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溪的心脏仿佛都被攫住，她本能地拦下那道死气化作的利箭，下一刻，一股冲天的魔气裹挟着死气呼啸而起，接近着，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经被褚昀揽到了怀中。
白溪感到身体莫名的疼，然后是冷，冷到骨髓的那种冷。
苏启从半空中摔下，吐了一口血，许久都没能从地上爬起。到最后，他还是咬着牙，愣是从地上蹭了起来，这期间，他折断了一根肋骨。
褚昀对苏启的恶感在这一刻缓解了不少，他暗暗叹了一声，还是抬起了手臂。
阴风过后，苏启感觉自己的生命力在缓慢流失。
他很冷，冷得像是掉进了小时候那差点让他殒命的冰河。他还记得那股阴森森的涓涓细流是如何细碎而绵长地渗入他的伤口，就如同现在带着死亡凉意的气息，不动声色地钻入他的骨髓……他费尽力气将保命的药丸倒进嘴里，狠狠地咀嚼。
他的手在颤抖，浑身都是沉甸甸的，心神绷到了极限。
“白溪，我要死了，会有很多人一起陪葬。”他说，“他们的命，现在攥在你手里。”
苏启瞪着好看的眼睛，咯咯地笑着，“这份因果，你背定了。”
苏启的话音刚落，一道霞光罩在了白溪身上。
白溪脸色煞白地转向褚昀，朝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褚昀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中的狠戾几乎毫不掩饰。
苏启看着两人，露出了一道讥讽的笑容，“看看，这就是你们费尽心力维护的天道。”
褚昀目光阴冷地看着他，冷声道：“它只说不让你死，可没说不让你受尽折磨。”
苏启丝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淡然道：“今天是我，明天就会是你。你真的甘心吗？”
褚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走到他身边，将他身上的乾坤袋拽了下来，又扔了张药王符在他身上，“滚吧。”
苏启当机立断用了药王符，从地上爬了起来，“钧天剑给我。”
“想什么呢。”白溪阴沉着脸，单手指天，“没要你的命你就该谢谢它。”
“把钧天剑给我！”苏启仿佛压抑着什么，继续道，“乾坤袋里面的东西归你们，我只要钧天剑。”
“你没资格跟我们谈条件。”白溪冷冰冰地说，“再不走，我不在乎天谴。”
“小师妹，你不会动手，因为你心太软。”苏启不慌不忙地说，“心软的人，通常做不成大事。”他转过头，看向褚昀，“你很好，如果没有她，你会是我唯一的对手，可惜了。”
褚昀召唤出与钧天剑一模一样的恨天剑，扔给他，“我劝你还是少说两句，有些事儿，她做不出来，我却做得出来。”
看出褚昀已经在爆发边缘，苏启果断见好就收，拿了恨天剑就要离开。
“等一下。”褚昀叫住了他，将乾坤袋扔给了他。
苏启接过乾坤袋，只扫了一眼便笑着道：“行啊，眼睛够毒的，把我的好东西都拿走了。”
“至少给你留了药。”白溪抢着说道，“滚吧，别再让我看见你。”
苏启气定神闲地笑了笑，飞快地从两人眼前消失。
白溪瞧着他远去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真憋屈！”
褚昀没说话，他仿佛感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冷笑，“没事儿，有人收拾他。”
“谁？”白溪一边问，一边掐着指头算计着什么，“不对啊，苏启已面露死相，为什么……”
“大概是还不到时候吧。”褚昀声音略带苦涩，“毕竟艾肯还没有被彻底解决到。”
“你什么意思？”白溪心头一惊，颤声道，“你是说上面……”
“我也就是那么一猜。”褚昀安慰道，“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哪怕褚昀说得委婉，白溪的心还是猛地沉了下去。
与此同时，苏启到了山脚下，他身上的伤口崩裂，只能找个干净点的山洞，在里面打坐疗伤。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余光一扫，无数条初具人形的黑影从四面八方朝着他爬过来，一只惨白的眼珠子在他脚下偷窥，见他睁眼，化作一道血光，朝着他眉心飞扑而至。
褚昀嘴里吐出一道黑紫的气体，将那道血光包裹吞噬，而此时，那些黑色的影子化作一条条黑色的毒虫，蛰伏在他的周围。
一团血色的云彩自黑暗中飘来，将山洞口遮盖得严丝合缝，双眼血红的杨臻缓缓露出了狰狞的脸孔。
魔性的铃声响起，苏启手指轻叹，夺魄铃转瞬间被炸了个稀碎，同时被炸的，还有杨臻的手指头。杨臻似乎感觉不到痛，他用残破的手掌勾了勾地上的毒虫，很快就补全了手指。
“你终于还是入魔了。”苏启看向杨臻，假模假式地叹了口气，“殷彤桦看到你如今这副模样，只怕会从坟地里爬出来，掐着你的脖子对你说，‘你怎么能这样’！”
他学着殷彤桦的声音，如愿看到杨臻全身黑气暴涨。
