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人生魂,你这怨魂会的还挺多。”白溪走到法阵边上,示意褚昀将怨魂放开。
桑莹儿此刻已如七八十岁的老妪一般,满脸褶子,鹤发鸡皮。
她瘫倒在阵法中央,目光极为恶毒地盯着褚昀。
白溪一把拉过褚昀,挡在他前头,冷冷地问:“这东西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它躺倒在地上,尝试偷偷离开这副已成累赘的身体,却发现自己被困在里面,出不去了。尝试着吸取生魂,可任凭它如何呼唤,也没有生魂前来迎合。
“你对我做了什么。”它咬牙切齿地问褚昀,“我的力量为什么会被你吞噬!”
褚昀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压根没有搭理它的意思。
杨嫣看看褚昀,又看了看白溪,仿佛若有所思。
白溪冷漠地看着它,从褚昀手里接过玉衡,淡淡地道:“这东西不是你的吧。”
它眼神微微一颤,随即冷笑道:“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白溪点点头,不愿与它浪费时间,双指并拢,就要施展搜魂之术。
“既然你什么都不肯说,我就不客气啦。”白溪说着,将手抵在了它的眉心。
“搜魂术。”杨嫣不甚赞同地低声说道,“这是邪……”
“邪魔外道吗?”褚昀突然出声道,“好用不就行了。”
杨嫣被他冷飕飕的眼神冻得一哆嗦,从善如流地闭上了嘴。
一些画面在白溪眼前徐徐展开——被残害的男男女女,身体被封印在老宅里,一张张洗干净的皮子被人送进了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个被树藤缠绕的怪人……秦悦!
白溪恍惚了一下,又看到了一幅让她吃惊的画面。
画面中,弱不禁风的世子桑天阳正熟练的用心头血炼丹,封印骸骨,提取魂魄,并在西洲府的各个犄角旮旯里刻画诡异的阵法……
从怨魂的记忆中退出,白溪脸色惨白,她看向褚昀,半晌才迸出一句话:“桑天阳,假冒的。”
“什么意思?”杨嫣追问道,“桑天阳,也是这个?”
白溪还没回答,桑莹儿突然笑了起来,冷声说:“你都看到了。”
白溪转过身,对它说道:“你们的死与他逃不脱干系,为什么还要为虎作伥,帮着他一起祸害全州府的百姓!”
“因为恨啊。”桑莹儿嘴角扯出一抹怨毒的微笑,“我们都这么惨了,凭什么他们还能过得好,他们应该同我们一样,生生世世,被困在这个地方,永远重复着痛苦,无休无止……”
说完,她仰天长啸,七窍渗出了黑色的血液。
杨嫣心有不忍,想要度化怨魂,被褚昀抬手拦住。
“你懂我的,对吧。”桑莹儿直勾勾地看向褚昀,“你身上有和我一样的气息。”
白溪眉头一皱,刚要开口为褚昀说话,就听褚昀说道:“我能随心所欲,你行吗?”
这话一出,别说怨魂,就是白溪都愣了一下。
“去死吧!”桑莹儿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身体突然跃起,手指化作鬼爪,朝着褚昀扑了过去。
白溪急忙抬剑格挡,谁知她力气太大,竟被她冲了过去。
这一次,它是带着同归于尽的决心。
白溪与杨嫣几乎同时出手阻拦,可还是慢了一截,它已经到了褚昀跟前,鬼爪朝着他心窝扎去。说时迟那时快,褚昀闪身避过,同时将白溪和杨嫣扔了出去,转眼间,鬼爪又至,褚昀抬手就是一冰锥,将它钉在树干上。
怨魂惨叫一声,黑紫色的液体从身体里流出,落在地上,腐蚀了大片土地。不一会儿,地面上就出现了一个漆黑的地洞。
褚昀再次挥手,冰凌之下,怨魂与躯体同时化作尘土,飘进了地洞之中。
“你怎么样?”白溪足尖一点,落在褚昀身前,担忧地望着他。
褚昀笑了笑,拉过她的手,缓缓摇头:“我没事。”
杨嫣觉得自己眼睛都要瞎了,赶紧清了清嗓子,问道:“桑天阳是怎么回事?”
