眉问道:“娘,可是郡王有什么……”
话还没说完,就被她娘捂住了嘴。
“噤声!不要命了你!郡王也是你能说嘴的!”薛氏脸上毫无血色,“大姑娘,你好好做你的陈家奶奶,将来生个小子,给你挣个凤冠霞帔,娘就是死也能闭上眼睛了。”
桑莹儿眼眶红了,叹息道:“娘,父王若是不在了,你就跟我走吧。”
薛氏搂着女儿,叹气道:“娘是走不了的,只要你好,娘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
桑莹儿听出母亲话里有话,待她询问,薛氏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这天晚上,桑莹儿耳边总是响起哭声,她辗转反侧,终于还是坐了起来。
“你做什么。”薛氏在她身边躺着,显然也没有入睡。
“我听到哭声。”桑莹儿刚掀开厚重的窗帘,立刻又被薛氏拽了回去。
“娘。”桑莹儿小脸煞白,哆哆嗦嗦地指着窗户外头,“有人……没影子……”
就在她刚刚掀开窗帘的一刹那,她看到了一个女人在外头走动,看穿着像极了失踪的表小姐,只是那女人没有影子,甚至连头颅也……
桑莹儿甩了甩脑袋,意图将刚刚那恐怖的影像遗忘。然而越是要遗忘,越是记得清楚。
这时候,她终于知道害怕了。
薛氏看到女儿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哪里还有不清楚的,将人搂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你明儿赶紧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桑莹儿抬起头,轻声问:“娘,父王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会……”
薛氏轻轻捂着她的嘴,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这府里,有一个算一个,没干净的,我的儿还小,不懂没关系,你要记着,积德行善才是正途,千万不要走邪路,害人害己。”
“娘。”桑莹儿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咱们家,就真到了这个地步?”
薛氏点点头,继续说道:“娘这里还有些东西,都是干干净净的,你明天带走,若是那天听到娘不在了,也千万不要回来。”
桑莹儿面色惨白,下意识地想说“不”,可话到嘴边,转了几转,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桑莹儿就坐上了马车,直奔郊奉天观。
还没进去,小道童就迎了出来,说师父闭关,闲杂人等一律不见。
桑莹儿不死心,在外头跪着,只求见观主紫微真人一面。
到了日落西山,紫薇真人也没露面,倒是迎面走出来一个女子,让桑莹儿热泪盈眶。
“神医!”桑莹儿扑上去抱住了杨嫣的小腿,“神医,你可还记得我,我是陈氏,你救过我家夫婿。”
杨嫣被这突如其来的熊抱吓了一跳,桑莹儿二话不说就开始磕头,求神医救她父亲。
杨嫣看她十分诚恳,便邀她进入观中详谈。
进到客房,桑莹儿竹筒倒豆子般将家中发生的怪事说了一遍,末了又跪下磕头,请杨嫣出手帮忙。这还真是打瞌睡送枕头,杨嫣和白溪正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去梁郡王府一探究竟,就有人上赶着来求助了。
杨嫣装模作样的犹豫了片刻,就答应明天一早跟她一起前往梁郡王府。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桑莹儿就带着杨嫣和两个观中的道士一同前往梁郡王府。
这两个道士正是白溪和褚昀易容变装,两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连声音都做了些许改变,和普通的道士没有区别。
陈家的马车很快就到了梁郡王府。
一进门,桑莹儿带着杨嫣三人直奔正院而去。
白溪脚步微微一顿,还没进院门,一股阴寒的死气扑面而来。
杨嫣见她神色不对,也停下了脚步,低声问道:“如何?”
白溪摇摇头,指着垂花门里道:“黑雾弥漫,死气沉沉。”
桑莹儿一怔,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流淌:“还请仙师救救家父。只要把这邪法破了,香油供奉一切好说。”
正说着,就碰到了院子里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他身着鲜艳明丽的法衣,身边还带这个童子,抱着一堆看上去昂贵,实则没有半点用处的法器。
“大姑奶奶。”尖嘴猴腮的管家笑眯眯地拦住了桑莹儿的去路。
“罗管家,你这是做什么?”桑莹儿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桑天阳新晋提拔的大管家。
“大姑奶奶,郡王有令,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踏足正院。”罗管家不紧不慢地说,“谁进去,砍了谁的手脚。”
桑莹儿目光一闪,伸手指向了中年男人:“他是干什么的?”
罗管家微微一笑,说道:“跟大姑奶奶请来的一样,为老郡王祈福的。”
他话音刚落,院子里那位大师便开始设坛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