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西山那边的野狐狸。”白溪撇撇嘴，有些不屑地道，“学什么不好，学人族纳妾，折腾得家宅不宁，早晚惹得上面拿它们开刀。”
“到底是姮仪的族亲，仗着入了苏启的麾下，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褚昀缓缓地说，“得给它一个教训，让它长长记性，知道什么能招惹，什么绝对不能碰。”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可白溪却敏感地察觉到了里面的杀机。
她想了想，说道：“我记得，姮芫是姮仪的外甥吧。他娘是个鲛女，被他爹强抢过来的。”
褚昀点点头，冷笑道：“我一直都觉得姮仪是被抱养的，她那个废物哥哥幸亏死得早，不然如今有没有妖族还是两说。”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微微低沉了些，“姮芫的娘是鲛，在以前，那是炒菜泡酒用的材料。但凡有个正经出身的，谁也看不起他，甚至想吃了他补身，也幸亏他姑姑是姮仪，才保住了一条小命，还能找个山头称王称霸。”
在艾肯的记忆中，那个血统斑杂的孩子始终没有什么存在感。
那个年代，妖族与人族不同，不兴血统论，以实力为尊。只要你有实力，哪怕是只半妖，也没有妖敢瞧不起你，可如果你没有实力，就算是妖王的后裔，也照样是别妖嘴里的食物。
姮芫的亲爹就是个窝囊废，要不是有个强势的娘，也是人家嘴里的肉。姮芫出生后，他亲爹就死了，他奶奶觉得是他命中带克，害死了儿子，就一直不待见他。其他的妖族看到太后的态度，纷纷对姮芫摩拳擦掌，想要尝尝这个王族之子是个什么滋味。
姮仪救了姮芫，不单因为他是并不怎么亲的亲戚，更因为他是个弱小的孩子。
“姮仪是个有正义感的妖。”白溪带着三分怀念，三分感慨地说，“她一生追求的就是公平。说心里话，无论是那个时代，还是现在，她都是异类。”
褚昀沉默了片刻，叹息道：“可惜玉树枝，只有西山那边的土壤才能存活。对了，我回来的时候听那边的小妖说，苏启要了两车玉树枝，星夜兼程送往青州。”
“这么快就打到青州了。”白溪顿了顿，“打青州也用不了那么多的玉树枝，就是个药材……”话说到这儿，她忽然醒悟了什么，看向褚昀，“他的身体……”
“应该快撑不住了。”褚昀轻声接道，“我若是他，就要重做打算，拿回混天塔内的肉身。”
“混天塔内的肉身不是已经……”白溪话音到这儿，不自然地停住了，“混天塔的结界不好破，有钧天剑或许能够事半功倍。”
“姮芫的妻子是只聪明的猫，她还有个更加聪明的孩子。”褚昀微微笑了起来，慢条斯理地说，“让姮芫走一走他爹的老路也无不可。反正这父子俩跟一模子印出来似的。”
白溪低着头思忖了一会儿，终于轻笑一声，“就按你说的做。只是，那只猫会听话吗？”
褚昀指了指屋里窝着的大橘，双手一拢袖子，点头问道：“有几成把握？”
屋里的橘猫抬起眼皮，恹恹地说：“多炸点小鱼干，干煸的也行。”
白溪走进屋里，摸了摸橘猫的脑袋，“什么时候认识的小母猫，我怎么不知道？”
“别瞎说，我姐岁数可比你大得多。”大橘翘起尾巴，转身蹲在她对面，“花花也是可怜，摊上那么一个不靠谱的爹。你还记得老头子没走之前，老来窜门的狸花么？”
白溪点了点头，“记得，特别可爱，喜欢撒娇，它就是花花吗？”
大橘舔了舔爪子，“就是那孩子，随了他娘，比他爹强百倍。姮芫那东西耳根子软，生性好色，没什么本事还特别要面子，本来家里就一堆侍妾，还勾搭上了岐山妖王的小妾。岐山妖王可不是什么善茬，那是天狼族的后裔，跟他这种废物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让人撵到了家门口，害得我姐把花花送到这里来避难，自己跟岐山妖王决战，损了一只耳朵。”
“那你姐可真厉害。”白溪竖起大拇指，“后来呢？”
“后来我姐养伤，被一只狐狸趁虚而入。老胡也知道这事儿，还是他去西山找赤狐族长理论，赤狐族长就做主遣散姮芫身边的狐族，给了丹药让她们回来修炼。这时候就看出来那些聪明那些含糊了。聪明的高高兴兴走人，含糊的又哭又闹，跑到姮芫身边长跪不起，要死要活非要留在那里，还说什么不与夫人争宠，只求夫人给她一条活路，好侍奉大王。”
大橘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呕吐的姿势，“赤狐族长的脸色当时就变了，连骂了好几句不知好歹，拂袖而去。二爷当时也在，直接做主收了花花做徒弟，也算是变相给我姐撑腰。那通房的狐狸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学着凡间小妾的样子，一头撞在墙上，要死要活的，给我们恶心的够呛，可偏偏姮芫还吃这一套，呕……”
白溪听着，不禁摇了摇头，“你姐姐就没说什么？”
