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溪双目赤红，一脸狰狞，半张脸上隐约显出黑气，有了些许入魔的征兆。正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响。淡淡的紫色烟雾从地下渗透出来，白溪的头脑一瞬间清醒过来，就见一队队穿着铠甲的兵士从她眼前经过。
白溪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她木愣愣地看着阴兵从眼前飘过，幽魂似的跟了上去。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眼前还是杨嫣被拽入忘川前的最后一眼。
白溪浑浑噩噩地跟着阴兵走了一段，进到了一个未知的空间。她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凉意，很像她走无常时候，进入黄泉路的感觉。
那一瞬间，白溪甚至有种解脱了的感觉，她害死了杨嫣，这是她应得的结果。
可惜，没能救得了褚昀，甚至来不及见他最后一面。
前方的紫色烟雾渐渐变浓，弥漫了她的视线，她的脚下软乎乎的，像是陷入了泥沼。
无所谓了。白溪心想，有本事就弄死我吧。
继续缓慢前行，白溪看到了几个岔路口。那里面黑洞洞的，是一种死寂的黑暗。
“不要再走了。”白溪的脑子里，夙和的声音再次出现。
白溪没搭理她，继续前行，夙和的声音有些着急，似乎很害怕她前进的脚步。
“那个人不是你害死的。”夙和低声说，“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白溪冷笑着，加快了脚步。
“你真的不能再进去了！”夙和的声音有些失真，“再进去，你会没命的。”
白溪沉默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
正在这时，前方的阴兵不动了，他们分成两列，跪在地上。
白溪继续向前，她能够感觉到，夙和对前方有着莫名的恐惧。
恐惧吗？恐惧就对了。
白溪脸上的笑容更大，她不知道，此刻自己的瞳孔，已经变成了血红。
前方的道路越来越窄，白溪能够清晰地感觉出两边的石壁。她本着作死的心，伸出手掌，碰触在石壁上，隐约感觉到凹凸的符文，还有一种说不出的令人窒息的逼仄。
只有一瞬，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夙和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她的语调不再温和，“回去。”
白溪咬着牙，尝到了血的味道，她淡淡一笑，说道：“不。”
双腿像是灌了铅，沉重得抬不起来。
白溪咬着后槽牙，一步步地向前挪动。这段路不长，她却走了很久。
终于，她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进入了一个空旷的地方。
就在她抬眸的瞬间，她看到黑暗中有个熟悉的影子。
褚昀，是他，他还活着！
白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活了起来，经过短暂的眩晕，她朝褚昀走了过去。
刚走出几步，白溪就感觉不对。
褚昀并没有动，目光也是陌生且冷淡。
他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目光中的冷漠让她不寒而栗。
白溪心中腾起一种极为强烈的不祥预感，理智告诉她赶紧离开，而感情则说，去吧，大胆的往前走，不要再犹豫。
这一次，白溪决定抛弃理智，坚持着往前走了几步。
就在这时，褚昀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眼神倏地锐利起来。
“褚昀，你听得见我说话吗？”白溪上前，颤抖着问道，“褚昀，你……”
还没等她的话说完，褚昀身影一晃，闪电般扼住了她的脖子。
白溪没提防褚昀会对她动手，眼前发黑，呼吸困难，就在这时，她瞳孔骤缩，龟缩在她识海中的夙和猛然间取而代之，化掌为爪，对着褚昀的心窝掏去。
褚昀侧身躲过，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她甩了出去。
白溪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嘶”了一声，顺利夺回了神志。
褚昀缓缓朝着她走来，冷淡的表情，僵硬的四肢，看着活像北荒雪域中的那座雕像。
白溪手掌脑门全是冷汗，她摔得太重，根本站不起来，更别说躲闪。而此刻，褚昀已经近在眼前。他眼睛黑洞洞的，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刀。
