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天塔内没有一点光亮，走几步热浪席卷，再走一会儿又阴冷潮湿，乍冷乍热间，空气变得十分稀薄。白溪呼吸困难，褚昀的气息也不稳，两人相互搀扶着继续往里走，闻到了一股泥土的腥味。褚昀拿出冰心石敲了敲，冰心石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褚昀赶紧扔了手里的小炸弹，出手的瞬间，冰心石就迸发出一道橙绿色的火焰，在空中炸开。
爆炸过后，褚昀和白溪面面相觑，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是个什么破地方？”白溪忍不住问道，“冰心石都能炸？”
褚昀耳边像是想起了什么聒噪的声音，很大声地说：“你说什么？”
白溪惊恐地看着他，问道：“你额头上的……你是不是听不见了？”
褚昀视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听觉也被干扰，心里说不出的烦躁，浑身散发着暴虐的气息。
白溪敏锐地感觉到塔内邪气丛生，她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真元打入褚昀体内。
褚昀压制着体内不断翻腾的杀意，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他的力量……他在塔里……”
白溪听得脊背发凉，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沉重的脚步声。
“小七，是你吗？”杨嫣的声音从黑暗里传了出来。
白溪不敢应声。这里太诡异了，她也不知道对面说话的，是真人还是恶鬼。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继续响起，这一次，脚步的声音忽高忽低，没多会儿便走远了。
白溪长出一口气，拉着褚昀的手，走上了前方的青铜台阶。台阶狭窄湿滑，两人都得小心翼翼，因为没有扶手，稍不留意就会坠落到旁边的无尽深渊。
走了一会儿，白溪感觉到不得劲了，虽然台阶难走，可也走了太长的时间，还是没有看到尽头的意思。而且越往下走，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就越浓重，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透明的琉璃球，将里面的业火取了出来。“咔擦”一声，暗红的火苗在黑暗中不安地跳动，在仿若永恒的黑暗中划出了一道细小的口子。
白溪的脸色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疲惫不堪，她终于想到那股味道是什么了。
“是草木腐败的味道。”她对褚昀说，“我不知道现在咱们在悬魂梯上，还是在幻觉里。”
褚昀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致，他敏锐地听到黑暗中传来的一声叹息。
电光石火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在白溪耳边说：“你扔个东西下去。”
白溪摸了摸荷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块鹅卵石，随手一抛，石头直线落体，许久没有回声。
褚昀闭着眼，三张符箓飞了出去，钉在山壁上，紧接着，撕心裂肺的尖叫声起此彼伏。
白溪头皮发麻，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她看到几个畸形的黑影趴在山壁上，被褚昀的符咒掠过，一片绿油油的液体正在朝着外面蔓延。
“那是什么？”白溪用一种陌生的语气问道。
“看守。”褚昀伸出手臂，身上黑气弥漫，那些黑色的影子就像被热水浇过的蚂蚁群，纷纷跳进了深渊中。
褚昀的动作突然顿了顿，侧过头，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白溪被他那双黑得过分的眼睛吓得一激灵，生怕他又被附身，小心翼翼地说：“褚昀……”
褚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她的嘴，摇了摇头，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温柔地道，“嘘，你听，他们来了。”
这一下，白溪彻底毛了，还不等她做出什么举动，脑袋就被按进了褚昀的胸膛。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怨气从她脑袋上刮过，腥臭的味道呛得她喘不过气来。
又过了一会儿，褚昀松开手，眼睛恢复了正常，脸色也变了回来。
两人小心翼翼地继续往下面走，台阶踩在脚下软绵绵的，低头一看，都变成了尸体。
白溪捂着嘴，尽量平复自己跳得飞快的心脏。
“这是尸山，还有个血海。”褚昀小声解释道，“闭着眼睛走就是了，没什么可怕的。”
白溪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接着走，还没走两步，从尸体里冒出来两个黑不溜秋的影子，抓向闯入它们领域中的活物。
狭窄的台阶上，白溪无法施展，眼瞅着那东西就要扑上来，却没有任何动作。
褚昀轻叱一声，黑雾瞬间弥漫，一口口地吞噬着尸山上的魂灵。
白溪回头看他，他解释道：“不这么做，咱们根本走不下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溪握住他越来越冷的手，“这些阴灵……对你的身体很不好。”
“我知道。”褚昀笑着说，“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吧。”
白溪点头，两人继续往下走，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
“我没看错吧，那边有亮光？”白溪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说。
