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溪看到小姑娘视觉下的画面时,差点恶心得吐了。
她已经可以肯定,那群毫无廉耻的所谓仙师根本就是一群合欢门的余孽。
那些姑娘被骗来,成为了他们的炉鼎和玩物,在榨干最后一丝价值后,将她们制成了活尸,传染给更多的人。
画面中,小姑娘看得的不堪入目的情景还在继续,其中一个女子侧过脸,面色已经发了青灰,肌肤近乎透明,血管清晰可见。女子眼神已经涣散,嘴角渗出了白色的泡沫。
就在这时,小姑娘的姐姐从床上爬了起来,头发一掀,露出了一张可怖的脸庞。
那张脸像是被火焚烧之后,用虫尸重组了一般,只看一眼就会陷入无尽的梦魇之中。
白溪看惯了妖魔鬼怪都被吓了一跳,更别提小姑娘一个没什么见识的乡野丫头。
她从树上跌了下来,一瘸一拐地往城外奔跑。
然而她两条腿跑不过幺蛾子,一个长着蛾子翅膀的男人将她带回了她姐姐的家。
后面的一切就好像一场噩梦,小姑娘从身体到心灵都受到了极度的摧残。
白溪看着那张恶心的脸孔,深深地记在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小姑娘的姐姐走了进来,她看到了妹妹的惨状,似乎怔了一下,眼神中多了一分人味儿,紧接着,她用仅存的感情把妹妹塞进了后院的狗洞。
小姑娘在黄昏的时候醒了过来,她爬出狗洞,跑回了自己的家。这一次,她没有再被抓回去,城里已经开始乱了,鸡鸣狗叫,有人哭喊,有人尖叫……
画面戛然而止,小姑娘的眼睛又开始发直,白溪手疾眼快地将她捏晕,让妇人给她灌药。
妇人给小女儿灌了药,对白溪说道:“仙姑,这孩子还有救,对不对?”
白溪点点头,实在不忍心将小女孩的遭遇告诉她的母亲,可不说,她又觉得不妥,只能非常委婉地将小姑娘遭受的折磨提了两句。
妇人是过来人,在白溪的提点中,很快就知道了女儿遭受到什么,她张大了嘴,像离了水的鱼一样大口喘着粗气,“那群该死的畜生!”
她抢地哭道,“大丫,该死的大丫,你个没心肝的东西,我怎么生了你这个讨债鬼!”
白溪听她骂了几声,叹了口气,接着刚刚被打断的谈话,询问她外面的行尸是怎么没的。
妇人眼中满是愤恨,“那神婆让我们酬神献祭,就是……把自己的孩子献出去。当时那个情况,也没有别的法子,就只能把孩子送出去。可要是知道是这种送法……”
她身体微微发颤,终于说不下去了。
白溪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倒了杯凉水给她。
妇人哆哆嗦嗦地端着杯子,抿了一口,才缓解了情绪,苦涩地说:“仙姑大概觉得我们自私又绝情,牺牲别的孩子去成全自己的性命。现在又后悔,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也不全是你们的错。”白溪轻声说,“送去孩子之后呢?”
“之后,这里的危机暂时解除了。”妇人说,“可寨子里生病的人越来越多,死得时候七窍流血,你们看到的那些,都是这里的人。今天那个仙师还说,想要寨子得到安宁,就要再进贡七个少女,作为酬神的祭品。”
若只是酬神也就罢了,大不了一死而已,清清白白的来,干干净净的去。
可小丫头的遭遇已经说明了那伙儿畜生打得是什么龌龊主意,这时候再把孩子送过去,就是真的把孩子推进了火炕。
“不行,我得去挨家挨户说去。”妇人抹了把眼泪,风风火火地走出了家门。
白溪看了一眼在床上沉睡的小女孩,又给她下了一道护身符,才慢悠悠地走出了房门。
门口,褚昀和殷乘风都在。殷乘风神色复杂地看向她,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褚昀指了指天上,白溪抬头一看,漆黑的天空上挂着一轮血月。
“血月煞鬼,已经进来了。”褚昀话音刚落,妇人的尖叫声就从前方传来。
只见她跌跌撞撞地逃出屋子,从土坡上滚落,摔晕了过去。而就在此时,寨子里家家户户的窗户上,忽然透出了红色的光。
红光很暗,小巷中的土地上不知何时多出了许多脚印。一个个扭曲的身形出现在三人左右。白溪眼疾手快地将隐身符贴在殷乘风身上,自己则和褚昀隐去身形,退到了墙壁前。
“沙沙”声随着衣料的摩擦越来越近,一队高大的纸人打着破旧的折伞出现在村子里,村民们眼神呆滞,纷纷跟着这队纸人往村尾走去。他们的动作很诡异,双脚僵硬,脚后跟撮在地上,胸口没有正常的上下起伏。
殷乘风像是踩到了什么,发出了一丝微弱的响动,村民和纸人都猛地停了下来,整齐划一地回过头,凶神恶煞地瞧着声音的方向。
殷乘风眉头一皱,就要唤出青冥宝剑,被白溪一把扯到身后,示意他不要再出声。
纸人的脑袋扬了扬,露出了脖子下的白骨,村民们被带着耸了耸鼻子,似乎要闻到一些生人的气息。殷乘风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看向了倒在地上却还在喘气儿的妇人。
时空仿佛停止了一样,三息之后,村民和纸人转过头脑,继续朝着村尾的山口走去。
“跟上。”白溪低声说着,与褚昀跟在村民身后。
前方不断有尸体加入这只奇怪的队伍,其中一个黑青色的面孔引起了殷乘风的注意。
“是赵铭!”殷乘风小声对白溪说,“之前惨死的礼部侍郎,我记得他的尸体在衙门里,这么会出现在这儿?”
