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入朝比试
晌午, 税赋司司长来王宫取走了新法文书。
孟娴回想着上个世界大召种种完善的制度，对比璟国，实在是原始的不忍睹。
朝会十日一次，没有明确的工时和休沐日, 兢兢业业者整日不得闲, 尸位素餐的臣子则三不五时的外出游逛。
举国上下, 政令不通，效率十分低下。
“通知各司官员，明日朝会。”
“是。”
税赋司司长颔首, 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新税法，退了出去。
“王爷……”
宁为玉忽然柔和了声线。
孟娴头都不擡, 只听声音便知道他要说什么。
“你也上朝, 封你做参知政事。”
宁为玉低笑出声, 声音重新变得低沈：“谢王爷。”
“量力而为, 按时吃药。”孟娴不放心的嘱咐。
转魂汤于世间绝大多数善人而言皆是灵丹妙药，但对宁为玉却只有致死一个功效。
因此，她给宁为玉配制药丸时用的只是凡间的药材，这样的凡药效用有限，只能缓解, 不能治愈。
她不能，也不愿阻拦宁为玉做想做的事, 只是心中总免不了忐忑, 担心他一旦猝死，碎片散佚，会导致小世界的倾覆。
宁为玉见妻主为他担忧, 心中不禁荡开暖意，嘴上却仍不服软。
“可要为玉再碎张桌案给王爷瞧瞧？”
孟娴一惊, 连忙伸手护住新换的书案，连声拒绝：
“不必了，不必了。”
“你的本事我知道，吃饭吧，乖，吃饭。”
为免这位巨力郎君再度狂化毁物，孟娴命人将晚膳摆在了院子里。
青花岗岩的石桌坚固异常，厚度足足有三寸。
宁为玉似笑非笑的看了几眼，随手比划了两下，似乎在说以他的巨力，再厚的石材也不足为惧。
孟娴心累不已，招呼他吃菜，亲手为他夹了一筷子春日烩。
这是她十分喜爱的一道时令菜，青笋丶红萝丶新苣和各种菌菇切成细细的丝，入口爽脆清新，一口尝尽春日鲜。
宁为玉低声道了谢，仔细将其中的红萝丝挑出，才不紧不慢的送进口中。
“王爷见笑，我不爱吃红萝。”
孟娴觉得很奇怪，前两个世界从未见他挑食过。
各个碎片极为相似，品格丶喜好，甚至是下意识的小动作，无不带着祈元的影子。
萧承安自不必说，行走江湖哪里的菜系都吃过，崔折澜独自一人时更是节俭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每日清粥小菜。
至于祈元本人，天界冥界的宴饮，数万年也没见他吃过一口，她也不知道战神到底不挑食，因为他干脆绝食。
孟娴心中好奇，忍不住问道：“你一直都挑食吗？”
宁为玉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道：“我从前自己做饭，爱吃什么做什么，自然是不挑食的。”
孟娴：“……”
说的好有道理，她竟有些无言以对。
仔细想想，萧承安和崔折澜也都是自己决定吃什么的，祈元直接什么都不吃，怪不得不挑食。
宁为玉不知怎得，忽然上来了戏瘾，垂眸质问道：“王爷还曾有过旁的不挑食的郎君吗？”
“玉儿挑食，可是遭王爷厌弃了？”
孟娴明知他是刻意的，但还是忍不住抖了一抖。
擡手速速给宁为玉夹了好些菜，碗中几乎冒尖。
“快吃吧，少说话。”
宁为玉唇角一勾，终于安静了下来。
**
翌日朝会，王都官员尽数到场。
宁为玉特地选了一身深沈庄重的浦蓝色衣袍，手持官笏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穆昉满身狼狈，震惊地看着他。
为了不耽误进度，她天蒙蒙亮就跑去种田，紧赶慢赶才种完今日的份额，小跑回来上朝。
每挥一下锄头，穆昉都要在心里暗骂一句王爷那个惹祸的郎君。
万万没想到，那个害她至此的祸国妖郎，竟被封了官，施施然站在朝堂上等她。
穆昉悲愤难忍，当即抗议道：“王爷怎可让男人做官上朝，这不是反了天了？”
宁为玉面容沈静，气定神闲。
从选择这一条路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质疑丶排斥甚至辱骂，都属平常。
成大事者，必将自最幽暗的丛林中走过，从最黑暗的幽涧中爬出。黎明只属于最坚韧不拔的人。
整了整衣摆，宁为玉擡手，正欲回话。
忽听玉阶之上，璟王悠悠的声音响起：
“为政以德，能者居之。”
“你既然不服，便和他比试一番，如何？”
宁为玉动作蓦地顿住，心情有些古怪。
璟王此举，究竟是维护还是……
单纯想让他的巨力也祸害祸害别人。
“呵！”
穆昉不屑地瞟了眼那小侍君颀长却细瘦的身躯，握拳砰砰砸向自己的肩头。
“王爷若舍得，末将有何不可？”
孟娴眼带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擡手示意他们各自展示。
宁为玉长身玉立，淡笑着开口：“将军不善文辞，我们便武斗一场吧。如何比试，悉听尊便。”
穆昉大笑出声。
一个侍君，仰仗着几分美色和床第功夫，哄得妻主将他捧上高位，竟真的不知天高地厚了起来。
她干脆道：“实战就不必了，我怕弄伤了你，惹王爷心疼。”
穆昉：“就比试下射术吧。”
总管挥手，侍卫立即奉上几张弓在殿门外，从一石到三石皆有。
