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嫣将耳环穿进耳洞，找了个镜子照了照，满意地点点头，“好看。”
苏启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开心，他将她带进自己怀里，和她额头相抵。
“我不相信任何人，你是个例外。”
杨嫣眼泪在眼圈里，鼻头红红的，想哭，又想笑。
“嗨，不至于。”苏启好笑地说，“你喜欢我吗？我要听真话。”
“喜欢。”杨嫣轻声说，“我很喜欢你，喜欢到不愿意让你死。”
苏启心头一颤，就听她继续说道：“你是个掌控人心的高手。所以我没办法不怀疑，你对我的心是不是跟我对你的心一样。苏启，你太厉害也太聪明了，我不知道能不能真的相信你，以后的路或许很难走，但我愿意试一试。”
“老实讲，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这么多年，你是唯一让我上心的人。”苏启低垂着眼帘，笑容晏晏，“我从小，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属于我的。落音山，师父，还有大巫的位置……哪怕后来出人头地，每天也是勾心斗角，一切都要自己去争，去抢，这么多年就是这样过来的。我承认刚开始确实居心不良，用了些手段让你离不开我，以后……大概也不会让你离开。”
他自嘲地笑笑，“我从来就不是个好人，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我说过，如果你不走，就再也走不了。就是死，我也会拉着你一起。”
杨嫣轻声说：“我知道。我想得很清楚，我想同你在一起。黄泉碧落，生死不离。”
苏启心里并不相信杨嫣的话，他见过太多夫妻反目，父子成仇，兄弟相残，姐妹撕扯，一家子亲戚为了利益打得头破血流，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血缘关系尚且如此，光靠感情，又怎么可能长久。
他不漏声色，抱着这个他喜欢的人，告诉她，“阿嫣，我不想死。”
杨嫣眼角闪过一抹泪光。这一刻，她做了一个也许会后悔的决定，“好，我不会让你死。”
苏启心一跳，正要说什么，就听到外头又是一阵吵闹喧哗之声，还依稀夹杂着女子的哭声，这让他原本的好心情变得有些糟糕。
杨嫣从他怀里钻出来，蹙着眉往外走，被苏启一把拉住。
“我出去看看，别闹出人命。”杨嫣说着，翻转手腕，从他的掌中抽了出来。
“然后周而复始，明天继续过来闹。”苏启阴沉沉地说，“你别管，我去看看。”
杨嫣拦住他的去路，担忧道：“你刚刚还吐血……别让我操心了好吗？”
“我不出手，你别管，看戏就行。”苏启说着，摇身一变，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院子外面，一堆人明火执仗，一个书生打扮的男人站在最前方，与一个面容憔悴的女子撕巴起来，女子身后，是义愤填膺，恨不得撸胳膊挽袖子打人的药王谷众人。
隋书生搡了一把陆薇儿，抬手就是一巴掌，被人用一根木棍拦下。他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声，蓦地看到来人身着奇怪的官袍，很像北荒那边的……
“你谁啊？”隋书生问道，“多管什么闲事！”
“本官是北荒幽州郡刺史别驾。你又是何人？”苏启趾高气扬地问道。
听说是北荒的官儿，隋书生和他身后的男人们气势矮了一截，讷讷不敢开口。
苏启又看了看陆薇儿身后的男人们，问道：“像诸位打听个事儿，贵谷中可有一位陆薇儿陆姑娘？”
陆薇儿一愣，从地上爬起来，灰头土脸地说：“我就是。”
“陆姑娘。”苏启朝她点点头，“你可曾记得当年离家出走的兄长？”
陆薇儿是独生女，听了这话一怔，还没来得及否定，就听到谷主杨嫣的传音。
“顺着他的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陆薇儿点头，抹着眼泪道：“是有个兄长，早年出走。大人，可是我那兄长有了消息？”
苏启假模假式地拿出一份信笺，说道：“不错，姑娘那位嫡亲兄长，如今已经贵为北荒幽州郡刺史，他牵挂老夫人与姑娘，特命下官前来，务必要将姑娘和老夫人接到幽州郡。”
陆薇儿嘴唇颤了颤，捂着脸失声痛哭。
隋书生听得心头狂跳，不由得回头看了看自家的宗亲。
他大伯走过来，拽了拽他的衣袖，一行人灰溜溜地跑了。
“大伯，这可怎么办？”隋书生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想想自己对待妻子的态度，顿时冷汗涔涔，“北荒的刺史，这下麻烦可大了。大伯，要不然我去姑姑那边躲躲吧。姑父是殷家的家臣，西亭殷家如日中天，不会见死不救的。”
他大伯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你是不是傻。”
隋书生愣住了，满心的惶恐，不明所以地看向大伯。
“那是你媳妇，你没给她休书，也没有和离。”他大伯额头满是兴奋的汗水，他胡乱的用袖子抹了一把，笑道，“你小子的运气来了！”