“我姐又不喜欢他，当初跟他也就是图个清净。”大橘唇角一咧，圆溜溜的眼睛满是笑意，“干脆眼不见为净，各过个的呗。”
说到这儿，白溪对姮芫的性情一览无余。
褚昀提着一篮子喷香的酥炸小鱼干走了进来，放在大橘面前，“要不要我跟你去一趟？”
大橘摇身一变，化作一个俊美的少年郎，先叼了一根小鱼干进嘴里，“不用，我去去就回，记得给我留饭啊。”
说着，卷了一道妖风，消失在两人面前。
“聪明的千篇一律，蠢钝的各有笑话。”褚昀笑着摇摇头，对白溪说，“刚刚麻雀带来了一个消息，殷家那位刚刚上任的皇帝纡尊降贵，已经到了山脚。”
“殷乘风来了？”白溪看向他，“他的人还在白水镇上，他是怎么进来的？”
褚昀一摊手，不咸不淡地说：“人家来一趟不容易，去见见也好。”
“我跟他又不熟，见了也没什么可说的。”白溪垮下脸，“你也知道，我是宁肯跟鬼神打交道，也不愿跟活人多说话。尤其是当皇帝的人，跟他们说话心眼都得多几个孔儿。”
褚昀噗嗤笑了一声，多云的脸上终于转了晴。
到了傍晚，大白鹅带来了半山腰的消息，殷乘风找到了芦苇客栈，请求见七姑娘一面。
白溪看着殷家祖传的玉扣，犹豫了一会儿，对褚昀道：“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褚昀在厨房里应了一声，等他擦干净手，白溪已经不见了。
殷乘风在空无一人的客栈里坐了半个多月时辰，终于等到了白溪，他微微起身，对着她颔首致意，“又见面了，七姑娘。”
白溪走进客栈，开门见山地说：“殷公子大驾光临，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
殷乘风点点头，请白溪坐下，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他的身份，还有他父亲在凤仪宫出事后的事情，最后他提到了凤仪宫的那口古怪老井。
“凤仪宫的古井确实有些问题。”白溪皱着眉说道，“那口井，能填上最好，填不上，也要把那地方封印了，省得里面的东西跑出来。”
想到那个诡异的地方，白溪脚底冒气了一股冷意，“那地方，还有谁去过？”
“说不好。”殷乘风想了想，补充道，“我爹出事之后，家臣就将他带回了江南，如今旧京被一伙儿悍匪占据，凤仪宫……还真不知道谁入主了。”
“这就麻烦了。”白溪若有所思道，“殷公子消息灵通……”
“七姑娘别笑话我了。”殷乘风苦笑着打断她的话，“我被关在宫里，很多消息都收不到。倒是听说七姑娘身边有一位能人，特别是人脉很广，我就想着托七姑娘帮忙，调查一件事。”
白溪挑了挑眉，看着殷乘风笑了笑，“殷公子，不是所有的忙我都会帮，你要我帮你，总要给出些筹码。先说好了，我不缺银子。”
殷乘风稍微怔愣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了一幅巴掌大的绣像，“殷青禾，七姑娘不陌生吧。”
白溪瞬间就毛了，脸上的笑意也变得危险起来。
“我没有别的意思。”殷乘风将绣像放到桌上，“我只想告诉你，我不是你的敌人。”
白溪轻笑着说，笑意未达眼底，“那你是什么？未曾谋面的亲戚？”
“从血缘上讲，我是你的堂兄。”殷乘风说，“我的祖父与你的外祖父，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当年我祖父是庶出的长子，后来被老太太挤兑出来，自立门户。因为分家不公，他又听了宗族那帮碎嘴子的挑唆，去本家闹了点不愉快，一气之下得了场大病就走了，只留下我祖母与我父亲相依为命。”
“宗族那帮老不死的东西，就没他们不嚼舌头的地方。”白溪叹道，“话说回来，你这回出息大发了，殷家那帮老不死的有没有找你的麻烦？”
殷乘风笑容淡淡，平静地说：“若不是他们每日烦扰，我爹还不至于那么快就走了。当年殷家出事，也不见这些人帮衬什么，稍微有些起色，就又过来打秋风。”
白溪听着他的话音，稍微放松了一些，“你是不想重蹈覆辙，被他们吸血吧。”
殷乘风点点头，眼神飘向她身后的远山：“如今我爹已经不在了，他老人家临走之前，还念着你外祖父，还有惨死的青禾姑姑。当年的罪魁祸首，周平已死，杨臻还活着。”
白溪叹了口气，问道：“你要查的，是杨臻？”
殷乘风淡然道：“杨臻，还有那口井。”
他眼中流露出些许仇恨，“尤其是那口井，我不能让我爹死得不明不白。”
白溪沉声道：“那口井没你想得那么简单。这件事我会查，需要时间。”
殷乘风身体前倾，认真说道：“我希望你能过来帮我。”
白溪轻笑一声，摆摆手，“闲云野鹤惯了，没兴趣。”
殷乘风叹了口气，又坐回来，想了想，接着道：“七姑娘，其实我……”
他话还没有说完，一只血色的纸鹤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一头栽进到他怀里。
殷乘风在看到纸鹤上的内容后，脸色变了变，抬眸对白溪说，“炤城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