“应该……没有吧。”褚昀心底也没数，说出的话远绵绵的，同时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
他轻轻推开了那扇仿佛随时报废的小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广阔的黑暗空间。
这里没有那种波云诡谲的感觉，反而非常安静，或者说，非常安宁。
“没有血腥味，没有鬼物，没有怪物。”白溪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怎么觉得，这里特别不正常呢？”
褚昀喃喃自语道：“就是这里，我感觉到了，可为什么看不到？机关在哪儿？”
白溪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骤然反应过来，这里是什么地方，身边还有什么人！
褚昀心里警醒了一些，从进来到现在，他都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牵着鼻子走，这样不行，早晚会出事……他悄悄在身上打下一道保持清醒的符箓，微烫的咒法在他掌心燃起，让他有一种被凌迟的痛感。
就在这时，一阵地动山摇，毫无征兆的巨大震颤让两人东倒西歪，白溪一把抓住褚昀的胳膊，这才发现他的胳膊烫得惊人。
“你……”白溪刚刚开口，就被隆隆的声音盖了下去，地面裂开一道缝隙，有岩浆从里面冒了出来，她咬破舌尖，化作一道血色云彩，将两人托在半空之上。
褚昀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地面，他看到了岩浆下面那一点淡绿色的幽光。
“就在那里。”褚昀抠着白溪的手掌，“艾肯的……”
白溪抬手就是一道玄雷符，然而符咒在半空就化作了青烟，消失于无形。
褚昀心头颤得厉害，他忽然借力跃起，足尖轻点石壁，身形一偏，一块带着火光的石头擦过他的身侧，落在前方，出现了一道幽冥鬼火。
白溪回过神来，已经与他相隔甚远。她刚要按下云头，眼前蓦地闪过一道光影，与此同时，她的手里多了一个僵硬的身躯。
白溪稳住心神，低头瞧了一眼，差点翻了云斗，把手里的人扔出去。
“阿嫣！”她声都岔了，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探了探她的脉搏和心跳。
杨嫣咳了两声，悠悠转醒，低声道，“小七，是你吗？”
“是我。你眼睛怎么了？”白溪已经发现她的眼睛看不见了。
“视觉共享而已。”杨嫣在身上摸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药瓶，只能对白溪说，“这里怨气太重，我可能撑不了太久，我的药，在怀里……帮我……”
“等着。”白溪在她衣服里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了一个乾坤袋，“吃那种？”
“黄袋子。”杨嫣断断续续地说，“一颗。”
白溪倒出一只药丸，塞进她嘴里，顺便划破手指，将一道药王灵符画在她额上。
过了一会儿，杨嫣终于能看见了，她强撑着身体坐起来，却不见了苏启和褚昀的身影。
“人呢？”她问白溪，“下面是什么？”
“人下去了。”白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担忧，“下面，大概就是艾肯所在之地吧。”
“可是艾肯不是……”杨嫣咬着嘴唇，拽着她的袖子，略带祈求地说，“我要下去。”
“里面的死气会侵蚀人的生气。”白溪也想下去，可她不能拿好姐妹的命冒险，“你现在最缺的就是生气，只要进去，很难出来。”
“没关系。”杨嫣笑着说，“带我下去吧。”
白溪阴沉着脸，看向她：“你就非他不可了是吗？”
杨嫣拍了拍她的胳膊，柔声道：“是啊，非他不可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想听，这辈子，就让我任性这一次吧。”
白溪看着她，深吸一口气，“以你的功德，就算今生无法飞升，下辈子也能投个好胎，何必跟他拴在一起，误了自己的前程。”
杨嫣低头一笑，淡淡说道：“我心意已决，别劝了，没用。”
白溪的火腾地冒了起来，扭过头不搭理她。
杨嫣见她生气了，好脾气地笑了笑，直接从云斗上跳下去。
白溪吓了一跳，赶忙接住了她，气急败坏地吼道：“行，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她稳住身形，一手搂着杨嫣，一手唤出宝剑，脚下蹬着几块碎石，顺着地缝钻了进去。
刚一进去，一股强大的力量让两个肉体凡胎差点窒息而亡。
白溪赶紧将手腕上的玉镯结界打开，一道光罩下来，两人才得以继续呼吸。
苏启和褚昀凭空而立，正在争夺下面一口水晶棺材中的骸骨。
与此同时，环绕在棺材边上的黑水不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一只只张牙舞爪的魔物从里面爬了出来。
白溪跳出安全区，扬起手腕，剑锋过处，魔物化作黑烟，附着到骸骨上面。
“小心！”杨嫣尖叫一声。
白溪回头一看，一团黑影已经离她不过一拳距离，她挥手一斩，被混合着魔气的死气糊了一脸。就在这时，她身上剑气暴涨，将缠绕在她周身的死气横扫而尽。
这时候，苏启忽然怒喝一声，一道黑风席卷而过，幽绿的火焰以燎原之势四散。
劫火转眼到了白溪眼前，褚昀撤回手，一把将白溪薅回了安全区。
苏启抢到骸骨，倏地消失在原地。
褚昀趁机对白溪说：“走！”
说完，他张开双臂，源源不断地吸引着艾肯剩下的魂魄。
白溪被他扔得头晕脑胀，有那么一瞬间，几乎真的要带着杨嫣离开。
杨嫣吃力地召出九节向阳竹，朝着她脑袋点了下。
白溪回过神，冲着褚昀大喊：“你疯啦，快点过来！”
褚昀抬头看向她，眼角眉梢尽是柔软的笑意。
白溪大脑一片空白，耳朵开始轰鸣。
杨嫣拉着白溪，大吼道：“他要结束着一切！他会死的！”
白溪一脸麻木地盯着褚昀，只等到了他嘴唇轻轻动了动。
看口型，是“等我”两个字。
说完，他走进棺材里面。
这幅画面，同她的噩梦重合在一起，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