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世平回到县衙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他没去后院,就在书房打了个地铺,囫囵地睡了一觉。在梦中,林子瑜一命呜呼,月娘伤心欲绝,他前去安慰,与月娘诉说心事,终于夺回了月娘的心,将她纳入府中,做了贵妾。凭着高家的银子,自己的人脉,很快就高升了知州,而这时,月娘也有了身孕,李香雪缠绵病榻,不久于人世……
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家乡的小村,清晨的雾气从地上腾起,又回落到黄泥地上,湿漉漉的,一股子土腥味。他跑过一个岔路口,月娘就在前头。
“月娘。”他喊了一声,不等月娘回头,他的脑后就被什么东西重重砸到,眼前一黑,跪倒在地上。他感觉头上温温热热的,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沙世平挣扎着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看到了一个人影,拽着他的衣服往外拖。
是谁?沙世平想不起来,他脑袋疼得快要裂开了。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沙世平冻得全身发颤,顿时清醒了不少。他环顾四周,也不知道自己绳子啊何处,窗户都用黑布蒙着,屋里什么都没有。
他的手脚都被捆着,身上穿的衣服也被扒得只剩下几片。
这时候,一个男人走了进来,冷淡地喊着他的名字:“沙世平。”
沙世平想起他是谁了。
他努力抬起头,看着男人阴冷的眼睛:“你是林子扬,林子瑜的哥哥。”
不对,林子扬不是被他骗进山里喂了野狼么,怎么会还活着?
他这么想着,也将这话说了出来:“你不是早就死了么,怎么会……假的,都是假的!”
林子扬拽着他的头发,冷冷地说:“是你害死了我。”
沙世平看到他脸上被野狼咬的伤口,笑了起来:“这是梦,我的梦,你伤不了我!”
林子扬瞪着沙世平,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你这恶毒的东西,你害死我,还要害子瑜。”
沙世平冷笑道:“是你们该死!林子瑜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事事压我一头,就是老师的推荐信,也只有他没有我!还有你,是你自己倒霉,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我不杀了你,难道等你来揭发我吗?”
林子扬愤怒地扇了他一个耳瓜,“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魔鬼!死到临头,没有半分悔意。”
沙世平嘴角一歪,冷声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你自己没本事。”
林子扬突然笑了起来,说:“说得对,但愿接下来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他一扬手,几道若隐若现的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
一股奇怪的味道钻进在沙世平的鼻子里,他抬起头,只看到几颗发出诡异青光的眼珠子。
林子扬掐住他的下巴,将一个腐烂的果子塞进他的嘴里。
沙世平想吐,却吐不出来,那东西刚刚进到嘴里,就化作了腥臭的液体,流进他的喉咙。
沙世平卷缩着身体,陷入了噩梦之中。
“假的,都是假的,醒过来,快点醒过来!”沙世平不断地提醒自己,千万不要陷入噩梦之中,这是他的梦,他才是主宰!
没有任何用处,沙世平眼前一片漆黑,在之后,他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变成了一个,不,是好几个女人,那些女人无一例外,都是受到极致凌虐后惨死。
“阿娘,阿娘救我……”他朝着年轻的母亲伸出求救的手。
他年轻的母亲靠在不同男人的怀里,看他的目光就像是看垃圾一样……
“阿娘,我是平儿啊,阿娘,你看看我!”沙世平用尽所有力气,朝着母亲爬去。
年轻的女人脸上显出他从未见过的恶毒,就见她朝着身后的男人笑了笑,那些男人如恶鬼一般,朝着他步步逼近。
就在他万念俱灰之际,一阵剧痛传来,让他终于从噩梦中挣脱了出来。
沙世平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熟悉的桌案,一瞬间恍惚之后,脸上露出了一抹阴狠。
刚刚的梦境过于真实,让他有种被人算计的感觉。不,不是感觉,就是有人在算计他!
沙世平想,有本事算计他还差点成功的,只有帮着林子瑜的白家人了。
白府,七姑娘,城隍庙……沙世平把主意打到了城隍庙。
天干物燥,年久失修的城隍庙很容易起火,给七姑娘一个教训,让她不要多管些事。
说干就干,沙世平刚想起身下地,身上就传来一阵剧痛。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地掀开了衣襟,身上果然起了一大片的脓肿。
沙世平眼前一阵发黑,额头上沁出了丝丝血水:“还是梦,对,一定还是梦!”
