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溪捏了捏褚昀的掌心,示意自己没事了,牵着他的手一起进入了密林。
“有血气。”褚昀拽着白溪的手,不理会在头上叽叽喳喳的纸雀,一头扎进了一个山洞。
白溪还没进去,就闻到了一股令人作恶的臭味,说道:“褚昀,小心点。”
褚昀独自走进山洞里,就感觉脚下软软的,低头看去,是一具具刚死没多久的尸体。他脚下踩着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心口处有一个血洞,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了出来。继续往里走,就看到一个一人多高的雕像,看不清脸,从脖子开始密密麻麻刻着符文,直到与地面相通的地方。地面上,血红的法阵时隐时现,仔细一看,布满了整个山洞。
“褚昀,我能进去吗?”白溪在外头喊道,“你吱个声。”
“别进来。”褚昀回了一句,“我一会儿就出去。”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就从雕像中钻出来,朝着地上滩去。
地上死去的尸体纷纷站了起来,指甲暴涨,狠狠地朝着褚昀围了过来。
褚昀不慌不忙,手中的黑气一道接着一道朝着尸体打去,不一会儿,两拨死尸在山洞里相互掐了起来。
“幽冥之主……”沙哑的声音在褚昀耳边响起,“鬼道至尊。”
褚昀眼睛微微变色,脸上露出一抹冻死人的冷笑,举手投足之间,死气席卷而出。
以他为中心,吞噬一切的死气逐渐笼罩了整个山洞,唯独无法吞噬那具雕像。
“褚昀。”白溪在外面感受到了压得她喘不过气的死气,心脏突突的跳得厉害,“褚昀,你听得见我说话吗?褚昀,我进去了!”
褚昀被她的声音一吵,眼睛里的血色退了回去,他手上掐了一个法诀,将地上的尸体扫到了角落,“进来吧,小心脚底下。”
白溪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径直来到他身边,“伤着没有?”
褚昀摇了摇头,说道:“你看这个雕像,眼熟么。”
白溪看着眼前的雕像,眼前一黑,身子摇晃了一下,被褚昀揽在怀里。
“眼熟。”白溪说,“罗家……桃花门有个人皮雕像,一模一样。”
她依偎在褚昀的怀里,勾着他的手臂,颤抖着说:“血池,也有一个,是玉雕。”
褚昀目光不善地看着雕像,只听他低喝一声,“去!”
整个山洞顿时地动山摇,雕像在白溪的眼前化作了粉末。
雕像被毁,里面的万千魂灵争前恐后的逃窜,被褚昀用袖子一卷,并入黑雾之中。
白溪捂着心口,几乎喘不过起来。
褚昀见她脸色不对,将她带出了山洞。
“特别难受吗?”褚昀一脸担忧地问,“杨嫣的丹药吃不吃?”
“还可以,暂时不用。”白溪靠在他怀里,喘着气说,“等咱们回山里,我得弄点草药泡泡,这身体太脆弱,总是拖后腿。”
褚昀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担忧地说:“要不先回去吧,你脸色实在太差了。林家两口子住咱们家暂时没有危险,没必要这么着急……”
“褚昀,我真的没事。”白溪抬起手,捧着他的脸说,“歇会儿就好。”
褚昀见她心意已决,便挪开了视线,抱着她找了个正阳的位置休息。
“林子里除了咱俩,没有活人了。”白溪后知后觉地说,“那个施法的,根本不是人。莫非冤枉了沙世平?可除了他,还有谁跟林子瑜有仇,又对月娘心怀不轨?”
