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溪没有拦他，她这会儿已经想明白了，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出去。反正是死是活，都要留在他身边，不枉夫妻结发之情。
她再次转头看向杨嫣，“我要去布阵，你现在还有机会离开。”
杨嫣轻轻摇了摇头，笑着问道：“要我帮忙吗？”
白溪叹了口气，划破自己的中指，在虚空中布下了九天十方玄雷阵。
褚昀此刻已经走到了棺材里，按照残缺不全的记忆，进行着最后的仪式——献祭。
他眼睛里有血光闪过，周身飘起一圈又一圈的诡异符文。
这时，一道令人毛骨悚人的气息冷不丁出现在他身后。褚昀手一顿，身体已被这道气息侵蚀，不再受他的控制。他甚至感到一只手箍住了他的身体，凉丝丝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啧，都长这么大了，这具身体挺好用的吧？”
褚昀脑子里就跟过走马灯似的，将他区区二十几年的岁月一篇篇的翻阅，他能感觉到，那个可怕的怪物在狂喜——它很快就要拿回属于自己的身体，很快就会成为这个世上能与天道抗衡的存在。
怎么会这样？褚昀脑子里一团浆糊，眼睛开始模糊。
“想不通吗？”那个声音轻笑道，“想不通就不要想了，我是你，我们本就是一体的。”
“不是，我跟你不一样。”褚昀在心中反驳，“这是我的身体，你给我滚出去！”
“不过二十四年的光景，怎么就染上了凡人的陋习？我看你用这些力量的时候，可是得意得很啊。”那声音戏谑道，“让你用了这么久，也该物归原主了。”
“放……”褚昀那个“屁”字还没出口，就被一道劲风打中，吐了口血，飞了出去。
他趴在地上，半天没能站起来，大口地呕着血，却意外发现自己能动了。
褚昀抬眸，看向那个想要他死，却在关键时刻救了他的人，竟然是苏启。
苏启抬起头，一张俊美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密集的皱纹爬到了脸上，头发也慢慢变成灰色。那具骸骨根本无法融合他的魂魄，反而加速了他的死亡进程。
杨嫣见到苏启这样，眉头紧蹙，然而没等她有所动作，就被白溪封在了结界中。
“你干什么白小七！”杨嫣拼了命地拍打着结界的光壁。
白溪回首，冲着她微微一笑，握紧了手中的宝剑，降落在褚昀的前头，直面苏启。
苏启看了看白溪，又看了看褚昀，发出了一阵阴冷的大笑。
“你早就知道，他是艾肯的肉身，对不对？”
白溪手掌微微颤抖，她已经感受到了那股藏在她身边的，未知而可怕的力量。她不敢露出半分破绽，手臂上的肌肉紧绷，积蓄着全身的力量，试图一击而中。
苏启阴沉的目光转到了褚昀身上，他要抢夺这具原本属于他的身体。
褚昀勉强站起来，就听那如影随形的声音继续说道：“别动，好戏就要上演了。”
褚昀感觉喉咙一紧，像是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喉咙，他张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别挣扎了。”那个声音贴在他耳朵上，充满恶意地说，“或者你想让她先死。”
褚昀眼中红光闪过，一双肉掌化作利爪，如闪电般地朝着那看不见的声音索去。
那声音微微一滞，如流星般朝着苏启飞去。
苏启全身黑气暴涨，双臂张开，怒吼一声，一道赤色火焰席卷大地，将白溪和褚昀圈在其中。他一个侧身，飞扑到褚昀身前，一巴掌拍向他颅顶的百会穴。
褚昀推开挡在他身前的白溪，与苏启对了一掌，一道刺眼的蓝光从两人的手掌中爆发。
离着最近的白溪被掀翻，飞到杨嫣旁边，重重落下，喷出一口血，倒在地上。
“白溪。”杨嫣被困在结界中，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无能为力。
白溪又吐了口血，慢慢地爬起来，麻木的腿脚不怎么听使唤，无论如何都站不起来。
“白溪，你放我出去！”杨嫣敲打着结界，“我这儿有药，你放我出去！”
白溪充耳不闻，她的目光钉在褚昀的身上。
褚昀此时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成竹在胸，他虽称不上油尽灯枯，也属于是强弩之末，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他和苏启两人都是艾肯的化身，两人合二为一，便会激发属于艾肯的力量，那是幽冥之力，非人力能及。不管是他还是苏启，最后的结局都是作为艾肯的养料，成为他重生的工具。
千里之外，殷乘风猛地抬起头，只见血月当空，劫云滚滚。
