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晟邡被白溪困在阵眼里,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流着血水。罩在他脑袋上的血红光圈已经被三昧真火烧出了一道裂纹,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崩塌。
殷晟邡无奈之下,只好将杨嫣的魂魄放了出去,并用代形术将白溪引开,自己则趁机将阵眼移出庄子,放进了后山的瘴气谷。
瘴气谷中只有厚厚的瘴气,除了风声,听不到一点响动。
将阵眼安置妥当,殷晟邡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将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下去。
苏启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若是事情办不好,秦悦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
说起秦悦,那老小子应该已经死了吧,可惜不能亲眼见到魔魂出世的那一刻。
殷晟邡心情甚好,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一边往林子里走,就在他踏进密林的瞬间,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林子里很冷,冷得让人哆嗦。
殷晟邡不是普通人,它是披着人皮的厉魂,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感觉到很冷,那是一种冻到骨子里的寒冷,就好像黄泉,好像幽冥……汗毛刷地一下倒竖了起来。
殷晟邡心里清楚,来者不善。这也是在他意料之内,西洲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些隐匿在山林的魔道鬼修跟着眼馋也是可能的。
是谁这么不长眼,想要黑吃黑?
殷晟邡的目光在树木和土地上打转,时不时还看一眼天际,天生乌云遮月,一丝的月光都……不对,乌云遮月,树梢上的月光是什么?
就在殷晟邡怔愣之际,他脚下的落叶下忽然伸出一只冰冷的手掌,掐住了他的一双小腿。
殷晟邡一看那双乌漆嘛黑的小手时就暗道了一声不妙,他从腰间取下一支九节向阳竹的棍子,在地上画下一个圆圈,把自己锁在了里面。那双手还在不停地向上攀爬,殷晟邡觉得脚下一软,低头一瞧,脚下竟然踩着一具软趴趴的童尸。
这时候,圆圈内侧又伸出了几只手,无一例外都是孩童的小手,朝着他紧逼而来。
“出来,不管你是谁,都给你爷爷我出来!”殷晟邡咬着牙,手中的竹棍被他舞得虎虎生威,他始终不敢动苏启给他的保命符,生怕对方是个狠人,自己没了底牌无法脱身。
“瞧你这点出息。”秦悦从树中缓缓走出,他已经恢复成了人模样,半张被毁的容颜也恢复了原状,乍一看真像是个风流俊俏的翩翩佳公子。
“秦悦。”殷晟邡眉头微微一颤,“你敢背叛主人,就不怕……”
“怕什么?”秦悦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跟你可不一样,你愿意苏启养的狗,我不愿意。我秦悦只认一个,也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艾肯圣君。”
“艾肯,苏启不就是艾肯么?”殷晟邡一边询问,一边悄悄摸出了秘银玄针。
“我劝你还是别瞎动,免得咱们话还没说上几句,就得兵戈相见。”秦悦扇了扇手中的折扇,脸上笑眯眯,眼中却是寒光毕现,“我倒是没什么,你行么?”
殷晟邡将银针藏在手指缝中,笑了笑,说:“秦兄,说一千道一万,你我也没什么冤仇,不如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秦悦感慨道:“殷兄弟,不是我跟你过不去,只是……哎,谁让你姓殷呢?”
殷晟邡一脸的震惊,指着自己的脸说:“秦兄,我是桑天阳,你认错人了吧。”
秦悦看着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笑,笑得殷晟邡心里发毛。
“秦兄,你什么意思?”殷晟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秦悦,等待一击即中的机会。
“没什么意思。”秦悦就跟抓住耗子的猫一样,弄死之前先要好好玩弄一番,“就是兄弟身上的皮子不行了,想要换一身新的。”
殷晟邡心头一颤,勉强笑道:“这个好办,兄弟别的本事没有,画皮的手艺是一绝。”
秦悦笑盈盈地说:“我要的,是你的皮。”
殷晟邡脸色猛地一变。
秦悦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
“殷兄弟,你的皮,本座笑纳了。”
秦悦一巴掌拍到殷晟邡的后心上,将他手里藏的银针尽数收到扇中。
殷晟邡满脸错愕地看向秦悦,在秦悦嘴角露出微笑时,也笑了起来。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秦悦也感觉出不对,他赶紧撤回手,为时已晚,“断魂针!”
“是你太贪。”殷晟邡撕开桑天阳的皮子,露出了本来面目,“想吞我,你也配!”