穆昉挑衅地看了一眼，率先上前，径自拿起三石弓，道：“我要射那院中杨柳最西的树梢。”
一箭过，正中目标。
她犹未停止，又自箭囊中连取两箭。
“这两箭，我要射天上飞鸟靠东的两只。”
“嗖嗖”两箭连发，两只飞鸟应声落地。
众臣纷纷赞叹，尤其是众武官，无不为自家英勇善战的大将军感到自豪。
孟娴也道了声“好”，心中忍不住为宁为玉捏了把冷汗。
穆昉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
从落魄寒门到官拜一品，老王爷百般仰仗，给了她种种特权，让她甚至敢于和新王耍脾气，大小声。背后支撑她的，正是如此强劲的实力。
宁为玉不为所动，从容淡定的上前取了三石弓。
修长劲瘦的身躯在殿门外逆光而立，站成了一道线条锋锐的剪影，宽肩窄腰，青丝如瀑，如兰亭玉树一般，风采灼人。
不少年轻的官员都看直了眼，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啧啧议论。
“如此貌美的小郎君，王爷好福气！”
一个尚未娶夫的小姑娘红着脸，点头应和：“不知他是哪家的儿郎，可还有兄弟，我……”
一阵惊呼响起。
二人转头，恰见那美貌的郎君长臂伸展，竟将三石弓拉了个满。
“这一箭，我要射最东边飞鸟的左眼。”
箭矢倏然飞出，飞鸟应声落地。
侍卫小跑着出去寻捡，很快回报：“中了，是左眼！”
堂内一片哗然，满是难以置信的声音，有几个武官还亲自跑出来检查。
宁为玉面不改色，连抽出三支箭，朝着天空的方向满弓连射。
箭箭追尾，一箭更顶得一箭高。三箭接力直冲云霄，飒飒破空声回荡。
方才还一片热闹的殿内忽地寂静，群臣皆是满面的难以置信。
放下弓箭，宁为玉擡步走入殿内，郑重向孟娴行了一礼。
“此箭名为连珠穿云，三箭连发节节高。”
“愿王爷与大璟皆能如此箭，一箭穿云，威震寰宇！”
孟娴有些许怔楞，她知道宁为玉强，但属实没想到竟会如此逆天。
“好！”
最先发出喝彩的，竟然是方才还一脸鄙夷的穆昉。
这位魁梧端正的青年女子几步走到宁为玉身旁，左拍拍手臂，右敲敲肩膀，毫不吝惜的夸赞：“有这等本事，便是男儿又如何！”
以穆昉为首，武将纷纷道贺，承认了宁为玉以男子之身进入朝堂。
“有这等本事，做什么参知政事，来我帐下做副将吧！”
“不可！”
大司礼赶紧出声制止。
男子参政已是惊世骇俗，宁为玉有本事，又得了璟王青眼也就罢了，跑到大将军那和一群女子待在一起怎么行。男儿家的清白还要不要了，璟王殿下的脸往哪搁！
璟王殿下显然并不在乎这点脸面。
孟娴直接问宁为玉：“你想去哪里，从政亦或从军？”
宁为玉自信道：“为玉文武皆成，只愿随侍王驾，听凭王爷差遣。”
大司礼心下稍安，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还算识趣。
男人嘛，怎么也不能越过妻主去。
这话听在穆昉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番含义。
她痛心疾首地看着宁为玉，一身才能不去施展，竟在这里儿女情长，粘着妻主！她那日果然没有看错，宁为玉就是个爱拈酸吃醋的小儿郎，一刻都离不开妻主。
就连她和璟王多说几句话，小郎君都要装病吸引视线！
穆昉大摇其头，连声叹气，一整场朝会都没再说话。
今日朝会的主要目的的肃清吏治，重新细化权属。
璟国原本的官制承袭自湫王室。
在中央，文有大司空掌各司事务，大司徒掌吏治与工事，大司礼掌礼仪文教，武则以大将军穆昉为首，三将九使层层领兵。
在地方，老璟王裁撤了所有士大夫的小封地，将其转换为官制，由璟王直接派人任职。
三亭一乡，三乡一县，共计九县的广阔面积皆属于璟国。
孟娴对老璟王撤封变治的决定很是满意，能够做出如此决断，还养出数十万强军，老璟王颇具政治眼光，实属一代枭雄。
只可惜他扩张的太急，丝毫不顾民生，引起了天道的忌惮，被提前送入了轮回。
孟娴细化职务，拆分了大三司手下的事务，将其分为六部，吏户礼兵刑工各掌其事，大三司则合并为中书省，变为整合事务，议政论事的专门机构，直接对璟王负责。
武将那边并未做改动，只是以文臣这边新增的兵部作为牵制，一应调兵皆需兵部下令，军备军饷需经兵部申请，户部调拨。
穆昉仍旧沈浸在自己的心事里，为失去一位英勇善战的好将士而倍感失落。三言两语间她的权力就被分走了大半，也不知是没发现，还是并不在意。
宁为玉仍为参知政事，归属中书省，兼任秘书，常伴王驾。
众人对这番安排毫无异议，自己的侍君，想安排哪去还不是随璟王开心。
如此重大的官制调动，悄无声息几句话就安排了下来。
多数官员只觉得，自己仍旧在原位置做事，不过是换个衙门名字罢了，每月还多了三日的休息时间，何乐不为。只有大三司和几位原司长隐约觉察到了不对。
朝会之后，孟娴留下了新任吏部正使苏慕，仔细完善了人员任用和考核的各项举措。
宁为玉跟在旁边，静静地看着，眼神越发晶亮，心中油然而生出敬佩之情。
苏慕急的满头是汗，好不容易才跟上了思路，逐一记下。
“先这样吧，传达下去，即日施行。”
如释重负般行了一礼，苏慕急切地告退了。
书房的门刚一打开，一个高大莽撞的身影冲了进来。
“王爷！”
穆昉大声喊人。