赵铭全身黑紫,如同脱了水一样,头发已经掉光了,露出白花花的头骨。他身边还有一具女尸,看着不像是他媳妇隋氏,那女尸的舌头就垂在嘴边,狰狞的脸上有一只乌黑的小手。
赵铭的身后,是被活僵咬死的冯不平。冯不平的五官挤到了一起,黑色的牙齿朝外凸起,两只黑色的鬼爪直插赵铭的胸口。
夜色渐浓,红光越来越暗,风中隐隐传来一阵令人迷惑的铃声。
殷乘风捂着心口,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他眼前发黑,全身开始疼痛。
褚昀对追魂铃的魔音没什么感觉,侧过头问白溪:“你还撑得住吗?”
白溪点点头,她有些冷,浑身不舒服,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褚昀又看向殷乘风,殷乘风的脸色要比白溪难看许多。他全身的肉皮都像是被钝刀一刀一刀切割一样,那种被撕裂的痛苦,让他想到了凌迟之刑。
他四肢发虚,血液从毛孔中渗出,殷乘风几乎花了所有的力气保持清醒和体面,才不至于在褚昀和白溪面前失态。
白溪瞧见了殷乘风的不适,她思忖了一下,轻轻捏了捏褚昀的手,眼中满是恳求。
褚昀暗暗叹了口气,走到殷乘风身边,递给了他一张符纸。
殷乘风没有拒绝褚昀的帮助,他接过符纸,轻声说了句“谢谢”,将上面的结界打开。
黑雾笼罩下,殷乘风慢慢缓了过来,神色复杂地看向褚昀。
褚昀没空搭理他,此时的铃声又变了,变得妩媚撩人,让人血脉贲张。
白溪脸上没无表情,冷飕飕地笑了一声:“好熟悉的曲调啊。”
褚昀面色也冷了下来,“合欢门的凌河老鬼,当年就属他跑得快。”
殷乘风小心翼翼地插话道:“你们说的人,是谁呀?”
褚昀惊讶地看向他:“云华山没告诉你凌河老鬼是谁吗?”
殷乘风还真的不知道,他耸了耸肩,“真不知道,我师父只教我道术和兵法。”
“凌河就是当年合欢门的老祖,一个臭不要脸的东西。”白溪冷声解释说,“回头见着了直接弄死,那玩意儿跟泥鳅似的,稍微一不留神就让他跑了,然后继续祸害人间。不行,这一次我非给他碎尸万段,魂飞魄散不可!”
“凌河那老鬼本事也就那样,是个专拣软柿子捏的怂货。”褚昀歪着头,笑了一下,“苏启用他这样的货色,早晚把自己给霍霍死。”
“死了不是更好么,省得他没事找事。”白溪扬起眉毛,言语中多了一点揶揄,“看看他手底下都是些什么鸡零狗碎的东西,比起艾肯差一百个巫旻。”
褚昀脸上的笑意多了起来,对着殷乘风都和颜悦色了不少。
“你怎么样,还撑得住吗?”褚昀问道。
殷乘风点点头,他在结界的保护下已经好多了,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前面就是凌河那帮畜生的驻地,动起手来可能顾不上你。你自己多加小心。”白溪轻声说,“不舒服也别勉强。”
“我可以。”殷乘风不想被小瞧,尤其是被她小瞧。
“那就好。”白溪松了口气,也就在这时,前面的队伍停了下来。
黑黢黢的山洞里走出一个生着双羽的男人。他赤着上身,光着脚丫,走到了一口古井边上,划开手腕,将血放了进去。
古井中出现一道诡异的暗红色光芒,接着,一个纯白色的祭台从古井中缓缓升起,祭台中央放着一颗写满密密麻麻咒文的骷髅头,骷髅头在追魂铃的声音下轻轻摇摆,凌河脸上多出了一道神秘的刺青。
褚昀瞧着那道刺青,忽然笑了起来,白溪好奇地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你看他脸上刺的那东西,眼熟不?”褚昀轻声回道。
白溪看了又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好像是个什么符文,太远看不清。”
褚昀眯着眼睛,在她手心上划拉几个字,低笑道:“艾肯是故意羞辱,他不得不接受。”
白溪愣了一下,冷声道:“我第一次觉得,艾肯做得还不够彻底。”
她气得浑身发抖,抓着褚昀的手道:“这回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再跑了。”
褚昀点点头,手指朝着凌河方向轻轻一点:“你放心,这一次,他没机会了。”
黑气化作西北风,朝着凌河卷去。
凌河突然抖得厉害,他似乎感觉到了危险,想要他逃离。
就在这时,他的头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住,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倒。
骷髅头上,一朵红色的小花骨朵骤然出现,随着他的惨叫,慢慢开出了鲜艳的花朵。
凌河知道自己糟了暗算,嘴里发出一些无异议的音节,手中的铃铛猛烈地摇晃。
他脸上的刺青渐渐变得透明,身体却愈发委顿,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
凌河疼痛难忍,他想发出吼叫,声音却哽在嗓子眼里。为了活命,他只能更加疯狂地摇动着手中的铃铛,枯木一般的手指渗出了一抹蓝绿色的液体。
液体滴在骷髅头上,大地龟裂,一具具焦黄的骸骨破土而出。
“白骨阵。”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凌河耳边,“出息了,小崽子。”
凌河身子顿时一僵,他永远忘不了这个声音,是他此生最恐惧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