白溪注视着褚昀，缓缓闭上眼睛，默默等待死亡的来临。
然而褚昀的手最终还是没有落下，他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猛地转过身，将后背大大咧咧地暴露在白溪面前。
白溪睁开眼睛，小心地唤了一声：“褚昀。”
褚昀动作蓦地缓了缓，喘息了几下，漆黑的眸子又被冷冽的杀意取代。
白溪能感觉到，此时此刻，褚昀正在同艾肯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下一刻，褚昀伸出手，将她背在背上，朝着东南方跑去。
阴风裹挟着气死吹到白溪身上，她四肢开始僵硬，脸色失去了最后一缕血色，呼吸也渐渐微弱，仿佛随时都要断气。
褚昀几乎飞了起来，穿梭在黑洞洞的空间，很快就到了一条幽深的通道前方。
他气息不稳，急匆匆地划破手掌，将血灌进白溪的嘴里。
白溪被呛了两口，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褚昀。”她微弱地喊道，“带我，回家。”
“你会没事的。”褚昀拿出一根桃木钉，当着她的面，钉进了自己的胸口。
“你……”白溪想要阻止他，可她不知道，她所有的感官都在慢慢被黑暗吞噬，这时候，褚昀冰冷的手掌伸过来，将她托了起来，带着一丝阴冷的手指缓缓划过她的脸颊。
“褚昀。”白溪的几声几不可闻，“褚昀，活……答应我，活下去。”
褚昀艰难地笑了笑，无比苦涩地说：“对不起，可不这样，你就会死。”
白溪瞪大了眼睛，不安地看着他，断断续续地说：“不……褚昀……你……”
褚昀从心口的桃木钉上拽出一缕白色光晕，打入白溪体内。
白溪感觉到一股暖流慢慢填满身体，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泪：“不……”
褚昀的手指感应到白溪的脉搏渐渐恢复正常，嘴角微微上挑，“我送你出去。”
白溪的手指死死的攥着他的袖口，嘴唇张张合合，就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你听我说，我的时间不多了。”褚昀冰冷的手指轻轻按住她的嘴唇，“我现在的清醒，只是暂时压制了他，用不了多久，我还是会被他操控……继续伤害你。”
“褚昀。”白溪哭的不能自已，“别，丢下，我……求你。”
“我也不想，可这是唯一的办法。”褚昀搂着她，眼中闪烁点点泪光，“答应我，好好的。”
白溪摇了摇头，不用褚昀明言，她也知道这是个以命换命的地方。
她宁可在这里陪着他，生同衾，死同穴。
褚昀低头看了看已经脱离了死亡边缘的白溪，嘴角一弯：“你活着，我才有希望活着。”
白溪的手还是死死地揪着他的衣袖，眼泪朦胧地说：“不。”
褚昀笑了笑，在她的唇上落下虔诚一吻。
然后他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将一枚古玉的戒指戴在了她的手指上。
“走吧。”他微笑着说，“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白溪身体颤抖得厉害，行将就木一般伸出手，低声说：“褚昀，我求求你，让我留下……”
褚昀深深地看着她，眼中闪过痛苦与快乐交汇的复杂，仿佛这一刹那，就是永恒。
说时迟那时快，他出手如电，在白溪后颈上轻轻一捏，白溪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褚昀最后看了白溪一眼，手中结印，在黑暗中的打开一道缝隙，将她生生推了出去。
缝隙关闭的那一刹，褚昀心口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他咧着嘴笑了笑，义无反顾地朝着黑暗阴寒的阴翳之地走去。
落音山上，白溪发出一声蚊子似的嗡嗡。
她的眼前开始模糊，杨嫣与褚昀的脸交替出现。
白溪怔愣半晌，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她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朝着万妖古墓跑去。
半路上，白泓从自己的衣冠冢里冒了出来，他算到徒儿的生死劫难，赶来相助。
不过看上去，他来的太晚了。
“小溪。”白泓叫了她一声。
白溪充耳不闻，还是奔跑。
白泓跟在她身后，一直来到万妖古墓。
此刻的万妖古墓已经坍塌，被山上冲下来的土地覆盖。
白溪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土堆，腿一软，跪了下去，开始用手刨土。
“白溪！”白泓又叫了她一声。
白溪恍然回头，当她看清楚来人是白泓，呆呆地叫道：“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