“不会冤枉他。”褚昀说,“到了晚上,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白溪点点头,她相信褚昀的判断。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褚昀的判断是正确的。
黄昏时分,天空渐渐暗了下来。
一辆马车匆匆驶过山路,停在了密林外。
马车里下来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他急匆匆地进入密林,到了一个坟包前头,又是烧香又是磕头,随后开始扒坟。
白溪和褚昀听到动静的时候,沙世平已经在野坟上刨了一个半人多高的坑,一团鬼火出现在他眼前,引着他林子深处走去。
褚昀和白溪跟在他的后面,略带洁癖的两人脸色都不太好。
“他刚才,是在吃……肉吗?”白溪忍着恶心,问褚昀。
黑暗中,褚昀看得比白溪更清楚,虽不至于反胃,心里也不怎么舒服。
“看路子,他依仗的那位是个尸修。”褚昀尽量委婉地说。
白溪对尸修有一种经年的偏见,她知道不对,可就是无法改变内心的偏见。
不知什么时候,林子里下起了血雾,雾气中带着丝丝的血腥。耳边时不时传来或轻或重的哭泣声,像是有无数幽魂在密林深处游荡。
白溪和褚昀收敛起自身的生气,与树林土木融为一体。
漆黑的林子里,沙世平终于找到了他的后爹——佝偻的身体,白发苍苍的老者。
“阿爹。”沙世平骤然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褐色的人偶,放在老者身前。
“林子瑜还没死。”他咬牙切齿地说,“法术破了。”
老者拿过人偶摸了摸,冷淡地道:“这不可能,再熬几日他就油尽灯枯了。”
“阿爹,他们去了白府。”沙世平气得直跺脚,“当初就是个姓白的道人救了他,如今那个白府,怕是和姓白的道人脱不了干系,阿爹,我不能再等了!”
“姓白的道士。”老者终于动了动,问道,“多大的年纪?”
“那时候看着挺年轻的,现在应该三十多,四十出头的样子。”沙世平愤愤不平地说,“林子瑜倒是好命,几次三番都有贵人出手相助。”
白溪咬着嘴唇,目光阴冷的盯着沙世平——这种人,活着都是浪费粮食。
褚昀似乎是感受到了白溪的杀念,把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轻声道:“别着急,等等看。”
“阿爹,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要他死。”沙世平双手握拳,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不,不能这么便宜他,我要让他身败名裂……”
“知道了。”老者从石坛下找出一截拳头大小的白骨,扔给他,“天亮之前,把林子瑜的脸刻出来。”
沙世平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刻刀,很快在骨头上刻画出林子瑜的模样。
“老手。”白溪盯着沙世平的手,拽了拽褚昀,“太熟练了,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褚昀没说什么,手指轻轻一弹,一阵阴风扫过,沙世平的手指一划,白骨应声碎裂。
老者像是感到了什么,抬起脑袋,警觉地望向四周。
白溪这时候才看到那“人”的长相,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无他,这人长得太难看了,满脸的褶子不说,大鹰钩鼻子占据了小半张脸,剩下的部分由一张从左耳朵咧到右耳朵的大嘴占据,眼睛比黑豆大不了多少,浑浊的眼白上尽是血丝,看人的时候阴气森森,忽然张嘴,露出了一口参差不齐的大黄牙。
“沙世平的娘可真是……口味独特。”白溪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伟大的母亲。”
“确实挺伟大的。”褚昀俯身搂住白溪,“对着这么个玩意儿,我看着都想吐。”
“现在能动手了么。”白溪微微侧着脸,她想赶紧处理完这俩人,回家睡觉。
褚昀看了看,说道:“再等等,我看那尸修不像是会桃花咒的。”
白溪无声地叹了口气,将自己缩在褚昀怀里,总算止住了瑟瑟发抖的状况。
看着四周的法阵没有丝毫波澜,老者收回的目光,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头人。他轻车熟路地在木头人后面刻上林子瑜的生辰八字,在眉心上一抹。
一团黑气冲木偶中溢出,逐渐转为血色,变作一幅狰狞的鬼脸。
褚昀手腕一转,一道黑风划过,鬼脸变作了一支娇艳欲滴的桃花。
老者看到鬼面变成桃花,手一颤悠,木头小人掉落在地。
“阿爹,你怎么了?”沙世平大吃一惊,伸手就要拿起木头小人。
正在这时,老者脸皮一跳,一脚踹了过去。
沙世平没提防,被踹了一个满怀,吐了口血,撒在了木头小人的脑袋上。
“蠢材!”老者怒斥道,“你,你娘的事,还有谁知道?”
他没头没尾的问题让沙世平愣住了,过了许久,才咳嗽了两声,缓缓地说:“我娘,我娘什么事啊?她都死了那么些年了。”
老者狠厉地看着他,沙世平想到自己给月娘下的情咒,有些心虚。
“阿爹,我真的不知道。”沙世平垂着眼眸,学着自己母亲的样子跟老者撒起娇来,“说起来,我也该去看看阿娘了,这些年,我没有一日不想着她,若是她老人家还在,定然不会看着我这般痛苦的……”
说着,他委委屈屈地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朝着湖边的水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