群魔似有所感，迫不及待地兴风作浪。
北荒亦不得安宁，雪山崩塌，洪水漫灌，很快就将所剩无几的凡人卷入其中。
一夜之间，哀鸿遍野，白骨累累，凡间惨状，不忍触睹。
混天塔下，苏启与褚昀这对同根同源的叔侄，继续生死相搏。
苏启的头发已经全部变成了白色，他苍白的手如毒蛇般探出，朝着褚昀胸前抓去，褚昀自知避无可避，眼神一眼，以同归于尽的心情迎了上去，那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到了困着自己的力量在减轻，虽然只是一点点……他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道清亮的光芒从褚昀心口射出，打得苏启连连后退。
“褚昀。”白溪叫了一声，将诛魔阵祭了出来。
褚昀上前一扑，将苏启生生拽入阵法之中。
“褚昀！”白溪叫得撕心裂肺，只换来了褚昀的一撇。
七十二道天雷伴随着诛魔阵倾泻而下，金色的雷火滋滋作响。
杨嫣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而白溪也趴在地上，失声痛哭。
苏启在雷火中恢复了一些神志，他最后看了杨嫣一眼，闭着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褚昀松了一口气，眼一黑，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
就在两人以为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棺材忽然炸裂，中间升起了一尊艾肯的神像，那神像跟活人一样，身上不沾半点尘埃，意味深长地对着两人笑了笑，伸出了双手，像提小鸡仔一样，将两人提到手里。
白溪和杨嫣被这变故惊呆了，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眼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
苏启望向褚昀，苦笑道：“这一次，为他人做嫁了。”
褚昀冷哼一声，惨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奇怪的表情，“你后悔了？”
“是，我后悔了。”苏启说着，手掌中蓦地多出一把桃木剑，朝着那神像的胸口直刺而去，同一时刻，褚昀召出钧天剑，青光瞬间暴起，化作一道诛仙剑阵，朝着神像兜头甩去。
神像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掌一松，强大的力量夹带着浓重的死气随着掌风迸出，两人滚作一团，朝后退去。
然而还没等他们退到安全地域，就见黑气弥漫而来。苏启想要借力踏过身旁的石像，却不防石像伸出了一道黑色的锁链，将他双腿捆住。
褚昀一剑斩断锁链，将真元覆在钧天剑上，朝着神像劈去。
神像纹丝未动，褚昀却被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震了出去，他强撑着半跪在地上，鲜血顺着虎口滴落，嘴里也是一片甜腥，腹部翻腾得厉害，五脏六腑都有移位，胸口更像是被千斤巨石压住，一呼一吸之间，充满了血的锈味。
苏启脸色蓦地一变，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下一瞬，他瞬移到了神像跟前。
白溪硬撑着起来，将身上所有的玉牌取出，一个又一个绝杀阵法朝着神像飞驰而去。
神像低声笑了起来，一把抓住了苏启的脖子，轻轻一拧，送到了嘴边。
杨嫣看着苏启的灵魂进入神像体内，笑着哭了起来。
神像的眼神忽然呆滞了片刻，对白溪说：“夙和……命……”
转瞬间，他的眼神又变了回来，面色阴沉地看向白溪，“你就是她的转世？”
白溪脑子飞快运转——刚刚说话的那个，应该是苏启。
他的魂魄并不只有艾肯，还有巫旻，所以他即便被吞噬，也很难在一时半会儿内消化。这段时间，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艾肯的力量过于强大，人世间已经没有第二个以命换命的夙和元君了。
不对，重点是以命换命。
她看了看手中的长剑，这是夙和元君的法器，她在梦里见过。
“既然一切因我开始，便由我亲自结束吧。”白溪说着，扯开了从不离身的玉佩，扔给结界中的杨嫣。
眨眼间，白溪周身升腾起黑紫色的光芒，眼中瞳孔也变得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