他的自言自语很快惊动了守在外面伺候的丫鬟,几个丫鬟都是怀着“上进”的心思过来伺候,听到声音自然而然地扑了进去,然后看到他苍白的脸,和一身的脓肿。
大丫头春桃取出帕子帮他擦拭,几个小丫头跑去后院,请夫人李氏过来。
李氏不在,她坐着一顶小轿去了县城西边的一个小院。
“王大师,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李香雪站在院子里头,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袱。
“早就预备好了。”带着狐狸面具的人怀里抱着个瓶子,笑嘻嘻地说,“就是这价钱么……”
“好说。”李香雪将包袱扔在地上,里面露出了几个金元宝。
“这东西炼制可费劲了,夫人……”他看到李香雪脸露不悦,立即改口道,“姑娘可要想好了,这东西一用下去,就不能反悔了。”
“想好了。”李香雪抱过瓶子,目光中多了几分狠厉,“听说你小人打得不错?”
“姑娘想打谁,只管拿出生辰八字即可。”王大师谄媚地说,“保证让姑娘满意。”
李香雪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沙世平的生辰八字,“这个人,我要他倒霉。”
王大师瞅了瞅八字,眉头皱了起来:“这人的八字很奇特,怕是……”
“多少钱?”李香雪打断了王大师的自言自语,“开个价。”
“五十两。”王大师伸出五根手指,“不能再少了。”
李香雪从荷包里掏出一张银票,扔给他道:“抓紧时间办。”
王大师拿了银票,立刻干活,他点上香,摆上祭坛,用黄纸剪了个小人,上面用猪血写上沙世平的生辰八字,拿着木头鞋底一下又一下打着纸人的头。
沙世平疼得翻到了地上,就听得一声脆响,他的腿摔折了。
“啊!”沙世平大叫一声,两眼一翻,瞬间晕死过去。
昏昏沉沉间,沙世平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到了小时候,在那间黑暗的房子里,偷听到了阿娘同那个男人的对话。
“回来了。”阿娘倚在门边,看着不远处的男人。
面容丑陋的男人见到阿娘,神色变得柔和了些,说道:“苏启重伤蛰伏,北荒乱作一团,卢小乔顾不上你了。”
“顾不上,我也走不了啊。”阿娘柔弱无骨地倒在男人的怀里,“我还有个儿子,他是我这辈子的希望。罕达,你也不要走了,好不好。”
“我……”男人犹豫了半晌,轻轻摇头,“我还得回去一趟。”
“回去,回去送死吗?”阿娘的声音骤然尖刻了起来,“我们身不由己的时候也就罢了,如今苏启都不在了,你还怕什么!”
“苏启没有死。”男人苦笑道,“他只是重伤蛰伏,如果有一天他活着回来,而咱们又没有回去,你说他会怎么想,怎么做?到了那时候,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罕达,你舍得让我再去伺候别的男人吗?”阿娘的声音带着几分凄楚。
“当然不。”男人端起案上的水壶,狠狠灌了一口,“你说怎么办?”
阿娘叹了口气,开始把话题引到他的身上,“我也没想好,就算咱们回去,也得等平儿的身体好些再说。罕达,我就平儿这一个骨肉,他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真的舍不得他。”
说到这儿,她叹了口气,“他身子过于孱弱,大夫说,只怕活不过十岁。”
“换命,倒也不是不行,只是……”男人手指敲了敲桌面,“得找个福泽深厚的,方能一劳永逸。”
“我看中了一个,是林家的二小子,聪慧体建,早晚能成大器。”阿娘说,“我不可能永远陪在平儿身边,他……”
“他想要什么,就要学会自己争取。”男人不耐烦地说,“我们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
说完,他看向女人的眼神温柔和一些,“卢小乔一时半会儿腾不出手,不如把牡丹玉露还回去,到时候……”
“我不。”女人斩钉截铁地道,“我凭本事拿到手的宝贝,凭什么拱手让给卢小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