隋书生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大伯，您就别逗我了，这些日子您也看见了，我和她……过不下去了。再说，她哥哥是北荒的官儿，咱们家可是殷氏的……”
还没等他说完，他大伯又扇了他一巴掌，骂了一声蠢材，“你去跟你媳妇赔个不是，再把那个什么平妻给休了，还有那些小妾，全都打发掉。”
他拽着隋书生的衣领子，凑到他耳朵边上说：“老周家的朝廷是完了，殷家虽然厉害，可能不能成事儿还是两说着，看路子北荒是倒不了的，多个朋友多条路，何况你大舅子是个大官儿，手指头缝儿里露出点，就够你吃香喝辣一辈子的。你辛辛苦苦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赶紧去稳住你媳妇，让她带着你去幽州。”
隋书生面露难色，低声说道：“我都把话说得那么绝了，这会儿过去，不是自己打脸么。大伯，要不咱们先回家，从长计议。”
“不行。”他大伯眼睛瞪起来，转头对着身边的中年汉子说，“老二，你们先回去报信，让弟妹赶紧把陆氏平常用的东西送来。三儿，你让你媳妇帮衬着点，咱们隋家能不能改换门庭，就要看这小子能不能把陆氏的心挽回来了。”
隋书生一个头两个大，他想了又想，还是咬咬牙，朝着妻子娘家走去。
此时此刻，陆薇儿正在杨嫣的屋子里，听着苏启的计划。
计划非常简单，陆薇儿假意原谅隋书生，然后带着他去幽州，等出了药王谷，自然有人接应她，剩下的事情她就不用管了，从此之后，隋书生与他们家的那些人与陆薇儿再没瓜葛。
杨嫣听出苏启言外的杀意，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被打得鼻青脸肿，萌生死意的陆薇儿，垂下眼帘，一言不发。
陆薇儿听完苏启的计划，抬头看向杨嫣。
杨嫣抿了抿嘴，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陆薇儿偷眼看了看苏启，杨嫣又道：“他不是外人，你不用担心，也不要害怕。”
陆薇儿垂泪道：“我没什么想法，我爹当年救过他们全家的命，他们非但不知感恩，还要为了那些嫁妆害死我……隋家欺辱我至此，我实在是不堪忍受，若不是怕他们找药王谷的麻烦，我早就一死了之，干干净净的去了……”
隋家人的贪婪与无耻她是领教过的，若是她死了，这帮人定会搅得药王谷也不得安宁。
药王谷是她的家，为了这个家，她只能打落牙齿活和血吞，苟延残喘的活到今日。
她面露凄楚，对杨嫣说道：“少谷主，我不怕死，只是隋家势大，他的姑姑嫁给了西亭殷氏的家臣，若真闹起来，又是一场劫难。药王谷经不起了……”
杨嫣被她说得，心里酸楚不已，“薇儿，你想得太多了。这些事情有我扛着，别说西亭殷氏的家臣，就是对上西亭殷氏，你也没必要忍气吞声，委屈自己。西亭殷氏算什么！他们隋家又算什么！敢欺负我药王谷的人，就要付出代价。”
她说着，转头对苏启点点头，“就按你的意思办。”
所有业障，都算她的。
陆薇儿就是不想让杨嫣把所有事情都扛在自己身上，才一直忍气吞声，现在听她这么一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仿佛是要将这段时间所遭受的痛苦全部发泄出来。
杨嫣听她哭得凄惨，心里更不好受，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腹都有些发白。
苏启把手覆在她的手上，淡淡地道：“今天晚上，姓隋的还会来找你。”
陆薇儿渐渐止住哭声，抬起头看向苏启。
苏启一双眼睛冷冰冰地盯着她，说道：“他的生死，乃至隋家的生死，全在你一念之间。如何选择，你要想清楚。”
陆薇儿一个激灵，咬着嘴唇，心里也是颇为纠结。这时候，她又想到成婚之后，隋家对她的种种算计欺辱，还有那日她差点被强迫的恶事。她的丈夫，全程都在冷眼旁观，甚至暗中参与，从未将她当成一个人来对待，他对她从未有过半分情感，更没有半分怜惜……这样的男人，这样的婆家，她还有什么好心软的！
想到这儿，她眼中闪过一抹厉色，眼角不自觉地落下一行清泪，“他该死！他们都该死！我不后悔，绝不后悔！”
苏启拍了拍杨嫣，对她道：“你听到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也是隋家种出来的果。这件事上，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陆姑娘先回去吧，怎么说，怎么做，心里有数就好。既然做了决定，就要坚持下去。”
“我明白。”陆薇儿站起身，对苏启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公子相助。”
苏启摆摆手，陆薇儿款款走出房门。
杨嫣看着陆薇儿的背影，缓缓闭上了眼睛。
青州府客栈内，白溪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蹦了起来。
“怎么了？”褚昀吓了一跳，赶忙将她按住，一只手抵住她的后背，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灵力，“哪儿不舒服？”
白溪捂着心口，半天才缓过神来，断断续续地说：“我梦到周平，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