从一开始,他的杀招就只有断魂针,他在赌,赌对方会不会贪婪到吞噬他的灵魂。
秦悦瞳孔放大,他是真的没想到,因为自己一时大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对不住了秦兄。”殷晟邡二话不说,直接用九节向阳竹结果了秦悦的性命。他生怕秦悦的灵魂不灭,又用独门的灭魂阵法,将秦悦挫骨扬灰。
做完这一切,殷晟邡瘫倒在地,没了桑天阳的身体,他也支撑不了多久,得赶紧回到镇马桥的殷宅里避避风头。
正在这时,一道黑雾飘过,殷晟邡猝不及防,被卷了进去。黑雾中,几道鬼影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至阴极煞之气顿时将殷晟邡的灵体撕成了碎片。
不多时,黑雾散去,浅淡的白光中凝结出了一个人形,定睛看去,竟是桑天阳的模样。
桑天阳扭了扭身子,不甚熟练地走了几步,朝着黑暗的角落行了一个大礼。
褚昀抱着肩,从暗处走了出来,对他说:“回苏启身边,知道怎么做吧。”
桑天阳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知道。”
褚昀点点头,笑着道:“小乌鸦,出了事就跑,别学你的大伯。”
桑天阳嬉皮笑脸地点头称是,身后“碰”的长出一双黑色的翅膀,朝着西洲府飞去。
褚昀袖子一挥,空间撕裂出一道缝隙,他闪身进入,转瞬便到了庄子里。
南院,血色阵法坍塌的一瞬间,白溪带着杨嫣从西北角的阴阳门逃了出来。
杨嫣痛苦地哼哼了几声,连声喊“冷”。
白溪赶紧在院子里踅摸,终于找到了一些枯枝,给她生火取暖。
杨嫣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睁开了眼睛,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哎呦我的娘。”
白溪见她醒来,暗自松了口气:“可算是醒了。你以后少吃点,差点把我压吐血了。”
杨嫣捂着脑袋,昏昏沉沉地跟她斗嘴:“不是没吐血么,吐了血也不要紧,我有药。”
白溪见她还有斗嘴的力气,彻底放下了心:“你怎么样?身体还受得住吗?”
杨嫣摆摆手,说道:“头晕,恶心,冷……对了,他要设化血阵,还没完成,你赶紧去把阵眼毁了,不能让他祸害西洲府的百姓。”
白溪拦住她左摇右摆的手臂,在她耳边说道:“都解决了。费了我好多符纸。你吃点什么药缓解一下么?我看你昏昏沉沉的……”
杨嫣伸手在白溪的荷包里翻了一下,拿出一个青玉的瓶子,直接往嘴里倒。
“我的姐姐,你倒是睁眼看看你吃的是什么东西!”白溪慌忙从她手里夺下瓶子,瓶子已经空了一半。
“我知道,你的药都是我预备的,我怎么不知道。”杨嫣扭动脖子,虽然她刚刚的遭遇是幻觉,可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疼和真的一样,尤其是刀子刺入皮肤的那一刻,真的疼得要命。
调息了片刻,再次睁开眼睛的杨嫣眼神清正了许多。
白溪见她脸色缓了过来,递给她一个水囊,“喝点水,我刚热了,温和的正可口。”
杨嫣喝了一小口,润了润嗓子,问道:“你们家那位呢?”
“褚昀去堵秦悦了,也不知道殷晟邡逃出来没有,若是逃出去了,估计也是……”白溪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一个下场。”
杨嫣眉头微蹙,她拉过白溪的手,目光担忧地望着她:“他都记起来了,是不是?”
白溪点点头,无所谓地说:“他拎得清,知道自己是谁。”
杨嫣想了想,把接下来的话咽回了肚子里,愉快地说:“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白溪笑了笑,凑到她耳边,轻声询问:“我给你那颗珠子还在吗?”
杨嫣点点头,就要从乾坤袋里将珠子取出来,被白溪伸手压住。
“那珠子我不想做簪子了,你帮我看看做什么好。”白溪低声说,“要能随身佩戴,不能太惹眼。”
“行,我回去看看。”杨嫣说着,目光变得忧愁,“还得去趟林家,唉……”
白溪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杨嫣摇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不用,我自己处理就行。”
正说着,不远处传来了脚步的声音。
白溪抬头一看,是褚昀朝着她们走了过来。
“解决了?”白溪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解决了。”褚昀朝她伸出手。
白溪上前两步,握住他的手,说:“找个地方吃一顿吧,我饿了。”
褚昀点头道:“好。”
白溪笑了笑,心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