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锦儿歇斯底里的喊出殷家人该死的那一刻,白溪几乎忍不住要现身,被褚昀牢牢拽住,不能动弹。她不解地看向褚昀,就见褚昀表情有点阴鸷,十分强横地搂住了她的肩膀。
“别着急,时辰还没到。”褚昀在她耳边轻声细语,“看戏。”
郑锦儿嘴里脏的臭的骂了一溜,等她骂累了,惨笑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只因你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而我,只是你殷家人生下的孽种……”
“殷青禾”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喝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李北华也抬起头,看向母亲,“娘,你是不是真的疯了,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郑锦儿霍地转过头,对上儿子那双茫然无措的眼睛,苦笑道:“是真的。娘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娘不会让你同娘一样,一辈子都是一个孽种。”
郑锦儿对着“殷青禾”道:“我不后悔,从来都不后悔!”
白溪唤出云光镜,第一次将这面神器用在一个凡人身上。
墙面上,“殷青禾”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郑锦儿的生平。
这郑锦儿的娘本是一名浣纱女,在小溪边救了个人模狗样的男人,那男人容貌俊雅,谈吐不凡,很快就把浣纱女迷得神魂颠倒,把持不住,便失身与他。男人养好伤后就走了,临走时将随身的玉佩当做信物交给了她,只说等他功成名就便回来娶女人过门。女人一直傻傻的等着,直到十个月后,瓜熟蒂落,男人也没有回来。
郑锦儿年幼时母亲就告诉过她,她的爹爹是大英雄,迟早有一天回来接她们母女,去过幸福的生活。可直到母亲去世,她也没有等待父亲,而是被村里人卖到了城中的乐坊。
“她们都说我命好,被贵人看中,能够带进殷府去做侍女,是积了八辈子德。”郑锦儿流着泪道,“可我也是殷家的人啊,凭什么要去做低人一等的丫头!”
白溪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她有病吧。”
褚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绝对有病,脑袋正常的想不到这些玩意。”
“姑娘,你可还记得,当日乞巧节的时候,我许下的愿望吗?”
白溪看了褚昀一眼,褚昀对她笑了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白溪想了想,淡然回道:“你的愿望,与我何关。”
郑锦儿嘴唇颤了颤,惨淡一笑:“是啊,你从来都是高高在上,怎么会在乎一个丫鬟的想法。你从来都是只顾着你自己!”
白溪挑挑眉,心中的不耐到达了极点,眼瞅着就要发作。
褚昀缓缓舒了口气,对她说道:“你看她儿子的眼睛。”
白溪的目光转向李北华,那人的眼睛不知何时变成了灰色。
郑锦儿没发现儿子的变化,像是想起了什么人,脸上露出一个甜蜜酸涩的微笑,“我这辈子,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能陪在晋王殿下身边,一辈子服侍他。”
白溪怔怔地看着她,回过头对褚昀说,“她瞧上了我那无缘的爹。”
褚昀愣了一下,几乎笑出声来:“你要是认周棠做爹,周平绝对会疯。”
“那就让他疯去吧。”白溪冷声道,“那种禽兽,根本不配做人。”
郑锦儿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当年的晋王周棠多么的风华正茂,对她一个小小的侍女也是温柔相待……言语之间,就是白溪这样对感情迟钝的人都能听出来,她对晋王周棠的爱慕之情。
只可惜,在那些充满甜蜜回忆的岁月里,她只是个默默跟在姑娘身边的丫鬟,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她就像个可有可无的摆件,只能在心里幻想一下,抚慰自己萌动的春心。
“那时候,是我一辈子最开心最快乐的时光,我甚至认命了,只要让我时时看着他,守着他,即便是做你的丫鬟,甚至滕妾,我也认了。”
“想得美。”白溪撇着嘴,不屑地说,“也不找个镜子照照,你是个什么妖怪。”
“你说什么?”郑锦儿像是听到了殷青禾阴阳怪气的话语,气的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说,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白溪这一次,干脆变作了殷青禾的模样,站到了郑锦儿面前。
郑锦儿眼看着记忆中的小姐出现,身体猛地一颤,目光与白溪相触,整个人就像是被钢钉楔进土里一样,遍体生寒,浑身颤抖不止。
“你终于出来了。”她嘶哑着说道,“终究还是……”
说着半截,她突然抓起供桌上的香炉,用尽力气向白溪摔去。
白溪没动,香炉在空中炸裂,细碎的瓷片朝着郑锦儿劈头盖脸飞去。瓷片划过她的额角眉梢,一缕缕鲜血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郑锦儿缓缓抬起头,目光中一片怨毒之色:“是你害死了他,若不是你,他怎么会死!”
