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泥古道上,传来了咯吱吱的车轮声响,一辆豪华的马车正慢慢地朝着栾川县城前进。
马车里的白溪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立不安。自从她知道杨嫣落在苏启手里,就心急如焚,大约是着急上火得厉害,眼角跳个没完没了,也不知是凶是吉。
褚昀最看不得白溪蹙眉的样子,而且他也怕杨嫣留在苏启身边真的日久生情,到最后闹得不可收拾。两人商量一番后,决定直奔幽州府,将杨嫣救出来。
通往幽州府的栾川县城人山人海,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一条大街堵得水泄不通,打骂声不绝于耳,女子的哭嚎声吵得人脑瓜子发麻。
白溪揉了揉脑袋,对褚昀说:“我出去瞧瞧外头怎么了。”
褚昀轻轻撩起帘子一角,正好看到外头有个看热闹的大娘,便出声问道:“大娘,前头是怎么回事,怎么都堵在一处,不动弹了?”
那位大娘瞅见褚昀一个年轻的后生,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褚昀一愣,就见白溪露出了半张脸,对着大娘说道:“大娘,前头出什么事儿了?”
那位大娘看到白溪,又看了看褚昀,问道:“你们是两口子?”
白溪也愣了一下,本能地点了点头。
那大娘摆了摆手,对二人说道:“你们就在车里头等着吧,听到女人的声音千万别好奇,那是狐狸精,要吃人的。”
白溪看了看褚昀,褚昀会意,将位置让给了她。
“大娘,这里闹狐狸精吗?”白溪好奇地问,“这可是大白天。”
那大娘见褚昀坐进了车里,才小声对白溪说:“看好了你的男人,别让那小狐狸精给勾引了去。你不知道,头些日子,我们这县城里来了女人,说是被拐来的,大伙儿看她长得好看,年纪也不大,都挺心疼她的,可谁知道啊,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满城的男人就跟疯了似的,一个个在她身边转悠,那县令的两位公子,为了这个女人打了起来,一个死,一个残。”
白溪眼神一沉,又问:“真的这么厉害?那前面是……”
“嗨,那女人才来几天,就害死了好几个年轻后生,那些人家的女人们不干了,非要她偿命,男人就护着,这不是就闹起来了么。”大娘说道,“我看你们是小夫妻,特意提醒一句,那小狐狸精的道行深得很,别让你男人也……”
大娘话说一半,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车里,摇摇晃晃地走了。
白溪坐回车里,对褚昀说:“并无妖气。应该不是山野精怪。”
褚昀拉着她的手,在她掌心写下“夺魄铃”三个字,“周悦歌,就是夺魄铃的宿主。”
白溪心里狠狠一跳,目瞪口呆的看向褚昀,“岑如意这么狠毒吗?那可是她的亲闺女。”
“不是岑皇后,是她娘,修国公夫人。”褚昀说道,“当时都认为周悦歌会是个男孩,勾魄铃的力量加上皇后嫡子的分量,东宫之位将没有任何人能够撼动。”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太子殿下没能生下来,变成了一个小公主。虽然也讨人喜欢,可女子之身,换个说法就很容易变成红颜祸水。
白溪心里很不是滋味,同为女子,她很不喜欢那些不怀好意的揣测,与侮辱性的词汇。
她慢慢阖上眼睛,将神识覆盖出去,片刻后又睁开眼睛,对着褚昀说道:“她朝这边跑过来了,我不想用恶意揣度她,可是……”
“不是巧合。”褚昀自然而然地接口道,“你别因为她看着可怜就心软。”
“说得你多铁石心肠一样。”白溪噘着嘴道,“我才应该担心,小公主的褚大哥。”
褚昀低垂着眼眸,叹道:“我娘当年也是这么算计我义父的,现在想想,真是对不住褚家,可怜我义父为了她孤独终生……”
白溪回忆起血池中看到的景象,有点心虚地说:“也许婆母心里有你义父呢。”
褚昀笑了笑,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惊呼,紧接着,一个红衣少女朝着马车奔来,她身后还跟着几个衣着鲜亮的婆子,瞅着倒像是富贵人家的老妈子,一脸的横肉。
褚昀掀开车帘走了出去,就见那红衣少女像看到救星一样,扑到褚昀跟前,褚昀一个侧身,让她结结实实地摔在了马车的横梁上。
“褚大哥,救救我。”周悦歌怯生生地拉着褚昀的袍角,眼中亮莹莹的,似有泪花。
褚昀见她这副模样,心里着实恶心,正在这时,白溪掀开了车帘,走到他身边。
“出什么事儿了?”白溪一边问,一边扫视了一下人群。
“姐姐,姐姐救我。”周悦歌见到白溪,就像是见到亲人一样,所有的委屈都化作了泪水,很快就浸湿了白溪的衣袖。
白溪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鞭子就甩了过来,被白溪一把揪住,抬眼一看,是个穿着绿衣的女子,眼睛恨恨地盯着周悦歌。
“你们是谁?”绿衣女子的目光转向白溪,上下打量了一番,“果真是这小狐狸精的姊妹,也不是个好东西。”
白溪微微一笑,点头道:“你既知道是狐狸精,还敢这么无礼,不怕狐妖的报复吗?”