白溪将自己看到的画面对两人说了一遍,“那种熟悉的手法,绝对不是桑天阳这个年纪能有的,大约又是借尸还魂,或者干脆夺舍。”
“这么说,郡王府里就没有一个好人了?”杨嫣问道。
“明哲保身的,见死不救的,你说该不该死?”白溪反问道。
杨嫣果断地闭上了嘴。
世间之事,不是非黑即白,还有大把灰色空间。
就像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英雄,大多数人只能碌碌终其一生,谨小慎微,逆来顺受,他们不是不善良,只是不敢善良,不能善良,或许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才会做一做那遥不可及的英雄梦。
白溪长吁一声,对杨嫣说:“它们死得太惨了,根本无法超渡,只有复仇完成,才能烟消云散。不过话说回来,桑家还真的就没有一个无辜,包括刚才死的那个。”
说着,白溪走到杨嫣身边,将手掌放在她的掌心上。
杨嫣闭上眼睛,跟着白溪进入了怨魂的世界。
桑天阳从小体弱多病,还有腿疾,她娘为了保住他的世子之位,无所不用其极。桑元洲之前还有一个小儿子,是禹州陆美人所出,三岁那年,玉雪可爱,很得桑元洲的宠爱。
桑天阳妒忌弟弟,故意放了把火,将那孩子烧死。郡王妃明知儿子做了什么,不但没有出手教训,还帮忙善后,先是借着陆美人的手给桑元洲下了绝育的药物,又借着薛侧妃的手毒杀了陆美人。她做的这一切,都没有避开儿子桑天阳。
从那之后,桑天阳变本加厉,小小年纪残忍狠毒,以杀人取乐。
不久之后,桑元洲与郡王妃开始给儿子相看未来的世子妃。
郡王妃将自己娘家侄女晴娘接了过来,想着亲上加亲。
晴娘是个善良的姑娘,不喜桑天阳的为人,对他比较冷淡。
桑天阳误以为晴娘看不上自己的腿疾,便对她起了杀心,让桑莹儿邀请晴娘外出,并派人将她掳走,残害了她的性命。
桑莹儿明明知道晴娘此去凶多吉少,可为了自己能够顺利出嫁,还是帮世子将混了蒙汗药的甜汤喂给了晴娘。
那天晴娘肠胃不适,药性没有完全发挥作用,她临终时的惊声尖叫,竟然桑天阳产生了一种变态的愉悦。从此之后,他越发变本加厉,残害了不计其数的无辜。
随着庄子里的阴魂越来越多,梁郡王府终于迎来了第一波阴魂大潮,而桑元洲知道儿子干了什么后,第一时间找到了供奉的仙师,向他寻求破解之法。
那位不着调的仙师是个魔修,他去庄子转了一圈,弄了个不知是什么的阵法,忽悠桑元洲说是个转运的阵法,能够聚孽转运,杀的人越多,荣华富贵越大……就是京城那把龙椅,他桑元洲也不是没机会坐上去。
桑元洲听后是怦然心动,为了眼前的荣华,更是为了日后的富贵,他和他的女人们,将最后一点良知扔进了野狼的肚子。
后面发生了一系列的惨事,杨嫣已经不忍再看下去,以至于错过了某些不容忽视的细节。
比如那位占了桑天阳躯壳的灵魂有些小习惯跟她太奶奶颇为相似。
“一群丧心病狂的疯子!”
杨嫣睁开眼,看向白溪,“庄子里的阵法,看着像幽冥血阵。”
“幽冥血阵中还夹杂了断水阵法。”白溪说,“可笑桑元洲到死还做着皇帝美梦,却不知整个桑氏家族都要因为他的愚蠢贪婪付出绝嗣的代价。”
“整个家族?”杨嫣垂下眼帘,小声道,“也太狠了。”
白溪拍了拍她的手臂,转向褚昀说,“秦悦那老东西还活着,就着西洲府。”
褚昀点点头,说道:“知道了。”
白溪从怀里掏出十二张引雷符,直接引天雷祛煞。
“九天应元府,无上玉清王……”
随着白溪话音落下,天上雷声滚滚,雷霆重重地叩击在梁郡王府上空,很快就燃起了熊熊烈火。
不一会儿,街面开始嘈杂起来,众人纷纷救火。
这时,白溪三人已经悄悄离开了郡王府,朝着怨魂记忆中的庄子走去。
“这火,伤不着人吧?”杨嫣时不时扭过头观瞧。
“没做过孽的伤不着。”白溪犹豫了片刻,又道,“只要作孽不深,就死不了。”
虽然死不了,可皮肉之苦也是免不了的。能不能撑着活下去,要看老天爷给不给机会。
白溪自问做得仁至义尽,杨嫣也无话可说。
褚昀心里颇不以为然,他瞅了瞅白溪,又瞥了眼杨嫣,心中发出一声冷笑。
大火整整烧了一宿,第二天上午才被不灭。
偌大的梁郡王府几乎被烧了个精光。
郡王府里死了不少人,老郡王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被天雷劈成了一具焦尸。
他的两位侧妃,薛氏和潘氏,也被人裹着白布抬了出来。
围观的百姓中,有人发出惊呼,说是白布下面的人“化了”。
大家定睛一看,白布下的尸体果然“化”成了一滩腥臭的血水,沿着地缝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