白溪惊怒交加,脸色有些发青,“害死他的人,是你。”
郑锦儿一怔,暗自握紧了拳头,白溪本是随口一说,见她眼神闪烁,就知道定有内情。
白溪给褚昀打了个眼色,褚昀手指弹出一道黑雾,瞬间没入郑锦儿的后脑。
在云光镜与摄魂咒的双重作用下,郑锦儿已经没有秘密可言。
郑锦儿爱慕周棠,而周棠的心里眼中就只有殷青禾一个。
他说过,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他不纳侧妃,不要滕妾,只要殷青禾这一个妻子。
“你喜欢他。”一个声音飘到郑锦儿的耳朵里,她仓皇转身,四处踅摸。
“你是谁,别装神弄鬼,出来。”郑锦儿大声叫道。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让他喜欢你,甚至,爱上你。”
女人的声音充满了诱惑,郑锦儿本就不坚定的心更加动摇了。
“他会爱上我吗?”郑锦儿不知道是跟那女人说,还是再跟自己说,“我这么渺小,这么的不起眼,他会看见我的好吗?”
“会的。”女人的声音回答道,“只要你按照我的话去做。”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郑锦儿微微瑟缩,“你到底是谁。”
“金元观外的榕树下,有张符箓。”女人慵懒说道,“只要将你心爱之人的头发缠绕上去,他便会生生世世,只爱你一人。”
郑锦儿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她偷偷藏了晋王的一根头发,按照那个女人指点的地方,找到了那枚象征着幸福的符咒。
“她脑子是真的有大病。”白溪此刻已经无话可说,心中沸腾的杀意渐渐平息了下来。
“这样的人很多,数不胜数。”褚昀眼皮也不抬一下,“时辰快到了。”
白溪已经听他提了两次时辰,偷眼望了望外面。
外头还是晴空一片,没有半点阴霾。
正纳闷着,墙壁上的画面转到了周棠吐血身亡的那一天。
“我千辛万苦的混进去,只为见到他,可他却一把推开了我……”郑锦儿陷入自己的世界不能自拔,根本不知道,身后的好大儿已经换了芯子。
“我这么爱他,可以为他做任何事,可他却从来都没有睁眼看过我,为什么呀,我也是殷家的人,也是殷家的小姐,我比殷青禾差在哪儿了?就因为她的好出身吗?”郑锦儿神情凄婉,痛苦得不能自已,“他走了,连我的心也带走了,我自愿为他守灵,只有我,没有旁人……本来以为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可偏偏,偏偏你们殷家人……”
说到这儿,郑锦儿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瞪着眼珠子瞅着白溪,“是你对不对,是你让人这么做的,对不对!”
白溪看着墙面上不堪的画面,眉头微微蹙起:“那人是谁?我并不认识。”
这是实话,被酒醉的郑锦儿纠缠后半推半就占便宜的,是个眉眼间同周棠有两分相似的书生,那书生穿得是粗布长袍,并没有西亭殷氏族人那般阔气。
或许,只是一个姓殷的路人?
“他叫殷德,是你们殷家的远方亲戚。”郑锦儿颤声道,“你说,你是不是该死。”
她抬起头,直勾勾地望向白溪,“殷青禾,我要你也尝尝我受过的苦!”
接下来,勾结周平,祸害殷家,似乎成了郑锦儿活下去的唯一目的。
“我知道,那口井压不住你,你早晚会来,不过没关系。”郑锦儿刻毒地笑道,“黄泉路上,我等着你。”
“你还不配。”褚昀抬手在脸上一抹,那张脸就变成了郑锦儿心心念念的晋王,周棠。
“王爷。”郑锦儿情意绵绵地看向褚昀,“王爷,别被她骗了,只有我,只有我对你才是真心实意的,王爷!”
白溪看着眼前状似疯魔的女人,心头的杀意彻底熄灭,对褚昀说:“走吧。”
褚昀拉着她的手,瞧在郑锦儿眼里便是王爷握着她最痛恨的女人一起离开。
这怎么能忍!
她疯了似的冲上前,想要将两人分开,被一堵看不见的墙弹了回去。
“殷青禾,你不过是命好,凭什么……凭什么能占尽世间一切好处!”
郑锦儿疯狂地捶打这结界,想要冲出来,掐死这个让她妒恨了一辈子的女人。
“殷青禾,你给我等着,等着……”
她凄厉的呼喊声越来越微弱,白溪想要转身,被褚昀捂住了眼睛。
“时辰到了。”褚昀轻声说,“该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