绿衣女子“呸”了一声,怒骂道:“报复,来啊,你姑奶奶等着!这小狐狸已经害得我家破人亡了,大不了再填上一条命,我也要替天行道,除了你们这些祸害!”
说着,她振臂一呼,“烧死这些妖孽!”
周悦歌吓坏了,连滚带爬地躲进车厢里,瑟瑟发抖。
白溪看了褚昀一眼,褚昀手掌一挥,一道黑雾裹住了马车,眨眼间消失在众人眼前。
周悦歌偷眼看着褚昀,心里小鹿乱撞,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到了郊外的荒山野岭,白溪给褚昀使了个眼色,自己进了车厢,从包袱里拿出一身新衣服,让周悦歌换上。
“姐姐,你帮帮我好不好,我不想嫁给不爱的人。”周悦歌可怜巴巴地望着白溪,“林大哥说要来接我,肯定是出事了,你帮帮我,找到他好不好?”
白溪淡淡地说:“你先把衣服换上,吃点东西,慢慢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周悦歌吸着鼻子,强忍着泪水,换上了干净的新衣,又把散乱的头发重新梳了梳,这才一脸痛苦地说:“早先姐姐去和亲,都说遇到了雪崩,已然殒命,我大哭了一场,在金元观给姐姐点了一盏长明灯,想着姐姐能往生极乐……谁料想,姐姐竟福大命大,躲过了一劫。”
白溪嘴角微微上挑,眼中显出几分不耐。
周悦歌极会看人眼色,泪眼朦胧地说道:“可恨那北荒的圣君又起兵祸,满朝文武竟没有一个挺身而出,父皇无奈之下,只好答应和亲,可那时我与林大哥已经有了白首之约,自然不能另嫁他人,只好出此下策。”
“谁是林大哥啊?”白溪心平气和地问道,“皇后娘娘知道吗?”
周悦歌咬着嘴唇,眼眶红红的,低声说:“林大哥是唐国公的嫡孙,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年前母后就要下懿旨赐婚,被父皇拦了下来,说要等林大哥三元及第那日,再为我们赐婚。谁也想不到,不到半年的光景,父皇就……”
说着,她情绪激动,剧烈地喘息着,“姐姐,我不愿去和亲,更不愿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半路上,林大哥找到我,带我离开,我知道不对,可是情不自禁,姐姐你该明白我的,对吗?”
白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周悦歌毫无畏惧之意,目光中似乎隐藏着细密的针尖。
半晌,白溪忽然笑了,又变回了那个和蔼可亲的姐姐模样,“你要回去吗?”
周悦歌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我不回去。姐姐,林大哥与我是在栾川县以西的明月谷失散的,你和褚大哥能不能带我过去,我要找到他。”
白溪点点头,从包袱里拿出一些粗粮和水递给她,“你先吃点东西,咱们一会儿就出发。”
周悦歌感激地接过来,拉住白溪的手:“姐姐,谢谢你。”
白溪笑了笑,走出了马车。
褚昀就在不远处等着她,见她出来,随手打开了一个透明的结界,外面的人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声音。
“我听见她说的话了。”褚昀沉思了片刻,冷笑道,“没有一句实话。”
“我知道。”白溪说,“今天晚上,她就该有所行动。”
褚昀目光阴冷地看向马车,嘴角扯出一抹令人胆寒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