杨臻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地道：“激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苏启耸耸肩，笑着道：“没什么好处，我看着痛快而已。”
杨臻冷漠地看着他，并没有上当，“你伤得很严重，就快要死了。”
苏启气定神闲地笑了笑，“你还不如我呢，人不人鬼不鬼的滋味不好受吧。”
杨臻冷冷地道：“我若是你，就不会说这些话。苏启，现在动手，死的一定是你。”
苏启眼中露出微微愤怒，很快就淡然一笑，“死的是谁，要动手才知道。杨臻，事到如今你怎么还是拎不清，我就是死了，你也回不到从前的位置，除非我一统天下。我可以保证，你依然是道门的翘楚，就是殷彤桦，你想让她复活都可以……”
“你想骗到什么时候？”杨臻眼中闪过一抹深深的绝望，“还是你以为我一无所知？”
苏启垂下头，笑着道：“你知道什么？”
“当年那个返魂阵之所以失败，是你给我的阵法本来就有问题，你借着我的手，害她永远都无法轮回。”杨臻平静中带着疯狂地说，“苏启，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苏启看着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这些年，你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废物，遇到事情就会怪别人，从来不想想自己做了什么。”
他眼中闪过一抹促狭的讥讽，“杨臻，当年是你哭哭唧唧地求我，我才勉为其难的帮你，那阵法我之前也跟你说过，只存在于古籍记载，是你非要强行聚魂，是你天分太差，又不知变通，跟我有什么关系？殷彤桦是你害死的，又害得她不能轮回转世，你现在怪我？一把年纪都活在狗身上了吗？”
杨臻被他骂得怒向胆边生，冷笑道：“苏启，你真是死鸭子转世，嘴太硬。”
苏启嘴角一扬，颔首道：“我这人就是这样，宁为玉碎，不作瓦全。”
杨臻嗤笑一声，算了算时辰，双手结印。泛着黑气的阵法出现在苏启周身，白森森的骸骨披着寒铁的甲胄，附着一只只毒虫，朝着苏启攻去。
苏启拄着恨天剑站了起来，他只有一次机会，若不能一击而中，便危矣。
恨天剑出鞘，龙吟声如惊雷般落下，震得苏启几乎站立不稳，带着戾气的剑锋水波似的荡开，砍瓜切菜般将暴涨的黑气尽数击退。紧接着，他手腕翻动，剑风更加凌厉，剑影直冲山壁上的阵法。杨臻冷冷一笑，双臂张开，竟是将他的攻击统统吞噬。
苏启大喝一声，一剑朝着他砍去，杨臻身形如鬼魅一般，在半空飘忽，口中还道，“苏启，你放心，你死之后，我会取而代之，所以，你可以放心的走……”
他话音没落，苏启又是一剑，直挑他的舌头。
杨臻轻飘飘地甩了袖子过去，温柔得好似一汪春水，轻而易举地抵住了苏启的剑锋。
苏启眉头一挑，用恨天剑卷起三枚火符，朝着杨臻抛去。画符在半空中化作一条火龙，劈头盖脸地朝着杨臻砸去。
杨臻一双肉掌化作了白骨，抬手就是一阵腥飕飕的飓风，愣是将火龙吹没了。
“苏启，你太骄傲了。”杨臻说话间已经到了苏启面前，骨爪伸向他的胸口，做了一个抓取的动作。
苏启咬着牙，想着硬扛这一下，挥剑斩断杨臻的脑袋。
眼瞧着他就要被骨爪开膛破肚，一道温暖的青光从他胸口迸出，将他笼罩其中。
杨臻的骨爪在接触到青光的一瞬，化作齑粉，他急忙倒退几步，皱起眉头。
“你……”杨臻的声音被堵在嗓子眼里，一道剑光划破他的衣襟，他再次徒手架住，刚刚生出来的白骨又碎成了粉末。
苏启乘胜追击，一身剑气陡然迸发，顷刻间将杨臻湮没。
杨臻仰天长啸，心口处出现一只八脚章鱼般的怪物，黏腻的触手裹在了苏启的手腕脚踝上。苏启勉强提起真气，内府一阵翻江倒海般的疼痛，竟隐隐有了反噬之意。他脸色铁青，眼睛也开始泛红，魔气骤然翻涌起来。
苏启不再犹豫，他倾尽全力，挥起恨天剑，朝着杨臻狠狠一劈。
黑紫色的光芒在一瞬间淹没了山洞，空中出现了碎裂的声音，黑色的阵法纷纷化作雪花，那些不断重生的骷髅毒虫也随着阵法的消失化作了细屑，消失在风中。
杨臻一声惨叫，脸上终于露出了恐惧之色。
苏启落地，形容狼狈地晃了晃，双腿软得跟面条似的，差点站不住，跪在地上。
他看着身体渐渐透明的杨臻，脸上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
“我赢了。”他拄着恨天剑，召出了落音山特有的，斩魂桃木剑。
“苏启，你……”杨臻瞳孔骤然放大，身体连同魂魄，发出了类似爆裂的响声，随即碎成了渣渣，被风吹散。
苏启看着杨臻的魂魄在眼前消散，再也支撑不住，踉踉跄跄地倒了下去，最后一刻，他捏爆了一张传送符，脸上露出了一点近乎安详的笑意。
在他彻底昏迷前，一个带着草药味道的人接住了他下坠的身体。
他听不清那人说了什么，下一刻，一只温暖的手扒开了他的嘴，给他塞了一粒丹药。
丹药入嘴化作一缕清气，僵硬的四肢百骸终于有了一丝生机。
他对着那人笑了笑，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毫无后顾之忧地晕倒在了柔软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